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導讀：
我們身邊充斥著改變。
近來利用廁上枕上的碎片時間，正在看梅毅先生的歷史大作《兩晉南北朝：華麗血時代》。我既為書中忠臣義士的慷慨赴死而震撼，也為那個年代的族群仇殺生靈塗炭而驚恐。而我作為讀者所產生的感慨，就肇始於開篇那場匪夷所思的“八王之亂”。
“八王之亂”猶如開啟了一個潘多拉魔盒，不僅使剛剛實現江山一統的西晉王朝分崩離析，更揭開了之後兩百多年“五胡亂中華”山河破碎的歷史亂局，深刻改寫了中華歷史走向。細細思量，“八王之亂”的根源並不在楊駿、衛瓘、賈后這些弄權的外戚顯貴，也不在於八位登場亮相的司馬氏王爺，而在於晉武帝司馬炎本身，源於這位皇帝的固執自私與保守短視。
遙想公元280年，晉武帝司馬炎以樓船水師滅掉東吳政權，正式結束了三國鼎立的割據狀態，實現了中華版圖大一統。即便司馬炎本人能力並不出眾，是仰仗祖父司馬懿、叔父司馬師和父親司馬昭兩代權臣的威勢成功登頂的富二代，但表面的繁華掩蓋了他在治國理政領域的諸多不足，以至於為整個國家埋下了多重隱患。
第一重隱患，在於大封宗室親王。君臨天下的晉武帝對自己親手終結的曹魏帝國感慨頗深，認為曹魏之所以被司馬家取代，就在於當年掌權的曹爽被司馬懿滅了族，以至於皇室血脈孤掌難鳴。所以晉武帝未雨綢繆，廣封二十七個同姓親王，讓兄弟子侄帶兵駐防各地。有忠心耿耿的司馬氏親王替自己看守要地駐守國門當然好，一旦其中藏著居心叵測的梟雄，就會變得無可挽回，而歷史恰恰印證了這一點。
第二重隱患，在於偏信勳貴重臣。統一天下之後的晉武帝變得驕奢淫逸安於享樂，自然也就無心傾聽民意，只會對身邊那些被父輩提拔起來的權臣信任有加。所以他會重用岳父楊駿，還會固執己見讓親信賈充的女兒賈南風做了自己的嫡長太子妃。在晉武帝統治的最後歲月，楊氏家族、賈氏家族以及衛瓘等人的勢力已經遍佈朝野，甚至於到了皇帝政令不出大內、滿朝只知楊太尉的可怕局面。
第三重隱患，在於執意傳位傻太子。太子司馬衷也就是後來繼位的晉惠帝，因為當年出生時腦部受損，智商水平一直堪憂，還在史書中留下了“何不食肉糜”的奇葩名句。但晉武帝擔憂歸擔憂，到底還是把皇位傳給了他。一說晉武帝很喜歡司馬衷的兒子，也就是自己的長孫司馬遹，希望皇位將來能自然過度；二說司馬遹本就是武帝與宮女的私生子，這樣安排能掩人耳目。不管如何說，晉武帝最大的理由就是自己已經把制度安排得合理周祥，就算皇帝是傻子也能穩坐江山。
第四重隱患，在於邊境異族南遷日甚。當年東漢政府允許匈奴鮮卑等少數民族遷入內地，憑藉的是赫赫武威不怕這些殘兵敗將鬧事兒，而魏武帝曹操維持現狀，憑藉的是這些異族人兵強馬壯正好替自己效力。可統一之後的西晉維持現狀就有些官僚主義，完全是晉武帝無暇過問、地方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都對心懷異志的酋長們熟視無睹。
等到晉武帝壽終正寢，這四重隱患正好全部集齊，藉由權臣外戚宗室親王和異族酋長的慾望蔓延滋生，成為全天下黎民百姓的噩夢。
第一步，太子司馬衷成為晉惠帝后，果然是個不諳世事的傻皇帝，一切朝政都被外公楊駿和楊太后一族把持，這就激起了覬覦權力的賈皇后一夥不滿。所以賈皇后糾集掌管京城禁軍的汝南王司馬亮和握有軍權的楚王司馬緯發動政變，誅滅楊駿和衛瓘家族，奪回政權。功成不久，賈皇后一夥就攛掇楚王和汝南王內訌，先後除掉這兩個王爺，享受了八年富貴。
第二步，賈皇后始終認為太子司馬遹是個隱患，就使出計策整死了太子，沒想到趙王司馬倫卻突然襲擊，以矯詔殺害太子的罪名除掉了賈后一族和張華等大臣。得勢的趙王索性廢掉了晉惠帝，自己坐上了皇位。
第三步，司馬倫在位期間不可一世，據說“狗尾續貂”這個成語就源自他大封親隨魚肉百姓的故事。他的暴政引起了“三王起事”，河間王司馬顒、成都王司馬穎和齊王司馬冏發動聯軍與趙王司馬倫作戰，最終剿滅了趙王勢力。
