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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之大伯的糕點小作坊:一年只開兩次門,日夜不息的打糕點

散文之大伯的糕點小作坊:一年只開兩次門,日夜不息的打糕點

在我兒時,生活在農村的大伯有著強烈的“發財”慾望,這裡的發財加引號,是指它並非如現在人們所求的豪車豪宅,而是能夠在種田之外多一份收入,讓家人過得寬裕一些。

我曾細究過大伯的想法,可能是因為他身為長兄,卻因種種原因未曾跳出農門,無可奈何之下回到鄉間種地,眼看著一個個兄弟進城學習工作,做了那城裡人,心中有些焦慮。當時大伯已經年過四十,沒有了年輕時的雄心壯志,只想著在鄉間搞些副業,多賺些錢,不至於讓村裡人拿他和其他兄弟對比,做了那反面“教材”。

有了如此念頭的大伯,當真是不知疲倦地開始了折騰。養羊、養牛、榨油,凡是大伯能想到的法子,他都會去嘗試,幾番折騰下來,還真讓大伯有了餘財,可惜,有了餘財的大伯依然保持著艱苦樸素的生活態度,不捨得為自己多花一分錢。

大伯開糕點小作坊實屬意外。那時候的農民們,想要吃烤制的糕點,都是自己帶著材料去加工,彼時我們村沒有加工點,鄉親們只能走上十幾里路,到旁村打糕點。多走些路不算什麼,最讓鄉親們受不了的,是作為外村人的他們,無論去得多早,總要排在自己村民的後面,合情,不合理。

大伯是個有心人,他默默忍受著別村人的不合理待遇,一點點地看著人家打糕點的過程,忽悠一天,他給父親打了個電話,讓父親幫忙買個兩相電的烤箱,不用太大,三層的足以。

做點心

散文之大伯的糕點小作坊:一年只開兩次門,日夜不息的打糕點

父親求人買烤箱,求著廠子裡的司機把烤箱幫忙運回村子。烤箱到村的那一刻,村裡人跟大伯一樣眉開眼笑,七手八腳地幫忙搬烤箱,接電線,他們知道,從今往後,在自己村就可以打糕點,無需再看別人眼色。

我們的方言裡,做糕點叫作打糕點。這個“打”字,說明了它是一個力氣活。大伯的第一爐糕點做的是月餅,我們叫冷坨。它是用胡麻油和麵,餡料里加滿了白糖、葡萄乾、青紅絲,出爐後不能馬上吃,需要放涼變硬後食用。冷坨皮脆多油,餡兒甜且有嚼勁,容易儲存,很符合塞外壩上人的口味。

大伯的初次嘗試很成功,冷坨受到了全村人的一致好評。接著大伯又試著打製了餅乾,那種大大的,脆脆的,甜甜的白餅乾,也大獲成功。就當我以為大伯還要接著試做新品類時,大伯大手一揮:“夠了,有這兩種就能開張了。”從此,大伯的糕點作坊製作範圍固定了下來,冷坨和餅乾,再無它物。

大伯的所謂開張,不是立刻開張,而是需等待中秋節和過年。說實話,就算大伯立刻開張也不會有人光顧,村裡人對冷坨和餅乾的看法是:它們只屬於過年過節,誰要是平時打來吃,那就是好吃懶做,不務正業。

這就是當時農民們有意思的地方,普遍性的貧窮,讓大家以道德上的約束來統一衣食上的節約,哪怕你家庭的經濟狀況允許天天吃冷坨,頓頓吃餅乾,也沒人願意冒天下之大不韙犯了大家的觸頭,讓全村人孤立你。

散文之大伯的糕點小作坊:一年只開兩次門,日夜不息的打糕點

中秋節是大節日,是冷坨月餅的正式上市時間。中秋節前十天左右,大伯老兩口就開始忙活起來。那時候來打糕點的鄉親們需要自帶材料,油、鹽、面提前按自己所要打製糕點的斤數備好,大伯收取加工費。其中的白糖、葡萄乾和青紅絲一般人家不會常備,直接從大伯處購買,大伯讓班車司機老張從縣城捎回來一整袋子的糖、葡萄乾和青紅絲,自己分份兒搞了三套“方案”:標準的、加量的和少量的。每種方案酌情收費,並不以賺錢為目的。

