是枝裕和的新片
《
掮客
》
有資源了
。
這是他繼2019年《真相》之後,第二部在日本以外拍攝的電影。
作為是枝裕和韓語片首秀,請來宋康昊、裴鬥娜、姜棟元、IU一筐韓國豪華明星陣容加盟,是枝也再次受到戛納的青睞,
尚記得五月的韓國人好像贏麻了,宋康昊憑藉《掮客》摘得戛納影帝,隔壁樸贊鬱《分手的決心》又是拿到最佳導演。
看到日韓影人代表亞洲在國際影展順風順水,不禁感慨我們要趕緊適應作為追趕者的身份。
時隔兩月,看了《掮客》後的我要糾正:中國導演們可千萬別追趕是枝裕和的步伐。
偽家庭的營造不如《小偷家族》,公路感不如《奇蹟》,撫養關係不如《如父如子》,女性關懷不如《海街日記》,也沒有《無人知曉》級別的兒童表演。
《掮客》,就像三好學生急急忙忙交出了及格作業。
1.為了點題 每個人都要cos掮客
20年傳來是枝裕和籌備現實題材韓國電影《掮客》的訊息時,我還專門去查了新片片名的讀音:qián kè。
接受九年義務教育的我不僅能讀成jiàn kè,還不
曉得這個詞啥意思,慚愧慚愧。
現代漢語詞典告訴我:
掮客為買主與賣主之間簽訂買賣(如房地產、貨物或證券)契約(合同)收取手續費或佣金的人;類似於或比喻為這類人的人。
中介也要換個高逼格的詞代替,不愧是早稻田文學出身的是枝裕和。
“該片講述一群沒有能力撫養孩子的人,為了能將孩子匿名遺棄準備了“棄嬰保護艙”,並由此發生聯絡的故事。”
想當百科全書的是枝裕和還順便貼心地給觀眾科普了下在日韓很火的“棄嬰保護艙”:Babybox,一種為被遺棄的嬰兒提供庇護場所的收容裝置。父母需要做的僅僅是將嬰兒放到艙內,然後按下警鈴,隨後匿名離開,5到10分鐘後便會有人來檢查嬰兒。
這樣的題材不由得想起導演2004年根據東京西巢鴨棄嬰事件改編的電影《無人知曉》。
當年捧出戛納最年輕影帝柳樂優彌,這次又讓忠武路男演員宋康昊俘獲戛納評審的芳心,看來是枝裕和還是是枝裕和。
我衝著看進階版《無人知曉》的心情滿懷期待地打開了《掮客》。
也就是有多大的期望就有多大的失望,更多的是不解。
前不久還為孫海洋孫卓一家團圓新聞喜極而泣的我,不談片中的掮客是否能蓋棺定論地等同為人販子,不談幫棄嬰找到合適的父母是否就能給孩子帶來更美好的未來,也不談導演是否存在美化人口買賣、拐賣兒童這樣犯罪行為的爭議。
是枝裕和的電影中從來沒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不必在道德制高點進行孰是孰非的評判。
我倒是困惑作為優等生的是枝裕和這次想寫高分作文時,好像被灌輸了生硬狹窄的應試教育,多次扣題以此提醒改卷老師他沒有跑題。
十一年前的《奇蹟》同樣是命題作文,與慶祝新幹線開通的主題卻是契合得相當自然生動,豆瓣網友們打下了8。8的高分。
但《掮客》這篇反覆點題的命題作文,平庸得只能給個6。8的及格分,成為是枝裕和目前創作生涯倒數第二低(倒數第一是2006的《花之武者》)的作品。
作為一篇圍繞掮客主題的記敘文,筆下的每個人物恨不得貼個掮客的標記在腦門。
宋康昊身為掮客領導拼得很,不僅要和客人洽淡生意,還要當司機載著掮客手下們,同時還兼任最稱職最貼心的棄嬰保姆。
為什麼會選擇當冤種掮客呢?
