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Nature雜誌官網將一篇題為:The fight against fake-paper factories that churn out sham science (打擊製造偽科學的 「論文工廠」)頭版長文。
該文章稱,一些出版商發現了大規模的學術造假行為,且採取了多樣化的應對措施以打擊這種工業化的欺騙行為。Nature 雜誌還用了大量的篇幅和筆墨來分析研究有關 「論文工廠」 的問題 —— 以及編輯們的應對方案。
何為 「論文工廠」?
2020 年初,Royal Society of Chemistry Advance 期刊的執行主編 Laura Fisher 注意到,提交給該雜誌的研究論文之間有著可疑的共通之處,一些來自不同研究機構、不同作者的論文卻呈現著相似的圖表和標題。
經過歷時一年的調查,2021 年 1 月,Fisher 從期刊上撤回了 68 篇涉嫌學術造假的論文,另外兩名 RSC 的編輯也因為同樣的懷疑撤回了 1 篇論文。目前,15 位署名作者正在因此接受調查。RSC 在其發表的官方宣告中強調,作為這些期刊的出版商,RSC 也是這項 「系統性研究造假」 騙局中的受害者。
事實上, RSC 並不是唯一一家受到這項大規模學術造假事件影響的出版商,Nature 雜誌的統計顯示,自去年 1 月以來,各大期刊已經撤回了至少 370 篇公開與造紙廠有關聯的論文,預計還會有更多的撤回。
在大量被撤回的文獻背後,是令人咋舌的猜想:在隱秘的角落裡,存在一種 「論文工廠」,根據訂單大量偽造科研手稿。換言之,一些科學家正在從從第三方公司購買論文,以幫助他們的科研生涯,獲得晉升。
而這些論文中所描述的實驗是否真的進行過,並沒有人知曉。有些 「論文工廠」 可能會有實驗室作出真實的實驗結果或影象,但這些影象往往可能被賣給多個作者,以代表不同的實驗。因此,這些成品論文中所包含的資料往往是偽造或虛構的。
如何甄別 「論文工廠」 產物?
去年,來自期刊外部的調查者們加入到了對此類學術造假現象的大規模排查中。這些外部偵探們透過收集論文之間的相似性,標記了大量疑似來自 「論文工廠」 的文獻,以便進一步調查和清理。Nature 雜誌統計,迄今為止被這些 「外部偵探」 們列為 「可疑」 的論文總數超過 1300 篇。
這並非論文造假案例第一次進入公眾視野。
2018 年,德國海德堡 FEBS Press 出版社的形象完整性分析師 Jana Christopher 就發表了論文《科學影象的系統性加工》(Systematic fabrication of scientific images revealed),描述了這樣一個有關 「論文工廠」 的細節。
Christopher 指出,在一組提交給不同期刊的 12 份手稿中,來自不同機構的不同作者都使用了 Western blot 技術。而這些實驗影象都具有非常規則的間隔、光滑的輪廓、特別的形狀等,創作者僅僅是將文字和影象稍加改動,使論文看起來略有不同。
期刊編輯們對這個問題尤為重視。2020 年 9 月,倫敦的出版倫理委員會(COPE)舉辦了一場專題研討會,討論關於 「論文工廠系統性地操縱出版過程」 這一現象。
Elisabeth Bik,圖片來源:Nature
論壇的特約演講者 Elisabeth Bik 是一名來自美國加州的學術誠信分(打)析(假)師(人),曾任斯坦福大學助理研究員。
2020 年 1 月,Bik 與幾名影象分析師共同釋出了一份列有 412 篇論文的清單,在些論文中,Bik 的團隊發現,其中免疫印跡實驗(Western blot)條帶都是非常有規律的間隔,呈啞鈴狀或蝌蚪狀,沒有任何常規實驗中會出現的的汙跡,所有的條帶都被放置在相似的背景上。這表明,這些實驗資料是從其他來源複製貼上的,或者是電腦生成的。
因此,Bik 和他的團隊懷疑這些文章都是由同一個 「論文工廠」 系統性地產出的。
該團隊選擇將這個可疑清單實名公之於眾,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的媒體頭條。令人心痛的是,其中有半數論文的作者來自中國院校的附屬醫院,包括:
濟寧市第一人民醫院: 101 篇
吉林大學中日聯誼醫院: 59 篇
青島大學附屬醫院: 23 篇
臨沂市中心醫院: 16 篇
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院: 16 篇
濟寧醫學院附屬醫院: 12 篇
而在 Nature 的這篇文章中,Bik 又指出,「自去年年初以來,中國醫院又有 197 篇論文被撤回。」
