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吻窗風
序
黃沙起，炊煙升，茫茫大漠中出現一座孤城。
肖鑑琢長吁一聲，胯下白馬漸漸放慢腳步，一人一馬向城行去。
城中唯一可住店的酒樓單字名曰“榴”，肖鑑琢想了想，走了進去。前庭無人，他遂入後堂。
“敢問，這裡可有空房？”
後堂庭院處，石榴樹平地高丈，綠影婆娑。滿地石榴朵朵，花瓣血紅，枝葉影影綽綽間少女明眸皓齒，神采若飛。
“嘩啦。”
硃色紗裙飄揚間，少女從樹上跳下，旁若從天空凌降，狡黠一笑。
“有的。”她的裙襬紅火，眼睛靈動，像精靈般美貌。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朱榴。
壹
酒樓不大，畢竟沙漠小城，客少。而整個酒樓就只有兩人，朱榴和花督。
花督面板黝黑，身材高大，是酒樓裡兼作所有雜活的小二。他常年黑紗遮面，不言不語，個性寡沉。
這夜正是月十五團圓日，肖鑑琢卻在半夜被驚醒。
庭外月光柔美，石榴樹在月色下漆黑沉寂——但，黑色中竟有一團血紅！
肖鑑琢沉目細看，這團血紅原是朱榴的一身紅色紗裙，她香肩半露，髮髻散亂，左手竟掐著一個高大男子的脖頸！牙利不似人類，咬著男子脖頸吸血，汩汩血液自唇邊滴落而下，而這明媚少女的神情，竟然滿滿饜足！
肖鑑琢心下一驚，慌忙拿出法器，法器之下，只見樓房破落、灰土層層，不過是稻草人和蜘蛛網偽裝的幻象！
該死！
沙漠長石榴花動人又美豔，荒野起高樓富麗又堂皇，哪一樣不荒謬，哪一樣不值得懷疑？可惜自己道行不深，又太過疲累，竟上了妖精的大當！
肖鑑琢惱怒氣憤之餘，更加為花督而感到憐意。他不能讓一個無辜之人被妖蠱惑，他得救花督！
貳
想到這，肖鑑琢迅速出手。一聲巨響後，朱榴通身被一層金光籠罩，這光有如實質，朱榴被困其中，掙扎不得。
角落處肖鑑琢緩緩走出，花督跟隨其後。
“百年石榴精，道行不深，倒是整日妄圖害人。”肖鑑琢撇嘴不屑道。
“淺薄把戲罷了。“朱榴笑了，聲如寒鴉。肖鑑琢眉心一跳，已覺生變，可來不及多想，身後的花督抽刀流水，以將利刃刺入肖鑑琢肋下！
肋下劇痛，鮮血迸出。
“若我不想死，你是奈何不了的。”朱榴輕鬆跨出金光之下，望著滿臉痛苦的肖鑑琢，淡然淺笑道。
朱榴曾是百年老寺的鎮寺之樹。她看遍人情冷熱，來去人們，利字當頭，各有所欲，而花督卻是最乾淨的書生。
他綸巾寬袖，眉目疏朗，書貴世家，廣施恩澤，當得上“人間清歡”四字。
小石榴精望著這樣疏朗的男子，動了凡心。
起初花督是懼的。但小石榴陪他上京趕考、陪他熬苦讀日夜、陪他賞夏石榴冬賞寒梅、陪他落榜大醉、陪他失落痛苦。
妖精雖不懂人間世情，但也深知自己的七情六慾全掛在書生身上。
長久的伴生出長久的愛，情這一字千古難決。最終，書生也愛上了小石榴精，遂與她逃到這座孤城安家。
只是，離開了根的小石榴元氣大傷，只能靠人的精氣續命。
殺人也沒關係，為虎作倀也沒關係。
他不是被脅迫，是用情，束縛自己。
她陪他恁多，那他就陪她山長水遠，陪她四海飄零。是妖是人，都沒關係。
叄
花督緩緩扯下黑紗。
純淨的書生透過妖法變得強壯，可是面容枯槁，雙眼凹陷。和妖久待，人便慢慢喪失精氣。
肖鑑琢搖頭，看著這對依偎在一起的人與妖，心中不是滋味。
但令他震驚的是，朱榴鬆開了花督，閃身邁進金光之中！
“不！”
花督瞳孔瞪大，朱榴抬手將他定在原處。
“花督。你為我，流離家鄉，背叛族人，雙手染血——”金斑這次從朱榴的全身都蔓延開來，花督心碎，“我願意！我願意！”
“我知道你願意的。但是，我不願意。”漂亮的石榴花精燃燒起來，“我本是寺中一棵石榴，你教我情愛，已經足夠了。我一直在找一個機會送你回去，幸好，我等到了，一切也都來得及。”
肖鑑琢已受重傷，這金斑自是困不住石榴花精，但若她心甘情願灰飛煙滅，也就另當別論了。
“肖鑑琢，你能帶我的花督回他的故鄉嗎？閔城很美，到了夏天，會有石榴花開。你雖靈力不精，但也算半個道士，我信你。”
嘩啦啦——金焰吞噬了一切，最終虛無。
我願意的。花督無聲喃喃。
續
很久以後，一位僧人再次回到閔城的百年老寺。
五月初夏，寺內石榴紅如烈焰。
僧人目含淚光，面帶淺笑。
他的心，早已留在那孤城之中了。
文｜吻窗風
責編｜菀蘿、清辭
編審｜沒有影子
運營｜昀霏、竹輕
宣傳｜李晴、夏枯
插圖排版｜九歌
命題｜《醉飲西樓》—染墨煙華：你日後遲早當官，而我只是西樓小小的優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