窮,而且妻離子散?因為找不到工作被迫以掮客為生?因為親生孩子對自己愛搭不理,所以主動請纓給棄嬰們尋找更合適的家人陪伴?
落魄中年男人在快餐店和孩子吃飯試圖挽回妻子的戲碼,怎麼又感覺自己在看《比海更深》?可阿部寬再走投無路,人家也是去當私家偵探而非人販子,人家也就是偷老母親的錢哪會偷別人家的孩子。
掮客領導因為自己的良心慰問,不願接受黑幫出高價買孩子,不願讓孩子和親生母親分離,被勒索談不攏後又莫名其妙地反殺黑幫。。。。。
宋康昊本人八成都想不到靠這個角色還能拿個影帝,作為首位韓國戛納影帝,奉獻了近年來他在銀幕上最不起眼的表演,卻拿了他人生目前為止最重要的獎項,戛納評審的雙眼是都被是枝裕和遮住了?
姜棟元,衝出去年夏天的喪屍包圍後,在教會打雜工幫忙。
導演大概是覺得宋康昊長得不夠聖母,需要帶上姜棟元一起搞掮客搭檔講童話故事。
作為掮客二當家,同樣有著心酸過往,可能掮客組織的入會條件就是夠慘。
童年時母親留下一張“一定會回來找他”的紙條卻一去不復返。
也許懷著曾被遺棄的心情,打心裡想讓棄嬰們更治癒的童年,能被更配得上稱之為“父母”撫養成人,他也選擇當一名掮客。
在他們的觀念中,與其讓孩子在孤兒院獨自長大,不如在領養家庭幸福得多,而掮客不過是從中抽取些辛苦費罷了。
但他這次違反了作為掮客的職業素養,他想成為這名棄嬰的父親,和孩子母親間種種曖昧的情愫也在悄然萌芽。
愛豆出身的IU妹妹首次參演電影便挑大樑演女主。
儘管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親自把將尚在襁褓裡的孩子放到了babybox,但隔天她就後悔了。她拼命地尋找孩子的身影,姜棟元只好直接帶著IU去找宋康昊,掮客們向親生母親解釋“我們是幫孩子找合適的父母”,要理解這是一種善意,邀請她一起加入隊伍。
半信半疑的親生母親於是也成了一名掮客,正式開啟了他們的公路之行。
孩子被說醜?還想分清付款?做母親的怒了。
雖然IU有在努力剋制自己的母性,避免與孩子肢體接觸和產生交流,不會主動去擁抱孩子也沒有餵母乳給孩子喝,但她始終在注意著自己親生骨肉的一舉一動。
“謝謝你的誕生。”
她給孩子取名羽星,是希望孩子可以揮舞著翅膀自由地去捕捉天空中的星星。
不管以什麼樣的緣由來到這個世界,即使沒有運氣被親生父母養育長大所有的生命都值得尊敬與珍惜。
羽星當然也是被媽媽期待和愛著才來到這個世界。
但社會底層妓女懷上嫖客孩子,不忍心扼殺小生命,於是把孩子生出來後,再試圖以拋棄孩子的方式來保護他,說得通嗎?
一番周折後,掮客們找到一對體面又疼愛孩子的富人夫婦,99%接近“合適的父母”。
溫柔的“新父親”提出要求:為未來著想,希望以後不會再有孩子見到親媽媽的事情了。
嗯?這個場面怎麼和《我的姐姐》片尾如此相似?
