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廊坊日報

舞臺劇《永定人家》。

在永定河還叫作“盧溝河”的時候，就有了“背河”這個“水靈靈”的職業。討了這個職業的人，叫作“背河漢”。

背河這個活，有個一等一的條件，就是水性好。因為人在水中，會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

左岸上的李大壯，就是背河漢們公認的水上漂。

李大壯父母早亡，家裡只他一人。他不僅水性極好，還有個手抄魚的絕活。手抄魚其實就是摸魚。因為魚皮表很滑，一般人摸魚，都是兩手並用，還十有八九會讓抓到手的魚兒溜掉，而李大壯抓魚，就算只用單手，也十拿九穩。不過這個人很有底線，他雖久住河邊，卻從不下網捕魚到廟會上去賣。背河的水友們就勸他說，你抓魚都那麼準，捕魚肯定也很棒。要兩樣都幹，不是掙得更多嘛，多積攢點，將來好娶媳婦呀。

他卻只有一句：背河就是背河！所以他平時除了抓幾條自己吃，絕不去捕魚換錢。他下河時，趕巧了會單手抓上一條，上岸後，就送給他背的人。有的人就高高興興地抱走了，有的人卻不要，說這魚價比過河費還要高呢。他說，從下河到上岸都是您的時間，所以這魚也該是你的。過河人要是不好意思拿，他便順手拋回河裡。

後來李大壯就有了三個名字：李大壯、李大膽和李大怪。

這“大膽”說的什麼事？埋人。

舊時，盧溝河經常發大水，上游就時常會有人畜屍身漂過來。李大壯不僅埋人，如果讓他遇到，一些動物他也管埋。背河的同伴就說他，你是不是閒不得呀？他卻說，都曾是生命嘛。

有一次上游漂來一個大木箱，但誰也沒攔住，直接下漂百十米，到老鱉坑附近，誰都不敢去了。李大壯一看，就一個猛子紮了過去。但抓到箱子時一看，一側竟有個女屍，其長衫的一角被掛在箱子上。憑經驗他知道，在這樣的激流險灘上，二者絕不可兼得，於是他沒有半點猶豫，直接抽出布條，放走箱子，把屍體拖上岸。跑過來的水友們一看，無不連連搖頭，說大壯呀，你就湊合著背河吧，可別惦記做買賣。你要是做買賣，不得陪它個底兒漏呀！大壯說，我壓根也沒惦記做買賣。

由於河裡經常有浮屍漂來，被好心的河工和背河漢們撈起了不少，所以，在大壯他們背河地方對岸的雜樹行子裡，就形成了一個很大的亂葬崗子。那天大壯把那女屍拖到岸上後，他忙著要拖屍去那裡。這時有個老太太喊他：嘿，大個子，我要過河。他說您讓別人背吧。說著，就獨自進了樹叢。

他把女屍放下就開始用備在這裡的破鐵鍬挖坑。想到是個女子，挖好後，他就折了很多柳枝，一半鋪一半蓋。看到女子躲在柳枝下年輕的臉，就有些不忍。看看四周，連個大葉植物也沒有，最後一狠心，把陪伴了自己不知多少年的粗布褂脫下來，小心蓋在女子的臉上。他拿起鐵鍬剛要掘土掩埋時，忽聽河邊有人高喊救命，他只好扔下鐵鍬，疾步向河邊奔去。到了河，並沒看到有人落水的跡象。他一問夥伴，人家說，你是撈人撈上癮了吧，哪有什麼喊救命的呀。他只好又折回亂葬崗子。這一回去嚇了他一跳，因為那具女屍以及自己的布褂不見了。

他回來之後一看，那老太太沒走，還等著他呢，他就背起老太太下了河。

走著走著，老太太問他多大了，有媳婦了沒有。他說，在水裡不談這個。老太太不甘心，上到岸上又問這事，他說沒呢，太窮。老太太說，那就好，小子，來做我家女婿吧。說完，不等回話，老太太晃著一頭黃髮走了。

待晚上回家一看，他的那件上衣，竟被洗得乾乾淨淨，晾在院裡的晾衣竿上。他拿起一看，最中間的那粒紐扣竟被換了。

說來也怪，自那以後，只要他穿了那件換了紐扣的上衣，就感覺神清氣爽，冬暖夏涼，幾次在河裡遇險，甚至進了老鱉坑，他都安安穩穩地冒出水面。

個把月後的一天夜裡，他剛睡下，就聽到有敲門聲。開門一看，是老堤頭養鴨人鮑叔。鮑叔說，前段在河灘撿來個姑娘，老兩口很是高興，就認作了女兒，取名鮑安。一直好好的，今晚卻東一句西一句地鬧“撞客”。咱這塊頂您最有聲望，快去看看吧。大壯邊往外走邊問啥症狀？鮑叔說，就一直吵吵紐扣丟了。我問她丟哪呀？她也說不清，就說丟在她夫君衣服上了。我就說你來時不是說沒成親嗎？她說是沒成親，但已選好夫君了。

大壯一進屋，那姑娘立馬就安靜下來，端茶倒水，一切如常。當她走近大壯送茶時，細心的大壯一眼看到了她衣服的第三個紐扣，是自己丟的那個，而自己衣上這顆，便是她的。大壯再一打量，即覺眼熟，他一下想起上次撈起的那具“女屍”。大壯一驚，下意識地看向鮑叔老兩口。卻見鮑嬸面目忽變，變得尖嘴尖腮，一頭黃髮，還尖聲尖氣地竊笑：小子，就來做我家女婿吧。還不下拜嗎？鮑嬸那瞬間的樣子，分明就是不久前背過的那個老太太。

後來，那女子鮑安恭良有節，生兒育女，竟柴米油鹽地陪伴了李大壯七七四十九個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