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喜蛙: (2) 從牧溪、克爾愷郭爾談釋同進法師的當代禪藝

禪者筆墨——從牧溪、克爾愷郭爾談釋同進法師的當代禪藝

（連載之二）

文曹喜蛙

我一直跟蹤研究同進法師朋友圈發的畫稿，由此能知道他的修行、狀況、心境，能看到一個藝術家的蓬勃新氣象。

“以身為爐，以法為火，以智慧為巧匠……” 這是一天同進法師在朋友圈的留言。

“默默無聞的枯萎，或者轟轟烈烈的涅槃，終將歸於沉寂……”這也是同進法師在朋友圈又一天的感嘆、體悟，一天又一天，每天如此。

“泉石倚松竹，曠懷始見詩。群山憑高臥，雋永甚於斯……”這是釋同進法師，貼了幾幅剛完成的山水畫後，同時發的一首談詩的詩。

牧溪叭叭鳥圖（自由的鳥藏著半個腦袋，眼睛很亮，樹幹上的藤蔓，那可是戒）

牧溪布袋和尚（柺杖如戒，布袋和尚仍愛自由，布袋裝滿了他的自由）

中國有文人畫，而日本有禪畫，二者各自的影響之大之廣之深只有本國人知道，中國有廣義的文人畫，日本有廣義的禪畫，這裡的廣義是指深入骨髓化入基因。

日本的禪畫，全稱為“禪餘畫派”，這個“餘”是專指吃剩的東西，牧溪與玉澗被稱為日本禪餘畫派的鼻祖之一。禪餘美學有點彷彿不正規、小品的意思，跟當代藝術的起鬨美學有點相似，沒有矯飾，有點隨便，形象點說就是要嚼已吃過的甘蔗渣的味，據說牧溪真的拿蔗渣沾墨畫的殘荷，真的有點後現代的味道，一般人都願意挖所謂富礦，而這種禪餘美學放著富礦不開發偏偏要採貧礦的美，一種禪的弱弱美學，就像兩個武林高手打到最後，都沒有力氣了，更強的那一個以意外的一張取勝，看上也很弱，卻贏了。釋同進法師體味到牧溪畫中的禪餘美學，在他的畫中也提煉一種看似沒有什麼境界的美。某種程度上，中國的禪畫似乎並沒有像文人畫一樣或如日本的禪畫確立了歷史地位，雖然經常有人提到禪畫、禪藝但作為現代禪藝還有很大的空間。這裡所提到禪者筆墨，應該是嚴格意義上的現代禪藝，這裡提到牧溪也完全是尋找現代禪藝的源頭，提到釋同進也還是為了現代禪藝的當代構建。

藝術家釋同進法師

“偶為閒居客”（釋同進禪詩句），荷花是他酷愛的題材，常常配以再平凡不過的魚、鳥，其實這些魚鳥也都是修行人的化身，都是來此度化凡人的，或者是藝術家自己體味百態人生的寫照。他有一張畫，非常有趣，畫上有兩條魚，一條小，一條大，大魚在跟寺院的蓮鞭上一隻入定的鳥在對話，魚的兩隻眼睛和嘴巴就像阿彌陀佛如此說，鳥的眼睛少有的亮，本來它該當見沒問題就要去別處巡察，突然被大魚的彌陀頓悟打動了，你看它扭著身子，那條小魚好像也被大魚的話題吸引了來。那掛蓮鞭是整幅作品的主軸，此時如拉開的一張神弓，非常有力，畫的題款好似射出的一隻響箭，荷葉田田與題款的書法遙相呼應，構成整件作品裡建築一樣延展厚實的山牆，水與天之間奏響一曲寧靜致遠的“水鄉謠”，堪稱同進法師的一件花鳥佳作。

釋同進法師畫稿（那鞭那戒，那眼睛，那心裡，那自由）

“忍聽繼先覺，開襟化朦朧”（釋同進禪詩句），符號化、神話化的佛教人物是他愛的題材，往往以山水花鳥為背景，佛教不朽的人物在藝術界筆下常常都是：“慈影入磐石”，天地同日月，而這種禪的佛性就是再普通不過的慈心。這也是同進法師在朋友圈發的一張畫，題有“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書法筆墨也有非相空靈的感覺，與背景的老竹遙想呼應，老竹的高節是高僧的修為，跟前伺候宛如小沙彌一樣是一棵有靈氣的細竹，寥寥幾筆就見功底。而赭色山，這類色系有赭褐、赭黃、赭紅，都是天然礦物顏料，是中國畫常用的，山有人形，且是閉目唸經的鬍子臉，給人以想象空間。從題寫的書法，到背景的老竹細竹，再到山形的赭石山，猶如有旋律的佛教音樂，一個小樂章，一個小樂章，慢慢綻開，從平面蔓延到人腦際的穹隆天頂，發出佛的盪漾樂章，從如來視覺的圖式勾起音樂的聽覺節奏，再到意識的哲學智慧，呈現現代社會表現精神向上的獨特變奏。

釋同進法師畫稿（竹，又如牧溪畫裡的戒，即使坐如假山，依然愛自由）

“雲林浮野水，常敲利慾鍾”（釋同進禪詩句）。我願意看藝術家還沒有最後收拾完的畫，猜想藝術家的謎底，同進法師在朋友圈剛發的一幅畫就還沒題款，藝術家應當還沉寢在創作的亢奮餘韻中。畫上有鶴類的水鳥，不管是不是仙鶴，畫面已充滿了一股仙氣，鶴爪踩的地方，像一塊石頭，更像是一張荷葉，鳥回望著天，而那一支荷葉的根莖一鞭幹扎進泥土，從整個畫幅上端一直到畫幅的底端，那晚秋的荷葉宛如摩天大樓的吹來了一陣浩蕩的天風，簡直人間天堂，一抹赭色看不清是什麼，反正傳達給讀者以踏實的牆的感覺，此時讀者彷彿瞎子摸象碰巧摸到那一堵牆，還聞到一股荷的清香，藝術家在右上端其實只是半朵荷花，真夠惜墨如金。那鶴最嚮往或常見的，也應是遼闊的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