這一句給親生母親整暈了,把掮客們也整蒙了,他們都忘了想搞錢的初心。
在這場公路之行中,還有兩個女警盯著他們完成掮客任務。起初看官方海報時,這群人簇擁在車旁,我還以為在致敬《在路上》呢。
全片稍微還有點日系感的裴鬥娜這次被是枝裕和找來當工具人。
裴姐演的女警明知道這群人要賣孩子,不強行終止他們的犯罪,卯足耐心一路跟隨,時不時地表達出其對遺棄孩子行為深惡痛絕之感,也許她也有著不為人知的往事。
孩子沒人買?那裴姐就找人扮演假夫妻來買孩子,結果找來的娃娃魚(《請回答1988》演員客串)演技太拙劣了,還被人販子誤以為是同行想二次轉賣。
對了,片中還有個中年男人被害的命案,但是枝裕和不想學東野圭吾將破案過程娓娓道來,直接明確地讓IU兼當命案兇手,這個被殺的男人是IU的嫖客也是孩子的親生父親,看到最後也沒有清晰的殺人動機,但是沒有一個警察來抓她,任由罪犯逍遙法外。
是枝裕和劇本殺還是玩少了。
裴姐一個女警官還要和罪犯談交易,她以減刑的名義誘惑IU搞監聽,讓IU盯著掮客們隨時捎口信,不知道的還以為背後能揪出多罄竹難書的犯罪團伙。
又來黑韓國釣魚執法是吧。
當裴姐在天台上質問IU為何不選擇墮胎:
“比起生下再丟掉
,
生之前就殺死罪更輕嗎
”
親自把孩子丟在babybox跑路的IU再次怒了,怎麼可以這樣談論我們羽星小寶貝的生命?
所以不讓羽星揹負著殺人犯孩子的名聲所以選擇遺棄他嗎?
和警察的對峙不禁讓人想起《小偷家族》裡信代在審訊室受到的質疑,
想將信代面對調查時的那句話轉送給她:把孩子生下就是母親了嗎?
嘗試探討女性生育話題的是枝裕和緊跟美國反墮胎案時事熱點,但讓兩個女性爭論流產和生而不養哪個更殘忍,實在是太擰巴了。
請不要同情人販子,也不要隨意生孩子。
在導演訪談中,是枝裕和透露《掮客》原名為《嬰兒,箱子和中間人》(Baby, Box, Broker )——三個以字母B開頭的詞,他覺得這個故事就是將這三個詞串聯起來。但當他寫劇本的時候,他意識到影片發展出了這樣的結構——最終卻是刑警,也就是裴姐最想把嬰兒賣掉。
最後這群人,竟然是警察最想賣掉孩子。警察也成了掮客?
每個角色都要cos下掮客才能完成命題作文?
裴姐忘了抓到犯人完成kpi,被這群人打動的她(也不知道怎麼打動的)主動請願給IU養孩子,然後IU就心滿意足地自首了。
影片關於棄嬰保護艙背後的領養體系也是蜻蜓點水地一筆帶過,未免有不少缺憾。
只提供了敏感的社會議題,卻缺乏有力的社會批判。
就像閱卷老師無數次看到學生在迴應考點,卻只是隔靴搔癢。
本以為至少還能看個韓版《小偷家族》,最後不知道成了《掮客家族》還是《人販家族》。
2.這碗廉價的雞湯是福島的水泡的嗎?
過往我對是枝裕和的評價:動情而不煽情。
《步履不停》裡父母追逐著逝去愛子“化身”的黃蝴蝶時、《奇蹟》裡天各一方的好兄弟重聚時、《如父如子》裡父親摸著孩子的頭冰釋前嫌時、《海街日記》裡四姐妹在庭院裡放煙花時、《比海更深》裡奶奶在樓臺平臺笑著向兒孫揮手時……沒有一個畫面不打動我。
還記得《小偷家族》裡信代替由裡剪短髮,帶她洗去浮塵,為她買新裙子,在焚燒舊衣時緊緊依偎著,對她說:“媽媽說因為愛你才打你,那是騙人的。愛你的人會像這樣,抱著你。”
由裡為信代擦拭著眼眶流出的熱淚,然後信代與由裡相視一笑。
這一幕好暖,溫情而剋制。
是枝裕和的作品裡其實不乏狗血題材(比如《如父如子》中孩子出生時被護士報錯),面對可以製造各種強烈戲劇衝突之處,他都回避了,他沒有故意煽情,只是讓所有角色隱忍著、靜默著,讓觀眾與導演一起冷峻旁觀,然後又自然而然地與之共情。
可《掮客》非但沒有往日作品的細膩生動、深刻感人,多的是嬌柔造作、平庸俗套。
中年離異的掮客大叔,殺人逃亡的援交女,從小被遺棄的孤兒男人,從福利院偷跑出來的少年,幾個各有缺憾的人組成一個臨時的“五口之家”,踏上販賣嬰兒的旅途。
又是邊緣人互相取暖的故事,那麼這個臨時家庭有家的味道嗎?