第四步，齊王司馬冏掌權後，又引起了河間王司馬顒的不滿，於是齊王又與河間王以及長沙王司馬乂的聯軍作戰。司馬冏被誅滅，司馬顒又與司馬乂、司馬穎起了紛爭，後來又東海王司馬越又加入戰團連年混戰。混戰的大結局是，諸王隕落，都城洛陽被燒成一片白地，傻乎乎的晉惠帝被毒死，碩果僅存的東海王司馬越成了“八王之亂”中最後的勝利者。
但是，東海王司馬越也沒有高興太久，因為遷居內地的匈奴、鮮卑、羯、氐、羌族酋長們看西晉皇室如此內耗，早就紛紛擁兵自立征伐四方。東海王本尊實際上是累死在討伐羯人軍隊的途中，部隊也被匈奴和羯人全殲。僅僅三年之後，西晉王朝就被匈奴人建立的割據政權取代，皇族血脈被屠戮一空。唯有僥倖身免的旁支皇族琅琊王司馬睿困守東南，顫巍巍在南遷士族的擁護下建立了偏安江南的東晉王朝。
八十年前，紐約時報記者馬修斯在撰寫西班牙內戰的報道時感嘆道，“半個西班牙死了，是另一半殺死了她”。西晉王朝的“八王之亂”可能相比西班牙內戰更加慘烈，無異於西晉王朝自己的精神分裂與瘋狂自殘。
順著歷史的脈絡，我們清晰地看到，當年由晉武帝司馬炎一手造成的四重隱患，就在他駕崩後不久像多米諾骨牌一樣被觸發，再無挽回的可能。而且，伴隨每個權力博弈的回合結束，都必然是血腥無情的滿門抄斬和官場大清洗，一次次反覆掏空西晉王朝的根脈底氣。更可怕的是，待西晉王朝覆滅、大批士族百姓南遷，暴虐統治北中國的先後是蒙古系的匈奴人、波斯系的羯人和氐人、白膚碧眼的鮮卑人以及吐蕃一系的羌人，在那無限兇險的將近兩百年中，漢族百姓經歷了多次的種族隔離和種族屠殺，幾乎亡國滅種。
我們可以把司馬炎的固執自私、保守短視當作他闖下歷史大禍的原因，但我認為這只是他作為皇帝的短板，而不是最深層次的底層邏輯。一旦我們這些現代人只把皇帝的錯誤歸於皇帝，把文臣武將的錯誤歸於文臣武將，那就暴露出我們對待歷史的敷衍潦草。因為這些浮在表面、不能深入底層邏輯、不能看到自己影子的分析是缺乏實際用處的。
不管是公元280年時的司馬炎，還是公元2022年的我們，人類內心很多意識其實一脈相承改變甚微。司馬炎的底層邏輯謬誤，也可能就殘存在我們的身上，這才是我寫這篇讀書筆記的真實用意。
司馬炎底層邏輯的謬誤，在於他認為，除了無法控制時間，其他一切東西都可控、不變。
司馬炎當然無法控制時間，所以他必須安排後事選定繼承人。但他認為不會變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比如權力格局不會變，他希望自己的皇后和岳父楊氏一族會按照預定計劃幫助司馬衷治理天下，然後再交權給司馬遹；比如大臣的忠心不會變，他希望賈充衛瓘這些人能像往常那樣忠心耿耿一團和氣；又比如中央地位不會變，他希望有兵有將的王爺們能分工負責拱衛疆土，不至重蹈曹魏覆轍；還比如漢族政權的武力優勢不變，能繼續震懾蠢蠢欲動的異族……
正是這些他認為不會變的東西，才使他下決心賭一把，用看似周全的權力安排延續國祚。
但是，我們今人應當充分意識到到，唯一不變的就是改變本身，我們需要應對的，是一個永遠都充斥變數、永遠在動態變化的系統，天地日月季如此，世道人心也如此。
當司馬炎合上雙眼，帶走他對所有政治勢力的制約之後，低能新君帶來的權力真空作為超級變數，瞬間打破了所有靜態、一廂情願的限制，讓每個人心態失衡鋌而走險。這種可怕的改變，不止是“八王之亂”，還充斥了古往今來的歷史。
同樣的道理，我們身邊充斥著改變。這種改變不單單是某個行業日薄西山，某個群體異軍突起，還意味著我們自己的地位、待遇、境界、心態也在隨變化而變化。在無窮無盡的變化和起伏中，有人歡喜有人憂，有人得勢有人沒落。
那麼，我們作為普通人，能破解這種充斥改變的世界嗎？我認為有，方法就是不斷增強自己的能力，讓自己的能力隨世界的改變而改變，才是自我應變之道、自強不息的動力。
END
小編其人
小皮流流（另一網名：皮皮中尉）：現為某主流媒體主任編輯，“天涯文學”簽約作家，“360個人圖書館”原創達人；在本職中品味業務骨幹的充實，在讀書寫作中聆聽先哲的教誨，在陪伴妻子女兒的過程中體會最純真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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