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到這本書的標題和封面，就被深深吸引——
《行走的檸檬》
。作為一個重度柑橘愛好者，完全無法抗拒一本專門描寫柑橘的書。
作者海倫娜·阿特利（Helena Attlee）是資深園林作家，29歲那年（1987年）跑遍義大利各地，整天都在看花園，晚上就在帳篷裡小睡一會兒。在威尼斯一個半廢棄的花園裡，海倫娜看到盆栽橙樹掉下了一顆果實。她撿起橙子，撥開脆皮，塞了一瓣到嘴裡，“酸得好像要燒灼我的舌頭，這顆酸橙給我這個無知的橙賊好好上了一課。”
從那一刻起，“橙賊”海倫娜開始留意每一個花園的柑橘樹。27年後（2014年），她終於圓了柑橘夢，出版了《行走的檸檬》。
海倫娜·阿特利（中）在義大利柑橘園
四五月份是柑橘花盛開季節，我太愛這種白色小花的馨香了。它有一種明媚的、無憂無慮的芬芳，無比清新，卻又無比濃烈。柑橘花的擴散力驚人，通常都是未見其影先聞其香，然後鼻子循著香氣，在眾多樹木中找到那一棵。在香水世界，橙花調是絕對受寵的類別，尤其在夏天，甘甜清冽、略帶苦味的香氣聞起來消暑極了。
“從柑橘花中提取的精油的氣味是激發情感的、性感的，是香水工業的瑰寶。”這句話出自《行走的檸檬》第十二章《“扎加拉”的芳香》。“扎加拉（
Zagara
）”在義大利語中意思是“柑橘花”，橙花、檸檬花、柚子花、橘花……都屬於“扎加拉”範疇。
雖然Zagara是個義大利語詞彙，但它的詞源卻是阿拉伯語“Zahra”，意為“盛開的花”。公元9世紀，阿拉伯人登陸西西里島，捎來了酸橙和檸檬，以及配套的灌溉系統（這套系統至今依然在使用）。就這樣，充滿異域情調的水果在異鄉生根開花，不斷結出新的果實品種，直至成為當地的代表植物。詩人也沒閒著，他們為此發明了“花園詩”——經常在詩中提到檸檬和橙子：
島上的橙子像熊熊烈火
燃燒在蒼翠的樹枝間
檸檬像戀人蒼白的臉龐
他們整夜都在哭泣
酸橙
如今，柑橘是地中海地區最具標誌性的植物之一。我在西班牙南部安達盧西亞旅行時，總是看到大片的橘樹林。在塞維利亞，連行道樹都是酸橙，潔白的橙花和金色的果實映襯在純淨的藍天之下，滿城都是怡人的香氣。加上那會兒正趕上塞維利亞著名的節日“春會”，街上全是穿著傳統服飾、頭戴大花的美麗女郎，別提有多賞心悅目。難怪詩人拜倫寫《唐璜》，開門見山便是：“他出生在塞維利亞，一座有趣的城市，那地方出名的是橘子和女人——沒有見過這座城市的人真是可憐。”
如果沒有柑橘，地中海城市就會變得寡淡無味，很可憐。這一切多虧了800萬年前發源於喜馬拉雅東南部的柑橘祖先。它向印度方向傳播演化出的香櫞、向東南亞方向演化出的柚、向中國方向演化出的寬皮橘，並稱為“柑橘家族三大元老”，今天所有柑橘都是三位元老的輩分混亂、雜交來雜交去的後代。
咱們可能對三元老中的橘子、柚子比較熟悉（這倆雜交成了酸橙），那香櫞是什麼呢？它是最古老的柑橘品種，皮厚沒肉，個兒很大。香櫞和酸橙雜交成了著名的檸檬，檸檬粗糙的厚皮就是繼承自香櫞。
香櫞是最早在歐洲栽培的柑橘類植物，公元1世紀由猶太人引入。中世紀的吟遊詩人還為香櫞編造了傳說：一個英俊的少年因為歌喉美妙，惹惱了擅唱的女巫，一怒之下把他變成了一棵香櫞樹。
香櫞
文藝復興時期，人們喜歡食用香櫞花、果皮做成的沙拉，更喜歡看它形體分裂——分裂成手指的樣子。佛羅倫薩的美第奇家族很喜歡收藏能結出奇怪果實的柑橘植物，並賜名“比扎里亞（Bizzaria）
”
。當兩種不同的柑橘類品種或變種嫁接在一起，偶爾就會結出“歪瓜裂棗”。香櫞的手指狀果實倒是不用嫁接，直接就讓美第奇們如獲至寶。
咱們不禁呵呵一笑，這不就是佛手柑麼？
當形成果肉的心皮在發育的最初階段沒有融合在一起，並始終保持分離時，佛手柑的“手指”便形成了。海倫娜還提到，“中國人自10世紀（北宋）開始栽培這種植物，將其稱為佛手柑，把它當做一種裝飾品使用，以及讓房間和衣服散發香味。”
南宋時期，園藝家韓彥直（1131—？）完成了世界上第一部完整的柑橘栽培學著作《橘錄》（又名《永嘉
橘錄
》《橘譜》）。當時
韓彥直
在溫州擔任知州，他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去了解柑橘情況，第一次對柑橘進行詳細的科學分類，詳細記述了柑橘果樹的栽培管理和果實收藏方法。
到這裡，我寫了很多，但這點內容相較於《行走的檸檬》，就像旅途剛剛開始。海倫娜有著遊記作家的毅力、科普作家的嚴謹、歷史作家的考究，以及暢銷書作家極具吸引力的文風。我甚至覺得，她很像義大利南部的檸檬小販。可別小看這些賣檸檬的那不勒斯農民，他們發明了一種歌唱形式“檸檬枝（Fronna’e limone）”。檸檬的枝丫原本是無用之物，但有些小販叫賣特別動聽，且花樣繁多，竟然把檸檬枝也賣出去了。
海倫娜把關於柑橘的一切東西都寫得生動、有趣、鮮活，正如“檸檬枝”的特點：聲音洪亮，節奏自由，音節可隨意拉長，多裝飾音，通常無伴奏，可用於朋友傳話，情人傳情，還能用暗語向同伴傳遞訊息。
用那不勒斯方言演唱的“檸檬枝”
除了漲知識，《行走的檸檬》對於吃貨來說，也是很友好的。海倫娜在義大利除了收集柑橘故事，還收集了很多地道的義大利柑橘食譜。有些做起來挺難，一看就讓料理小白望而生畏的那種，但有些很簡單。比如在一片檸檬上撒點咖啡粉和糖，就是一道餐後消食小食，“這些晶瑩閃亮的黃色沙拉的鮮美味道，正是夏天的精髓。”
吃生檸檬是一個巨大的考驗，不妨挑戰一下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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