上到兩個掮客,下到福利院少年海進,都在無微不至地照料著羽星。
當羽星發生異常時,掮客們會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帶羽星去醫院看病。
一直抱著足球的海進與在女兒面前卑躬屈膝的宋康昊彷彿也形成了一對隱形的父子關係。
他們會一起去拍大頭貼,他們會一家人整整齊齊地去遊樂場嬉戲玩鬧。
但這就是家庭了嗎?
《小偷家族》裡也有一起去商場試衣服,一同去海邊遊玩的類似橋段,但觀眾們會單單因為這些表面溫馨的場景就將他們視作一家人嗎?
都被社會遺棄就可以站在一起成為一家人嗎?
《掮客》裡臨時家庭的組合始終有種彆扭的疏離感。
對IU而言,宋康昊和姜棟元不過是才認識幾天的陌生人,甚至還是要賣掉她孩子的人販子,存在敵意與潛在的威脅,她是要看這群人販子能使出什麼花樣才一路跟著他們。
對兩名掮客而言,面對可能抖落他們犯罪資訊的棄嬰親生母親,不可能不時時警惕防備。
況且之後掮客們明確知曉IU被警察收買盯著他們的尋蹤,如何做到家人間的相互信任?
短短的幾天旅程裡,這群人能有多深刻的依戀和羈絆呢?
《小偷家族》裡一群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之所以能和諧得像一家人,因為他們都被原先的家人拋棄了,經過了多年磨合與陪伴,才在這片屋簷下愈來愈親密。
但《掮客》裡這群亡命之徒頂多是彼此漫長人生中的匆匆過客,幾天相處就成父慈子孝了,那新生入校軍訓每天朝夕相處不快點處成骨肉至親都不像話了。
不談人物背景經不經得起推敲,也不論人物弧光幾乎喪失殆盡。
我看不到這個家庭深厚牢固的情感連結,我看不到他們如何從相互牴觸到建立羈絆的過程,所謂的家庭都是是枝裕和的空想。
太生硬了,連人類命運共同體都解釋不了。
同樣是照顧棄嬰,同樣是同病相憐,同樣是萍水相逢,《掮客》卻沒有今敏的《東京教父》那份邊緣人相依為命的真誠以及勇於批判殘酷現實的魄力。
是枝裕和像是批發了一箱糖水,通通將它們倒進這碗廉價的雞湯一鍋煮熟。
人販子慈眉善目,拋棄孩子的親生母親理直氣壯,警察不用工作專門看人販子溫情脈脈,人販子當厭了想當奶爸還想和孩子母親求婚?
劇本里充滿了各種違背生活邏輯的處理。
結局有多烏托邦呢?
故意殺人只需三年便可刑滿釋放,不論法庭判的是不是過失殺人。裴姐心甘情願地給人養了三年娃後,打算還給出獄的親生母親,洗心革面的IU找到了份加油站的工作自力更生。
影片最後定格在要去和孩子重逢的IU在陽光中奔跑的畫面。
我甚至懷疑是枝裕和想拿下龍標在大陸放映搞個這麼理想化的結局。
這樣的處理就像國產犯罪片為了過審,在片尾都得加個犯人伏法的字幕。
那這個結局皆大歡喜了嗎?觀眾們看了後只會大失所望、怨聲載道。
想當初《小偷家族》的結局還有些許遺憾,信代因棄屍罪被逮捕,小偷家族就此分崩離析,每個人都回到原來的軌道,繼續生活,更多的留白讓觀眾進行自我想象。
難道是枝裕和是出於日韓外交關係考慮,不能過分暴露他國社會問題,所以生硬地畫上一個溫暖的結局?