打糕點的加工費是以面和油的斤數來計算,我現在怎麼也想不起來大伯當年的收費標準,應該是不高,高的話他也不可能一做二三十年。我當時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冷坨和餅乾上面,沒事幹去抓一把葡萄乾塞進嘴裡,美其名曰替大伯嚐嚐味兒。一天幾次“嘗味兒”下來,膩的我胃裡直反酸水。

不只是我,來打糕點的鄉親們都帶著孩子,或者說,此時的孩子們一個比一個懂事,都主動要求來幫父母的忙。來“幫忙”的孩子和我一樣,其實就是為了吃口葡萄乾、捏幾根青紅絲,大伯時不時得盯著他們,不是怕他們吃,是怕他們吃壞了肚子。那時候的葡萄乾等物需要長時間運輸,無論衛生程度還是壞果的比例都很堪憂,大伯母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摘除壞果,以防它們壞了糕點的味道,壞了鄉親們的肚子。

鄉親們打糕點,是需要自己動手的。和麵下料等活計是大伯親自操持,剩下的搬東西,放烤盤,收烤盤,在大笸籮裡晾冷坨和餅乾等打下手的活,鄉親們主動承攬了過來。沒辦法,排隊的人太多,大伯大伯母幾乎是晝夜不歇,也是供不應求,只能大家齊動手,可以節省時間。

由於大伯打糕點的手法好,人隨和,白糖等餡兒料下的足,很多外村人也來找他打製。一時間,村子裡出現很多馱著白麵胡麻油的腳踏車,早早地到大伯家門口排隊。許是大伯想起了自己曾經在外村受的氣,他對別村來的人一視同仁,先到先排,不分裡外。有趣的是,本村的鄉親們對大伯如此安排沒有任何意見,在他們看來,自己村人做事公道,是能拿出去宣揚的好事。

大伯打糕點的時間段,我是定然不離左右的,乾點力所能及的活,村民們打好糕點後也會給我留下幾塊冷坨和餅乾作為禮物。一個打糕點季下來,我能攢下好多冷坨,餅乾是攢不下的,那玩意現做現吃才好吃。

大伯打糕點一直要忙碌到中秋節前夜才會停歇,下一次的開工就是過年。過年時,鄉親們對糕點的需求量大,大伯會提前一個月開始製作,反正家鄉的冬天零下二三十度,不怕放久了會壞掉。

過年打糕點更是忙碌,連我奶奶也會親自出馬幫忙。奶奶的任務是做飯,大伯大伯母和來打糕點的鄉親一起吃。奶奶做飯捨得放油放肉,幫忙打糕點的、排隊等待的鄉親們一起吃飯,熱乎乎的熬菜散發著陣陣肉香,土豆綿乎粉條筋道,大家一人捧個大海碗,吃得不亦樂乎。那場面,不比婚喪嫁娶的場面小。這下好了,大伯家的打糕點買賣愈發興隆,慢慢地好多人自己連白麵和胡麻油也不帶,全部從大伯這裡購買,雖然辛苦,但大伯能多賺一些。

散文之大伯的糕點小作坊:一年只開兩次門,日夜不息的打糕點

大伯的打糕點生意一直持續到他年老體衰方告結束。有意思的是,後來來打糕點的,幾乎全是年輕人,甚至有從縣城開車過來的,他們說,大伯這樣的製作方式,有味道,吃著放心。當得知大伯歇業後,大家不無遺憾地感慨,此後再難吃到農村的味道,再難吃到兒時的快樂。

如今,大伯去世多年,家鄉縣城周邊的農村,打糕點的人家卻沒有消失,反而多了起來。他們秉承著傳統的做法,足油足面足料,也不桎梏於中秋和過年兩節,隨時去隨時可加工。每到過年,我都會去鄉間尋個家庭作坊製作一些冷坨餅乾,拿回家放在冰箱裡慢慢吃。

我兒子也喜歡吃這些沒有任何花樣的、土土的糕點,可惜,他體會不到製作的樂趣,或許,那時獨屬於我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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