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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故鄉的味道會反芻

散文:故鄉的味道會反芻

我一直覺得某些味道是會反芻的,儘管我們沒有瘤胃。

秋雨淅瀝,晨起放晴,漫步公園,抬頭看雲走天藍,低頭見草花漸枯,不願感慨,不願傷懷,所以平視前方:老人動作舒緩地打著太極,不到上學年紀的孩子跳躍著沒有煩惱的快樂,偶見幾位年輕人跑步,頭戴耳機,應該是放著勁爆歌曲。

心無波瀾間,忽然聞到了燒柴火的氣味,突兀的,直

喇喇

衝進鼻腔。環顧四周,這不是燒柴火的地方,亦沒有柴火可燒。我心下笑笑,又來了,又是嗅覺的記憶。

很多次,在很多場合,都可以感受到柴火味兒,有時候甚至會有牛羊糞的氣息,進城二三十年,這種小時候環繞於生活每個角落的故鄉的味道,時不時的出現,提醒著我,我的魂從未離開那個滿村土坯房,村邊野草灘,鄉人揚鞭,處處生靈的地方。

有些味道是專屬的。譬如你進入一間老樓房,如住在這裡,那麼對樓道里暗暗的黴味便不會反感,腦細胞和鼻子把它認作家的味道。

時光是記憶的草料,歲月是回憶的嘴巴,故鄉是思念的食管,當它們同時湧出,值得我們反覆咀嚼。人不是哺乳綱偶蹄目反芻亞目動物,卻以神奇的方式與之有著相似的動作,不同的是,牛羊為的是消化,人為的是懷念。

某次看科普節目,裡面說非洲有種長鼻猴,是目前唯一發現的不屬於反芻亞目卻能夠反芻的物種。看著它狀若匹諾曹的鼻子,忽發奇想:以進化論講,人是不是由它變來的?只不過幾萬年的演化,讓我們把撒謊的鼻子隱藏,把反芻的功能深埋腦間?

散文:故鄉的味道會反芻

故鄉的味道,清晨最濃。早起的人們趕著更早起的羊群匯聚村西頭,由排好順序的今日放羊人帶著,浩蕩著走進草灘,像一條流動的雲層。村裡村外的土路上,羊糞滾的哪哪都是,羊不在意,人也不在意,因為它們終將進入泥土,輪迴迴圈。

羊糞需要聚集,味道方顯,牛糞則不同了。尤其是拾慣了糞的老人,遠遠地便能聞到牛糞的味道,沒有厭惡,只有興奮。走過去,叉起來扔進籮頭,攢滿了尋個向陽處晾曬,幹了,是燒火的材料。羊糞也能晾成糞磚,過去有人燒,我兒時改為賣,有人收,據說是做了肥料。

幹了的牛羊糞是沒有味道的,起碼我聞不出來。在鄉人眼裡,它們也是不髒的,一次次的反芻,吃下去的草還是草,不過是換了個樣子。在我成年後,常常想,我們離開家鄉,進了城市,是不是被繁華一次次的反芻,最終變成了現在的樣子。牛羊笨拙,反芻只是吃,人們精明,反芻換了心境。又或許,是我們吃得太雜,什麼都想要,以至於咀嚼來咀嚼去,反倒褪去了青草的清,導致臭不可聞。

故鄉的味道,午間最淡。長久以來的勞作習慣,使得鄉人們不重視午飯,甚至沒有。沒有的原因是一天兩頓,早飯吃的晚些,晚飯吃

早些。農忙農閒,人們都重視午睡,村子裡少見人影。

此時的故鄉,味道來自田間地頭,日頭照出來的味道。被莊稼地和草地包圍的村莊,在太陽的給予下,籠罩著一層莊稼味兒、草味兒。不似清晨的爽利,伴隨著淡淡的乾癟。要是在冬日,那定是雪化後的水腥氣,裹著化開凍的、不情不願的泥土味兒。

午間的故鄉,慵懶蔓延。味道里夾雜著汗味兒,幹過活的人都懂得,幹活時出汗是沒有味兒的,歇下來才有。或者說,幹活時出的汗味兒不讓人反感,歇下來的汗味兒,休息嗆人。怎麼辦?再歇歇,它會慢慢消散。

散文:故鄉的味道會反芻

故鄉的味道,傍晚最真。忙碌一天的人們迎來了愜意。愜意的首要便是好好吃一頓飯。家家炊煙起,戶戶飄酒香。鄉人好酒,炒菜能下酒,燉肉能下酒,鹹菜能下酒,莜麵湯湯裡的菜絲絲肉丁丁也能下酒。

夏日的五點來鐘不算傍晚,村子裡升起的味道,硬生生遮住日月,把它變成傍晚。不再毒辣的日頭,沉浸在這樣的味道里,醉醺醺地垂著頭,打起了鼾。等得不耐煩的月,有時會急不可耐地先行出現,掛在樹梢的另一邊。它也不催促日頭快走,好不容易見一面,喊醒它,聊聊天。

飯後的人們,三三兩兩地走向村口,“鄉村訊息指揮部”開始沸騰。旱菸杆子的味道濃郁,吸一口,說說昨天,吐一口,談談明天。故鄉

一天所有

的味道,全部糾集於此,卻不糾結。農人嘛,最辛苦也最心寬,他們喜歡把快樂擺在臉上,把傷痛扛於肩。至於我寫了半天的“味道”,他們是不關心也無感。有這功夫,不如關心關心明天的天氣,盤算盤算今年的收成。

味道的反芻,引來了故鄉,送走了家鄉。當村子裡的味道漸淡,日子凋零的時候,我們能記住的只有曾經的味道和創造了這些味道的人,以及順著味道的線,能想起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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