這樣的處理就像國產犯罪片為了過審,在片尾都得加個犯人伏法的字幕。
《掮客》一部韓國現實題材電影,打著基於現實的名義,實則是粉飾現實的偽現實。
我第一次覺得我在是枝裕和的電影裡看不到真實,看不到苦難的殘酷無情,看不到邊緣人在真真實實地活著,底層人只能消失在夢幻的童話故事裡。
棄養、拐賣兒童這種沉重酷的社會議題真的不適合拍得如此溫情,然後搪塞個美滿結局。
最近北京電影學院的學者們提出了個新時代影視創作的“溫暖現實主義”:
面對現實的痛苦不迴避,但解決問題的方法是溫暖陽光、積極向上的。
搞多了TVB無線訓練班的北電開始無關痛癢地提倡“用溫暖記錄這個時代的困頓”。
那是枝裕和報名一定能當頭號選手發言,《掮客》真是溫暖得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當然影片也有一些溫馨動人的時刻。
洗車場那場戲,從福利院偷跑出來的少年貪玩偷偷開啟窗戶,讓水噴進車內,姜棟元拱起身子護住IU和孩子的細節很暖。
“這場雨”不僅把車洗了,把人也洗了。
這一刻沒有顧忌沒有約束,車中的人和破舊的麵包車一切接受洗滌,待泡沫褪去,溼漉漉的大家好像洗去了各自的汙點,真正的開懷大笑。
在前往釜山尋找下一個買家的火車上,穿過隧道的車廂忽明忽暗。
宋康昊問IU:“把孩子放到那個箱子後,真的打算回來找他嗎?”
她說“如果我們再早一點相遇,就不用丟下他了。”
宋康昊說
:
“
現在還不晚
。
”
回頭是岸不晚。
列車終將駛出隧道,黑夜也終將回到白晝。
他們是生活在陰影之下的負罪之人,但也有權利被陽光眷顧。
摩天輪姜棟元和IU的雙人戲也確實張力十足。
一個曾被母親遺棄,一個曾遺棄孩子,他們在互相治癒。
他在她流淚的雙眸中彷彿看到了母親對自己的愧疚,她在他諒解的眼神中彷彿尋到了原諒。
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模仿新聞報道中對當事人打馬賽克遮住眼的方式保護她的隱私權,同時以家人的方式為她擋去外界流言蜚語的詰難。
在這些密閉空間裡,好像也能感受到人物們塵封已久的心試圖在向對方敞開。
但看多了也知道這些都是是枝裕和輕車熟路的創作套路,這些碎片化的溫情拯救不了整部電影的平庸寡淡,拼湊的美好依然掩蓋不了情感上的難以服眾。
摩天輪上的那場戲,是枝裕和不讓我們看IU的眼睛。其實導演擋住的不是IU的眼睛,而是我們觀眾的眼睛。擋住那雙眼睛的,也不是姜棟元的手,而是導演的手。
以往的他面對社會癥結,確實不會像前輩今村昌平那樣對人性的惡作深度挖掘。
但他從來沒有迴避問題,他不會讓劇作懸浮於現實之外,他不會讓人物遊離於生活之外。
這次他卻失去了作為“社會派”創作者審視現實的冷峻目光。
背靠韓國最財大氣粗的CJ娛樂公司,請來了《寄生蟲》、《燃燒》的攝影班底,影片色調是挺暗的,但比起韓國本土影人們勇於抨擊社會陰暗面的尖銳,是枝裕和的批判性是越來越趨於保守,他似乎丟失了他珍貴的思辨意識。
乾脆給他頒天主教人道主義精神獎得了。
是枝裕和怎麼開始浪漫化苦難了?什麼時候開始他也喜歡給觀眾灌輸工業糖精了?
18年《小偷家族》獲金棕櫚獎和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是枝裕和的國際聲譽是愈來愈旺,但他的創作視野卻變窄了。
《掮客》是因為韓國演員和日本導演不相容的問題嗎?只是文化上的水土不服?
