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帝

1628年七月，年輕的崇禎帝在除掉魏忠賢和閹黨半年後，再次下詔召袁崇煥進京，任兵部尚書兼右都御史，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的軍務，負責整個遼東第一線針對後金的軍事指揮。

袁崇煥到北京後，崇禎帝在平臺召見他，與之談論遼東方略。面對崇禎帝“邊關什麼時候可以平復？”的發問，袁崇煥竟然不假思索地回答“要是皇上能給我全權的話，五年之內，一定可以平息這個禍害，恢復全遼。”

崇禎帝聽完大喜過望，慷慨激昂曰：“五年滅寇，就是方略！到那時，賞千金封萬戶侯朕都不會吝惜。你要努力好好幹，解除天下的倒懸之苦，你的子孫也會有福啦。”

袁崇煥頓首拜謝。崇禎帝出去解手。一位參與召見的同僚問袁崇煥：“五年復遼，你有把握嗎？有什麼具體想法沒有？”

袁崇煥答曰：“也沒什麼具體想法， 我看皇上很焦慮，就那麼一說，安慰安慰皇帝而已。”

這位同僚一聽急了，警告袁崇煥說：“皇上英明過人，你怎麼可以隨口許諾？五年以後，皇上要是讓你兌現承諾，你怎麼辦？”袁崇煥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於是想辦法轉圜。

袁崇煥

不一會，崇禎帝回來，袁崇煥趕緊報告說：“遼東的事情很不容易解決。陛下信任臣，臣不敢因為難而推託。臣估計大約要用五年左右時間。但這五年裡，所有事情都必須要相互配合好，第一錢糧，第二器械，戶部和工部都得全力支援，十分順手才行。

皇帝將目光轉向戶部尚書和工部尚書，兩位尚書趕快回答： “哪裡敢不盡心盡力？

袁米煥繼續報告說：“吏部和兵部任用什麼人，罷免什麼人，調兵遭將等等，總要朝中和邊疆事事相應，才能得心應手。”

皇帝將目光射向吏部和兵部尚書，二位也立刻俯首回答：“哪裡敢不盡心盡力？

袁崇煥頓首叩謝，日：“以臣的能力， 收拾遼東有餘，調劑眾口不足。一旦離開朝廷國門，立刻就如萬里之遙。嫉賢妒能、忌能妒功的人時時處處都會存在，他們害怕皇上法度威嚴，即便不敢用權力掣臣之肘，也完全可能用意見來擾亂臣的方略。”

崇禎帝：“你的報告一條一條歷歷在目，無需疑慮，不必謙遜，朕自有主持。”

總之一句話，你袁崇煥要的我都給你，帝國上下全力支援你遼東方略。這樣一來，袁崇煥也就無話可說了。一句應承的話，盡然把自己逼到死角。袁崇煥離開北京後，一直揹著“五年復遼”的沉重包袱。他用事實告訴我們，話不可以亂說，特別是在官場上。

袁崇煥剛一到山海關，就遇到明軍譁變。原來在袁崇煥不在的一年中，遼東多地防禦設施被毀，軍官貪汙軍餉，喝兵血的陋習又回來了，遼東的明軍已經四個多月沒有開餉。袁崇煥沒有辦法，為了穩住局面，只好向崇禎帝要錢。受到袁崇煥的奏摺，崇禎帝非常不高興，似乎忘了前幾日“全力支援”的許諾，甚至認為袁崇煥是在藉機勒索錢財。

而另一個難題似乎更加難辦，那就是駐守皮島的總兵毛文龍。

毛文龍原來是李成梁的部下，薩爾滸大戰後，他毅然領命到遼東腹地開展游擊戰爭，活動範圍在朝鮮、吉林、遼寧的金州、復州、海州、蓋州、旅順等地。毛文龍本著能打就打， 不能打就跑的原則，四處襲擊，把努爾哈赤攪得心神不寧。因為後金採取針對漢人的屠殺政策，大量漢人青年投奔毛文龍，很快他的隊伍達到了幾萬人規模，並在皮島建立了軍事基地。因為後金軍隊不會水戰，因此奈何不得毛文龍。有時毛文龍竟然敢到努爾哈赤老家地區進行掠奪，將大量的物資搶得乾乾淨淨，然後迅速遠去，搞得努爾哈赤寢食難安。最後沒有辦法，後金派人去勸降毛文龍，許以高官厚祿，但是毛不為所動。

從這些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到，毛文龍還是頗具膽識、有勇有謀、忠貞不二的大明將領。但是在這些優點背後，毛文龍也有一堆的不法問題。

