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位用文言文程式設計的中國小夥嗎？
圖 | 文言文程式設計（來源：受訪者）
2019 年 ，22 歲的上海小夥黃令東用文言文程式設計，當時他還在讀大四，憑藉該專案小夥子瞬間“原地出道”。
圖 | 文言文程式設計的 HELLO WORLD（來源：受訪者）
最近，他又開發出了 “唐詩幻方”。
如下圖所示，這二十五字橫著讀、豎著讀都是五句唐詩。每句詩都出自唐代名家之手，如李白、高適、張祜……
圖 | “唐詩幻方”（來源：受訪者）
再比如下面這首，橫讀、豎讀也都是五句唐詩，出自白居易、姚合等人的詩集。
心如七十人
如何十年間
七十未成事
十年成底事
人間事事慵
五言的詩句能組成 “幻方” 的，在《全唐詩》二十八萬句中有且僅有兩組。三言詩就多得多了，下面是兩例：
拂秋水
秋夜長
水長東
惜春心
春歌斷
心斷絕
（來源：受訪者）
再把漢字編譯成數字，你會發現這是一個對稱矩陣。
（來源：DeepTech 自制）
談及為何做這樣的研究，黃令東打趣稱：“某一天吃得太飽，讀了一點詩，就忽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問他做“唐詩幻方”經歷了哪些步驟，他的回答依然很有趣：
1。 吃飽
2。 寫程式碼
3。 執行
4。 睡覺
5。 醒來發現還沒執行好，換個演算法寫一遍
6。 再執行
7。 出門兜一圈
8。 執行出來了，整合結果，釋出程式碼
從集句角度來說，集句詩、八破圖、酒令等都是古人愛玩的遊戲。從文字本身的限制上來說，古人在迴文詩和璇璣圖上也玩得很好。
但黃令東猜測，在集句的同時、還能形成對稱矩陣，估計古人玩不起來。
他認為全唐詩裡估計一組也未必找得到，那究竟是不是這樣呢？他用 C 語言寫了 210 行程式碼，於是就有了“唐詩幻方”這個作品。
他認為，這個玩法和古人的文字遊戲一脈相承的。只是如今我們有了計算機的輔助，可以玩難度更高的遊戲。
如果由古代詩人創作這樣的幻方，其實也並不特難，甚至給定第一句，後四句他也能湊出來，所以他認為本次研究更傾向是一種“由微茫機率而產生的浪漫主義”。
說到本次使用的技術，他竟然說 “沒有技術”。其表示，不同於 AI 寫詩這類對創作力有要求的題目，集句可以算作一個搜尋問題（Search problem），這類問題其實非常經典。
甚至五十年前的程式設計師就能做，而黃令東寫的 C 程式碼，在五十年前也能跑，用到的演算法在五十年前也已是人類共識，非要說有什麼區別，可能只是跑得更快。
對於本次研究的原理，他認為非常簡單。首先提出問題，問有沒有二十五個字，排成五乘以五的矩陣，橫讀豎讀都是五句唐詩？
圖 | 黃令東找出來的 259 行三字唐詩中的一部分（來源：受訪者）
他解釋稱，這個問題最糟糕的演算法是在二十五個位置上，找遍所有的漢字，以希冀某種組合可以達到要求。假設可以入詩的字有五千個，那麼需要遍歷五千的二十五次方個答案。用計算機界的比喻來講，比可觀測宇宙的原子還要多一百億倍。
次糟糕的演算法是，從全唐詩二十八萬句五言中找出五句來排列組合，會有二十八萬的五次方個可能答案。雖然比前面縮小了數十個數量級，然而依舊不現實。
但他透過觀察這二十五字的規律後發現：第一句裡的每個字、都必須可以作為一句的第一字；同理，第二句的每個字、和第一句中同一個位置的字連起來，都必須可以作為一句的前兩個字；
同時，第二行的第一個字、必與第一行的第二字相同，第三行的第二字、必與第二行的第三字相同，依此類推。
圖 | 唐詩幻方的 GitHub 頁面（來源：受訪者）
在遍歷全唐詩的時候，一旦檢測到這樣的規則被破壞，即可立刻拋棄這一條搜尋的路徑，跳到下一個分支。
比如：目前假設第一句是 “菡萏發荷花”，他發現 “萏” 字不存在單獨作為某句詩第一字的情況，所以就不必再搜尋以 “菡萏發荷花” 為第一句的可能答案了。
假設第一句選了 “鏡湖三百里”，發現以這五字起頭的句子都有，那就再來尋找第二句，假使又遍歷到 “菡萏發荷花”，發現以 “鏡菡”“湖萏” 這些開頭的詩句統統不存在，那就不必再搜尋以 “菡萏發荷花” 為第二句的答案了。
有了這些判斷，搜尋範圍驟然減小很多，他發現在第二句的位置，99% 的唐詩都被卡嚓掉了。
除此之外，他希望能快速地知道，某幾個字是否可作為一句唐詩的開頭。比較 “天真” 的演算法是，把每句唐詩都與它比對，這時需要線性的時間來做這個確認。
圖 | 全唐詩中的漢字（來源：https：//ctext。org/quantangshi/zh）
所以他對此做了一個最佳化：把全唐詩每一句話的第一字、前兩字、前三字、前四字，都分別存在各自的雜湊集內，這樣就可以近乎瞬間地查詢到。
於是，
在不到一小時裡，他就在目前的程式中，找到全唐詩裡所有的“唐詩幻方”了。