自 2020 年 1 月以來,獨立調查人員和期刊已經標記出超過 1000 份可能與 「論文工廠」 有關的論文,圖片來源:Nature
除了對實驗影象進行甄別外,發現錯誤的實驗步驟也是論文打假的手段之一。Jennifer Byrne 是澳大利亞悉尼大學的一名分子腫瘤學研究員。她發現,一些聲稱要研究可能與癌症有關的未被研究的基因區域的生物醫學論文中,列出了不正確的實驗細節,包括錯誤的核苷酸序列和試劑等。因此,這些論文中所描述的實驗結果根本不可能發生。但是,儘管這類論文的確透過改變研究中涉及的癌症型別或基因而對實驗進行了修改,研究員很難論證它們是否來自 「論文工廠」。
2021 年 2 月,Naunyn-Schmiedeberg‘s Archives of Pharmacology 雜誌宣告其受到了 「論文工廠」 的波及。該雜誌發表的社論中列舉了 「論文工廠」 文章的重要特徵,如:非學術電子郵件地址(Nature 指出,這在中國科學家的投稿中很常見)、作者在被詢問時無法提供原始資料,以及糟糕的英語。本月,該雜誌正在撤回 10 項研究,並稱約有 5% 的投稿都來自 「論文工廠」。
「論文工廠」 產出的 「殭屍論文」
這樣大規模流水線式的論文造假對整個科研學術屆是毀滅性的,「因為它讓科學和科學家看起來不可靠,」Christopher 說。
即使期刊編輯們仔細辨別並拒絕他們懷疑是偽造的手稿,也無法徹底扼殺虛假論文。畢竟作者們可以將這些偽造的手稿同時提交給多個期刊。
Christopher 就曾發現自己駁回的文章被刊登在《細胞生理學與生物化學》(Cellular Physiology and Biochemistry)雜誌上,儘管她反覆警告該雜誌,這篇論文很可能是捏造的。
許多期刊也已經改變了他們的編輯審查程式,以反擊這樣有組織的學術欺詐行為。例如,Elsevier 出版商旗下的一些期刊已經改變了徵稿範圍,以避開 「論文工廠」 代工論文氾濫的主題領域。還有出版商表示,他們的新政策會要求作者在提交文章時提供 Westernblot 的原始資料。但編輯們意識到,即使是原始資料也可能被偽造,尤其是當 「論文工廠」 發現提出這樣要求的編輯越來越多時。
Byrne 還提出了另一種顧慮。她擔心,哪怕僅僅是發表在期刊上,那些將基因與特定癌症聯絡起來的虛假研究,也可能會讓後人在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研究基礎上深入挖掘。「人們死於癌症 —— 這不是遊戲,」 她補充道,「文獻應當被用來描述真實發生的工作。」
「論文工廠」 為中國學術界蒙上一層陰影
國家聲譽需要每個人來捍衛,若是中國科研界的名聲泥沙俱下,作為個體也很難獨善其身。
2017 年,Tumor Biology雜誌曝出 107 篇中國論文被撤下的醜聞,在 2020 年 9 月的 COPE 整治學術造假論壇上,Bik 列舉了其他需要編輯注意的危險訊號,其中包括 「來自中國醫院的論文」 和電子郵件地址似乎與任何作者姓名都沒有聯絡的手稿。
而負責世界上最大的科學出版商愛思唯爾 (Elsevier) 出版服務的 Catriona Fennell 則指出,出版物中有組織性的欺詐問題其實並不新鮮,也絕不僅僅侷限於中國。「我們已經從其他幾個國家看到了工業化作弊的證據,包括印度、伊朗和俄羅斯等,」Fennel 去年告訴 Nature 雜誌。其他報道也提到了有關伊朗和俄羅斯 「論文工廠」 的案例。
然而,考慮到發表外國期刊論文的官方語言為英語,在中美關係日漸焦灼的今天,中國的科研人員們要獲得世界範圍的認可本就難上加難,這些被調查為 「論文工廠」 流水線化代工的行為無疑是為整個中國學術界蒙上了一層陰影。
由中國醫院作者撰寫的論文數量近年來在大幅增加
圖片來源:Nature
大量的問題論文導致一些期刊編輯開始抱有懷疑態度地看待從中國醫院研究人員那裡得到的投稿。Molecular Therapy 雜誌在 2021 年 2 月的一篇社論中寫道:「這正在嚴重破壞中國科研論文可信性,並越來越讓人懷疑該地區科學研究的切實性。」European Journal of Pharmacology 主編 Frank Redegeld 表示:「它們正在削弱我們對其他來自中國團隊的手稿的信心。」
令人欣慰的是,2020 年 8 月,中國宣佈將採取措施打擊科研不端行為,其中就包括遏制代表他人偽造資料的獨立承包商。
中國學者對 Nature 指出,相信中國針對科研造假行為的措施正開始奏效。正如復旦大學研究科學政策的唐莉教授直言,中國 「論文工廠」 及產物在未來會減少,但是論文代工這個問題並不僅侷限於中國的科學研究。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