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葉傾城    來源 | 作家葉傾城

一位大學女老師跟我說：

她和一個即將畢業的碩士女士聊，因為前幾天河南某個地級市國家政策性銀行來對女生政審，該地級市是女生的老家。

老師問女生：說為什麼要回老家？

女生說：因為她有個弟弟在2019年去世了，當時弟弟二十出頭。她父母都是農村，五十多歲，去年又抱養了個兒子，現在才一歲，以後這個小孩子的所有事情都是她的。

老師問女生：談男朋友沒有？

女生說：談了個，在山東某部做士官，準備幹夠十二年退伍。

老師又問她：父母抱養孩子前，和你商量過嗎？

她說：商量過。她覺得父母當時很消沉，就同意了。

老師對我說，言下不勝惋惜。

我卻實話實說：有些女生讀碩讀博，只是因為本科畢業的時候找工作困難，並不是有學術理想。

而且，有一些女性，對她們來說，一生中最重要的不是事業，不是愛情，甚至不是家庭，是——“有人”。

她們一定要“有人”在自己的生活裡：父母、兄弟姐妹、孃家、婆家、親戚、男朋友、女朋友、情人……都行。

對她們不好也行，當她們為奴隸也行，不怎麼出現也行，但反正她們就是不能一個人生活，她們在這世界上，追求的就是”與人的聯結“。

她們可以是：某人的女兒、某人的姐妹、某人的妻子、某人的情人、某人的母親、某人的某親戚……但就是不能是自己。

她們的終結噩夢就是“孤零零一個人”。

而且這種孤零零的，她們最怕的就是“沒人和自己說話”。

有時候，哪怕有個網戀物件也好、有個聊騷物件也行，反正就得有人說話。

所以為什麼養狗不可行。

因為狗不會說話。

我處理過那麼多婚戀危機，在開始之前，我也沒想過，女性不離婚的理由之一居然是：怕黑。

很多女性說：不敢一個人生活。

身邊沒有人就睡不著。

為了不敢半夜起來上廁所，睡前很久很久就忍著不喝水。

我們都說“中國女性足夠獨立了”，是男人比較不獨立——客觀來說，男人在經濟上得到資助多很多，但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過男人說怕黑。

沒有男人說不敢一個人生活。

當然男人願意兩三個人一起生活，只要有人伺候他。

但有些女人寧願伺候人，也要和兩三個人一起生活。

這甚至不是經濟的事兒。

我見過城裡備受寵愛的女孩子，始終與父母住在一起，到很大年紀，還承歡膝下。

男人當然也會有。

但有些男人有私生活，他們會反感父母翻出自己的大小玩具，會想擁有一定自由，帶異性或同性回家。

只有極少數的男人，願意天天和父母粘在一起——這種男人，其他人也會覺得他們怪怪的。

但一些女孩子是沒有私生活的，沒有玩具，從來不帶任何人回家。

她們就願意永遠和父母粘在一起——當然父母，尤其母親，也願意。

這滿足了雙方的需求，生活中“有人”。

我也見過一線城市或者江浙滬富庶人家的女孩子，早早地，家裡給她備了房子。

到不能不搬出去住的時候，她就會想辦法找一堆人來填滿她的房子，大膽一些地，與男性同居，小膽一些的，與閨密同住。

這種情況下，非常容易被騙被傷害，但她就是不敢一個人住。

這並不完全是治安的問題，中國的治安比美國好多了。

現在流行的“結伴養老”——一群女人結伴；

有人喊“互助育兒”——一群女人互助；

說“不婚不育保平安”的，代替選項是“找小姐姐”；

歸根結底，說的還是“我不敢一個人住”。

怕寂寞、怕孤單、怕黑、怕沒有人說話、怕沒有人陪……都是正當的。

但人如果不能學會“自得其樂”，有時候，會付出太高的代價。

比如說，為“有人”，做牛做馬。

＊作者：葉傾城，湖北作家協會會員，著有《孩子謝謝你選我做媽媽》《再多不捨也要勇敢向前》等多部散文集，《原配》《心碎之舞》《麒麟夜》等多部長篇小說，兒童小說《蝸牛座的谷小滿》《你好啊一年級》（陶小鯨系列），譯成《誰動了我的乳酪》（幼兒版）《走出非洲》等。公眾號：作家葉傾城（qcbuke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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