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位
師兄
，被稱作實驗室的“螺絲釘”“萬能膠”，博士前兩年，他一直做著瑣瑣碎碎的雜事，直到第三年，他才有了自己的課題。他是我們之中最忙碌的學生，卻因為臨近畢業，手中沒有一篇paper，而憂愁得整夜整夜睡不著。這聽起來真是個悲傷的故事，就讓我從旁觀者的角度，說說對此事的看法吧。
01
我們姑且叫他
A師兄
。這位A師兄，本科出身於還算有名的某985高校，智商線上，做事細緻，也蠻勤奮，簡言之，他在導師眼中是靠譜的，可以放心地交付工作的。只是有一點，
A師兄對大小導師所有的安排，無不點頭稱是，從未有過異議，更別提拒絕了。
因為A師兄常掛在嘴邊的，是這樣一句話，
老闆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好了，自己的想法重要嗎，當然不重要！
曾經，我差點被他帶跑偏了。那是我研究生剛剛入學幾個月的時候，課題也是遲遲未定，我像無頭蒼蠅似的，實驗胡亂抓來做，文獻胡亂抓來看。雖然，我的生活倒是挺瀟灑的，朝九晚五，吃喝玩樂，沒有太多管束，但我不得不焦慮，課題不定多一天，我混日子多一天，我的畢業壓力難免多一分。
某天我問A師兄，我是不是該去見見老闆，說說我課題的事？A師兄答，不用著急，老闆會安排的。我說，那什麼時候安排呢？A師兄聳聳肩說，看你運氣吧。我驚，看運氣？A師兄說，老闆想給你安排的時候，自然就給你安排了嘛。我本想再說，這不等於守株待兔混吃等死麼，但我只說了句，謝謝師兄。
顯然，我是不太信命啊運氣什麼的，我信科學！我瞅準大老闆喜笑顏開的某天去見他，很快把我的課題談攏了。
自己的想法不重要？顯然相當重要啊！
02
那天隨後，A師兄也被大老闆召見。A師兄侷促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扶於膝蓋，呈乖巧狀，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對老闆的工作安排，他雞啄米似地頻頻點頭，偶爾回覆一兩句“好的”“我知道了”，聲音很低。
我感覺，A師兄有些怕大老闆。
從老闆那裡出來，A師兄長嘆了一聲，唉！我問他為何而嘆，他苦笑著，無奈地說，我手上的活兒還沒幹完，下一批又給安排上了，心累啊，而且，全都不是我自己的課題，我至今還沒有課題呢。我說，你為什麼不去和老闆談談，快快把課題確定下來啊？不出所料，A師兄又來他那一套說辭，老闆心裡有數的，早晚會給我課題的，何必催他巴拉巴拉。我問他，你事情太多的話，怎麼不向老闆說出來，拒絕一些呢？A師兄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勸我說，千萬別對老闆說不，說了也沒用，就是找罵，多丟人呢。
最後，A師兄用十分老成的口氣，語重心長地再次強調，老闆安排了，你就去做，討價還價對你沒什麼好處的。
我疑惑極了，我不過是建議他向老闆表達他的需求呀，怎麼就成了討價還價呢？陽光照在A師兄的臉上，我看了看他渙散的眼神，厚重的黑眼圈，油膩又稀疏的頭髮，皺皺巴巴的衣褲，無不透露著消極疲憊。
我想到了四個字，逆來順受。
03
就這樣到了博三，A師兄終於等來了他的課題。他一邊忙著自己的實驗，一邊忙著小老闆交代的實驗，不得片刻停息。小老闆用A師兄日夜兼程趕出來的資料，發了幾篇paper，而A師兄的paper，卻遲遲無果。倒是A師兄的失眠，愈發嚴重了，頭髮也快掉光了。我們說，你還是推一推雜事，專心於畢業吧。雖然我們明知，說了也是白說，
讓A師兄去向老闆表達哪怕是多麼合理的訴求，都沒門兒！
再後來，A師兄被延畢了半年。
這憂傷的結局，在我看來，一部分源自A師兄本身。他雖勤奮，但這是一種被別人推著走的勤奮，如同小學生乖乖完成老師留下的作業。他疏於自行規劃科研程序，而過分依賴導師的安排。他把師生關係理解得妖魔化了，好像若是不對老闆的安排全盤接受，就立馬要被穿小鞋似的。尤其重要的，是A師兄太執拗了，自始至終，他牢牢堅持自己的那一套理論，別人的意見聽不進絲毫。
我哀其不幸，卻又怒其不爭！
憂傷結局的另一部分，源自老生常談的，導師與學生的關係。或許，A師兄也只是想，用妥協忍讓，儘量避免挑起事端，但求安靜順遂地畢業吧。
似乎也情有可原。
04
只是，我還是傾向於，
積極主動出擊勝過消極被動躲避，我們得敢於與導師溝通！
大膽地嚮導師說出我們的想法，禮貌地對導師的安排提出異議，有什麼錯呢？其實，很多導師是樂於幫助學生成長，也是願意理解學生的苦衷的。正如A師兄所畏懼的我們的導師，其實是個蠻仁慈的人，我的另外的師兄師姐們，也有很多成果累累的。我想，哪怕A師兄稍微嘗試改變一些，也不至於走到延畢的地步吧。
倘若我們陷於被動，一味地接受，妥協，沉默，即使導師再多賢良，又有何用呢？畢竟導師的精力在全域性，不在你我，恐怕他前一秒剛記起某某學生的課題還未定下，後一秒就出國開會了，那他還能顧得上考慮，給誰安排的事情多了，誰的少了麼？只要我們不說話，導師一般是預設為沒有問題的，所以，我們的訴求，務必要說出來。退一萬步講，一旦不幸，攤上了奇葩老闆，勇敢點也是有益處的，人們捏柿子總喜歡挑軟的，不是麼？忍氣吞聲換來的，未必是海闊天空，也有可能是變本加厲，如此說來，還不如剛硬些的好。
但願，我們都能遇見良師，也希望，我們都能不卑不亢地，面對我們的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