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洋洋,北流活活。”讀《詩三百》,最喜歡的就是這句。夭矯的黃河,就這樣八個字就概括無遺;詩經有這樣的功夫,幾個字就能描繪出一個大境界。像泰山岩巖、節彼南山,這種氣魄,當下罕矣。
喜歡這句詩,還有一點,就是“北流”。我們家鄉的黃河,也是北流的,而且是萬里黃河唯一的北流河段。
每次到老家,我都要到河邊走走。站在大河的壩頭上,看著舒舒捲卷,像一匹狂放的巨龍,蜿蜒北行。闊大的黃稠樣的河面上,翻卷著一個個漩渦兒,還會泛起一股股白色的泡兒。
我們都是大河的兒女。大河,維繫著我的情感。作為土生土長的黃河灘兒女,我是喝著這裡的河水長大的。我相伴著它成長。
小時候,家裡面的路是彎彎曲曲的,周邊的屋舍也都是低矮的土坯房,
鄉鄰們吃的都是黃金塔、黑窩窩。暮色時分,在冒著白煙的廚房,掀開籠屜,一籠屜的窩窩,閃著光。
窩窩呈圓錐形,裡面中空。為什麼要做成這樣子,似乎好熟。吃起來,粗礪得磨嗓子,難以下嚥。
鄉村裡麵人家,少有電視,就連廣播也少。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家買了一臺電視機,每天晚上,村人湧過來,屋裡坐不下,就把電視機搬到外面,放小桌子上,前面,圍滿了人,站著坐著,大人小孩。父親忙著招呼著,有長輩過來,搬椅子,還要讓煙、遞茶水。
可是電視訊號不好,時常螢幕裡雪花滿天飄。這就得不住撥動院子裡高高的訊號杆。一人搖著,一人在電視機著喊:好了,停,停——再轉一點,再轉一點。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那時的人是那麼淳樸善良。一家建房子,周邊街道上都來幫忙。一家做好吃的,包了餃子、炸了油饃,街坊鄰里都要送一些。每到吃飯的時候,大家都聚在我家的過道里,鄰居軍大娘的嗓門,呱呱的銅鑼一樣響,能傳幾里遠。
除去過節和農忙,小村大部分時間是安靜的,因為村裡的青壯年都外出跑活。這裡是防腐產業的發源地,鄉人們追逐財富,跑工地、跑活。鄉間流傳著一個個暴富的神話,黃河灘上演著悲喜的故事。這些事情,或讓人唏噓,或鼓人奮進。但不管怎樣,他們奔波的腳步從未停止。防腐改變了他們的命運,防腐改變了這片土地。以至幾十年後,發
韌
起一個防腐產業。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河水仍在奔流,生活仍在繼續,這片土地仍然喧鬧著,開始了新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