不過黃令東認為，他這樣的方法未必是最好的，但既然達到了他的目標，所以就暫且如此。
正如他在專案結尾所寫：“餘於演算法頗無用意，學詩亦未特工。故所想未必為佳，其法亦未必為速。諸公有妙思者，吾謹願聞焉。”
文言文程式設計大火，但從未打算商業化
2019 年底的文言文程式設計，是黃令東走紅的代表作。他說很久以前就有做文言文程式設計的想法。一開始，他先寫了一個阿拉伯數字轉換中文的小模組作為試驗，但一時沒想好程式語言的語法部分，所以就在廣覽古籍的同時慢慢想。
後來他發現書看得愈多，愈覺得不足，以至於拖延無期。所以不如立刻下手，即使做出來不完美，但也算是拋磚引玉的作品。當時正好期末考試，學校停課複習，所以用大把時間寫出了文言文程式設計專案。
那時，他從未寫過類似專案，也沒有學過編譯器原理的課程，全程都是一邊摸索一邊寫。他用的方法是，先用文言文語言寫出幾個想象中合法的程式樣本，然後改進編譯器來使它能在樣本上執行。
有時，也會發現樣本中有矛盾或不合理的地方，所以文言文語言定義與其編譯器是同時發展的。初始的版本可以編譯至 JavaScript 和 Python 兩種語言，在開源社群的貢獻下支援第三種 Ruby 目標語言。
// JavaScript
var甲= 3；
for （let _rand1 = ； _rand1
var _ans1 = “問天地好在。”；
console。log（_ans1）；
}；
# Python
甲=3
for _rand1 in range（甲）：
_ans1=“問天地好在。”
print（_ans1）；
# Ruby
甲=3
甲。times do |_rand1|
_ans1=“問天地好在。”
p（［_ans1］。join）
end
圖 | JS 、Python 和 Ruby 三種語言的程式碼（來源：受訪者）
文言文程式設計大火之後，他收到很多信件，對於該專案的商業化，他說：“我沒有想過，也不想想。當時我是因為有意思而作，火是因為有很多人同樣覺得有意思，從而激發了他們的思考、辯論、貢獻、和衍生的作品。
這樣作為一個開源專案，我覺得挺好。古今從事創作而得到樂趣的人，我想大抵是這樣一種想法。
”
出生於上海，從小喜歡繪畫
黃令東從小生活在上海，他說自己並不算十分努力，假使算得上優秀，都得益於環境和教育。小時候父母經常帶他出國旅遊，參觀博物館和畫展。每週末還學習畫圖，結識了不少在藝術上很有見地的師友。
圖 | 黃令東（來源：受訪者）
高中時，他在上海世界外國語中學讀 IB 課程，該課程是“國際文憑組織 IBO（International Baccalaureate Organization）是為全球學生開設的從幼兒園到大學預科的課程，旨在為 3-19 歲的學生提供智力、情感、個人發展、社會技能等方面的教育”。
課程期間，他萌發出寫程式碼的興趣，在卡內基梅隆大學（CMU）讀書時，也得到了 該校 Golan Levin 教授的很多幫助。
剛從 CMU 畢業時，他在 CMU 的 Studio for Creative Inquiry 實驗室做了一段時間研究助理。該實驗室由他的老師 Golan Levin 主持，主要做跨藝術、科學、技術和文化學科的新奇研究。
圖 | 黃令東的作品集（來源：受訪者）
大學四年間，黃令東的很多專案都在該實驗室完成。以 PEmbroider 為例，這是一個做程式刺繡（Computational embroidery）的開源框架，使用者透過簡單的程式碼操作，就能用繡花機做出相關圖案。
圖 | 刺繡例項（來源：受訪者）
頗讓人感到自豪的是，他還設計出用 AI 生產山水畫的程式，並將繪製出來的畫作，在 CMU 舉辦了一場畫作展覽。
圖 | 電腦山水畫展覽（來源：受訪者）
他還給 Golan Levin 的作品 Ambigrammatic Figures 編寫了程式碼，用 GAN（生成神經網路）生成了正著、倒著都能成立的人臉。
圖 | 倒立人臉作品（來源：受訪者）
談及未來，就文言文程式設計的最佳化來說，他計劃用靜態語言再寫一個編譯器，以便將其編譯到 C 語言、組合語言和 WebAssembly 語言上。針對“唐詩幻方”目前暫無新計劃，可能要等他想出新的遊戲規則，才做成一系列作品。
說到為何在國外做中國傳統文化的作品，他的回答也很 “文言文”：“在國外推廣中國文化，並非我作品全部的初衷，
然而我做出的東西，能使得國內外的人同樣覺得有意思，從而產生對我國文化的興趣，那也是我極樂意見到的。”
他認為，“好的東西，根據我的觀察，實在是世界上的人共通而能欣賞的，假使有所謂‘不懂’的情況，只怕是受到了個體的限制。”
-End-
參考：
https：//pastebin。ubuntu。com/p/bMhgkyf7H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