1、官商。毛文龍祖籍山西，父親的浙江經商時生的他，自古山西和浙江都是商業發達地區，毛文龍可能繼承了兩地的商業基因，在戰火紛飛中大做生意，並且是富可敵國。原來，皮島是朝鮮進入渤海灣、聯通大明的海上要衝，也是控制遼東半島進入山海關海上運輸的要地，每日來來往往的商船多的數不過來。毛文龍腦洞大開，宣佈對往來商船徵收通行稅。後來，毛文龍在皮島開設市場，以優惠的政策招來各方客商，一時間皮島生意興隆，據說常駐和往來人口達十數萬人。更嚴重的是，在明朝政府下令斷絕大明與後金的貿易往來後，遼東的人參成為稀缺物資，價格比黃金還高。毛文龍置朝廷禁令於不顧，將遼東逃難的人組織成採參隊，用兵船護送他們經鴨綠江逆流而上，在努爾哈赤起家的發源地上岸，深入深山採參。回來後，毛文龍以平價收購，然後以高價賣到內地，大發橫財。

2、冒領軍餉。喝兵血、冒領軍餉是幾千年來的軍隊陋習，毛文龍也不例外。他聲稱自己有二十萬明軍，經常向朝廷索要軍餉，每年軍餉大約要數百萬兩，搞得朝廷也是不勝其煩。朝廷幾次派人去核實皮島駐軍人數，每次毛文龍都想招待皇帝似的招待來人，最後發現也沒有二十萬人，但是拿了好處，最後報告大致有十萬人。後來遇到一位較真的人，最後核查清楚，毛文龍只有兩萬八千人。冒領軍餉的事做不下去了，就更加想透過貿易賺錢。

皮島

3、與袁崇煥作對。毛文龍與袁崇煥的恩怨可以追溯到天聰元年，皇太極征討朝鮮。毛文龍和朝鮮一樣都受到了打擊，並同時嚮明朝求救。明朝讓袁崇煥派兵去增援，但袁崇煥以急需這個戰略空擋加緊修築大、小淩河、錦州等地防禦為由拒絕出兵。最後駐守朝鮮的一千多名明軍全軍覆沒，還引起了朝鮮人對明軍的仇視。毛文龍自然對袁崇煥恨之入骨，特別是後來崇禎帝竟然讓袁崇煥負責一切與後金的軍政事務，官職高於自己，就更加不滿。

“五年復遼”的承諾一直壓得袁崇煥透不過氣來，他到任後立即整合統兵權，先是調整祖大壽、趙率教、何可綱的職務，然後是調整薊、遼、登、萊、天津的軍事管理權，其中就包括毛文龍和皮島。但是毛文龍不買袁崇煥的賬，一點不配合，這讓袁崇煥十分不滿，如果其他將領都像毛文龍，那就什麼事也做不成了，看來得殺一儆百。袁崇煥曾經給兵部尚書寫過一封信“皇太極屢屢想要和我講和，朝廷忠臣中也有人要講和。毛文龍若和我同心協力，我當然對他無嫌無猜；否則，斬其首，崇煥效提刀之力。”

這其中有一個說法，《明史紀事本末補遺》記載，皇太極想要和袁崇煥講和，將遼東歸還給大明朝，但是作為和談的誠意，袁崇煥必須殺了毛文龍。史學家認為，皇太極這一招就是學的祖先大遼國，告訴大宋皇帝趙構，要想拿回陝西、河南失地，先把岳飛殺了再說。據《石匱書後集》毛文龍傳記載，袁崇煥真的對此動心了。《明史紀事本末補遺》卷五記載，袁崇煥不顧皇帝的反對，或公開，或秘密與皇太極和談，對於反對和談的毛文龍，動了殺心。

最後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袁崇煥以上島與毛文龍商議軍事為由，伺機將毛斬殺。這件事轟動了整個大明官場，崇禎帝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但是最後為了顯示對袁崇煥“五年復遼”方略的支援，崇禎不得不宣稱毛文龍該殺。

毛文龍是明朝的總兵，是貨真價實的高階將領，他的生死應該由最高決策者崇禎帝決定。袁崇煥不論以何種理由，都沒有資格擅自斬殺毛文龍。有些人認為袁崇煥手裡有尚方寶劍，但是毛文龍也有尚方寶劍，關鍵是尚方寶劍的最終解釋權也歸皇帝。《國榷》中說，袁崇煥殺了毛文龍，就和他自殺一樣啊。按照中國官場的政治法則，袁崇煥無論是否完成“五年復遼”的重任，擅殺毛文龍都將是除掉他的正當理由。最後的事實也如此。

毛文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