19年是枝裕和就去法國試過水,《真相》對是枝裕和就像《斯托克》對樸贊鬱,沒撲街但沒驚喜。儘管有
凱瑟琳·德納芙
、
朱麗葉·比諾什
、
伊桑·霍克
傾情出演,但全片倒像是把伯格曼的《秋日奏鳴曲》刷上了一層日式柔光濾鏡,對母女關係的挖掘也是不盡人意。
難道樹木希林女士走後,沒有繆斯的是枝裕和就要開始走下神壇了嗎?
或者是枝裕和被施了什麼片名字數魔咒?往往只有四字片名電影才出彩?
還是是枝裕和太想擺脫所謂“小津安二郎傳承人”的稱呼了嗎?
3.是枝裕和是走不出金棕櫚陰霾了嗎?
談到新世紀的家庭倫理片大家總不由自主地想到是枝裕和。
是枝裕和到60歲了還在竭力講述溫情家庭故事。
從血脈相通的原生家庭(《步履不停》、《比海更深》)到有所殘缺的重組家庭(《海街日記》、《如父如子》)再到是邊緣人群的臨時家庭(《小偷家族》、《掮客》),這些家長裡短的故事裡處處蘊含著濃郁的人間煙火氣,滲透著他對親情、生死、人生的思考。
這些家庭遭遇著種種磨難,家庭成員間也會遇到摩擦、誤會與矛盾,但他們依然相互理解、寬容與扶持,不像我國當代家庭倫理劇裡只剩下痛苦撕逼、滿地狼藉。
當然這也是因為是枝裕和導演本人內心的柔軟,他永遠對人性的光輝懷抱希望。
是枝裕和與李安前年在柏林電影節曾有個圍繞“傳承中”主題的訪談。
他們有不少相似之處。
都是好好先生,身上都散發著儒雅溫和的氣質,為人都是低調內斂甚至有些羞怯。
都以家庭電影出名,他們的作品中也都蘊含著對東方親子關係的深入刻畫。
作為亞洲導演,是枝裕和現在也有了跨越本土文化拍攝電影的經歷,而《真相》在IMDb上僅獲得5。7分的評價,《掮客》目前在IMDb上評分為7。4,他為何做不到李安那樣成功打破東西方文化隔膜呢?
是枝裕和想走李安優等生的路子,但他不具備跨文化駕馭電影的能力,也缺乏李安勇於挑戰
自我的探索精神。
《掮客》是失手,還是他在舒適區轉圈太久,這次撞到了欄杆。
《掮客》是失手,還是他在舒適區轉圈太久,這次撞到了欄杆。
李安曾評價是枝裕和“他的電影很悲傷,但又善解人意”,而是枝這次善解人意過了頭,但觀眾卻沒有那麼善解人意,《掮客》在韓國觀影人次突破百萬後票房資料彷彿龜速爬行。
從真家庭到偽家庭,是枝裕和真的很愛玩過家家。
但這種事做多了就很拙劣,《掮客》就是導演繼續重複自我結果水準都掉下去了。
再看到家庭+底層+犯罪的熟悉配方,我甚至懷疑《小偷家族》時的那份感動也是公式化運作流水線生產而來。
新褲子有一首歌《總有一天我會欺騙你》,有段歌詞是這樣的:
“你最喜愛的電影,其實他們都是在哄你。他們並不是為你演,只是希望你傷心。”
原來總有一天,是枝裕和也會欺騙我。
倒也不能說是枝裕和不思進取,他並沒有拒絕創新。
家庭是他的母題,他也在家庭的基礎上嘗試延伸變奏。
但事實是他講不好充滿密集戲劇性突轉的故事,他並不擅長處理人物外部激烈的戲劇衝突,他的劇本不該有這麼強烈的戲劇性。
除去《掮客》那些較顯刻意的長鏡頭和慢下來的節奏,是枝裕和的作者特徵還在哪?
李安即使更願意相信奇幻的漂流,但他的電影不會迴避殘酷的現實。
李安即使更願意相信奇幻的漂流,但他的電影不會迴避殘酷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