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拖拉機是農民伯伯的好朋友、好幫手，不誇張，拖拉機這種機器除了耕地、運貨，居然還可以製作江米棍兒，這可真是神奇的妙用啊！一到初冬直至春節，拖拉機頭會開進城裡的大街小巷，在沒有網際網路、沒有手機電話的年代，似乎訊息也傳播得很快，家家戶戶聞風而動，媽媽給我和妹妹一大碗米和塑膠袋，讓我們先去排隊，我和妹妹拔腿就跑，發現隊伍竟然已經排得老長老長。

江米棍兒我們在臨海話中稱為“泡卟”，泡是象形，發泡、膨化食品。卟是像聲，可能指機器的突突聲，也可能指咬起來的卟卟聲。泡卟並不是一年到頭都有得吃的，平時農民伯伯要農忙，不可能拉了拖拉機頭出來做泡卟，只有在春節前的農閒時間，才拉出來賺些加工費、外快，我們也才能痛快地吃上香脆的泡卟。

泡卟在全國各地都有，別名兒特別多，常見的叫法是米通或者江米棍兒，還有泡泡果、氣糖棍兒、麻通、米炮兒、衝管糖、康樂果、柺棍塘、膨香酥、泡梗兒、胖筒、糖槓、米卷兒……要認真起來，還能列出個十幾個、幾十個沒問題。叫柺棍糖是因為有的地方在製作米透過程中，會在將要拗斷之前轉向一拉，形成類似柺棍的形狀，用來吸引小朋友，這在我們台州比較少見。北方還用玉米來打泡卟，打出來是天然的米黃色。我們那時幾乎清一色用大米作為原材料，打出來的泡卟雪白雪白的。後來隨著時代發展出現各種顏色，小販拉著車在街上叫賣現成的米通，有白、粉紅、淡黃、淡綠等，有些是加了色素，不如小時候親眼看著打出來的泡卟原汁原味，吃得放心。

農民伯伯拉著拖拉機頭來打泡卟，需要我們自己提供大米和白糖，最早還用過糖精，一小顆能甜死人，後來大家也知道糖精的壞處了，隨著生活改善，用白糖代替糖精。但也只捨得加一點點白糖，打出來的泡卟幾乎沒啥甜味，我們常抱怨媽媽不肯多放糖，但媽媽說，那個機器很“吃糖”，我們放不起糖的，喂不飽它，這也只好作罷。

排隊打泡卟是最好玩的了，快輪到我的時候，既緊張又興奮，農民伯伯將我帶來的大米和糖倒進機器，不一會兒，拖拉機頭突突突地吐出一米多長白花花的江米棍兒，冒著一股帶米香的熱氣。我很好奇那機器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產生這麼神奇的效果？現在知道那是大米在高速擠壓下受熱膨脹而形成，所以這拖拉機頭稱為打炮機並不準確，應當稱為擠壓機。那不就是早期的3D食品印表機麼！小夥伴們則說那是機器在拉屙屙，很形象，就是太惡俗，有些地方將江米棍兒稱作拉屙炒米，好讓人汗顏啊！

拖拉機頭吐出江米棍後，我們站在旁邊，自己動手把它折成一尺來長的段子，整齊地放入帶來的塑膠袋或者蛇皮袋中。我也曾爆過超長的江米棍兒，只是為了好玩，大約有甘蔗那麼長，和妹妹一人一根扛著回家，當作孫悟空的金箍棒來使，樂不可支。江米棍屬於膨化食品，一斤米能打好大一包，但打好稱重量肯定是沒有一斤的，有八兩就相當不錯了，不知道那少的二兩是否蒸發了開去！

剛出爐的江米棍兒非常酥，脆生生、香噴噴、微微發甜，帶著大米的原始香味，沾到口水就烊（融化），所以有人又叫它“落口消”，綽號可真多的。儲存得當的話，可以保持兩個多月的鬆脆。要是受了潮，吃起來感覺就不一樣了，咬下去的咔嚓咔嚓聲變成咔吱咔吱聲，有嚼勁但粘牙，像咬泡沫一樣，聽著有點讓人頭皮發麻。但是有些小朋友牙根癢癢，受潮的江米棍倒是很不錯的磨牙棒。

江米棍兒為什麼這麼受小朋友們歡迎，主要是它好吃又好玩。除了當金箍棒、寶劍對打，鬼靈精怪的孩子們還發明瞭多種吃法（玩法），最常見是套在五指上，像慈禧太后的超長指甲，邊吃邊動手指，可過癮了，很多七零八零後都試過。當成吹火筒，碰到什麼都吹一口，朝別人臉上吹去，追追打打。在江米棍上鑿幾個洞，當成笛子吹奏，當然，除了卟卟卟是吹不出什麼音樂的，“嘟嘟嘟”的調子是從我喉嚨裡發出來的。沒有悠揚的樂曲，吹笛子的姿態倒是必須到位的，手勢、腳勢、腰勢並用，加上唱戲般的挑眉和眼神，年幼的妹妹被我騙到了，還真以為有這麼神奇呢，又拿出她的零食儲備來跟我交換。這都是創意啊！最創意的莫過於我鄰家的男孩，還能用口水將江米棍兒粘成一把機關槍，舉著在院子裡突突突地狂奔，玩過癮之後再吃掉，真是服了他了。

由於製作裝置體積龐大，攜帶麻煩，又只收些低廉的加工費，現場打泡卟漸漸地淡出了我們的視線，江米棍兒鮮少出現在大街小巷。上大學那會兒還見到路邊有人賣，各種顏色的棍棍擺在路邊，五塊錢一大包，帶回寢室裡去老佔地方。隨著零食品種的迅速豐富，江米棍兒幾近絕跡，後來有一次竟然在動物園門口見到有人在賣，試吃了一下，咔吱咔吱，不脆，就跟小販說你的江米棍兒有點受潮了，小販說這是給動物園裡喂猴子的！猴子才不管脆不脆。當時十分地尷尬，這時過境遷變化可真是快，小時候的高階貨、一毛錢買兩根可以炫耀一整天的，現在都變成喂猴子的食料了！不禁有點感慨，有點傷感，那個媽媽帶著我、我帶著米、蹦蹦跳跳去打泡卟的過去，真是絕版老電影，永遠永遠都回不來了。

【雲端原創】

（作者宣告：本人文字皆為原創，抄襲必究）

（圖片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