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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又3年,廢話文學賞析

3年又3年,廢話文學賞析

“牆外有兩株樹,一是株棗樹,另一株也是棗樹”。

前段流行起來的廢話文學,據說溯源就是它——魯迅的散文《秋葉》。大先生肯定想不到,一百年後,諸如“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三人行必有三人”等真廢話,成了消遣方式。

可是,廢話文學當消遣挺好,當真,就不對了。

最近跟一位投資行業的朋友閒聊,他吐槽同行的論壇發言和相關文章,“堪稱廢話文學集大成”。

聽他這麼說,我頓時坐不住了,“你憑什麼這樣平白的侮辱人?坐到那兒的人都有頭有臉,投資人說的話,能算廢話嗎?”

朋友拍拍我,“別急,給你舉幾個例子”。

他問我,有幾句話,你聽沒聽過?比如投資形勢是“不能盲目樂觀,也不要悲觀消極”,說到心態就是“忽略波動,保持耐心”,並且“不忘初心”,說到洞察,必談“底層邏輯”,說到大環境,“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說到宏觀經濟,“正處於大轉折時期”。

我急了,就說啊,怎麼了,不都挺對的嗎?

他“啪”一拍手,說問題就出在這個“對”上,這些話放在任何時間地點都是正確的,說白了就是沒用的廢話,私下裡說點討巧的廢話,自然能調節氣氛,不過公開語境下還講廢話,不是耽誤彼此的時間嘛?大家都挺忙的。

我有點接不上話,仔細一想,可能還真是這麼回事?

回家躺床上睡不著,我又想起足球解說徐陽指導,被很多球迷認為是“片兒湯話”的巔峰人物,我放一段虎撲老哥總結的“徐陽語錄”,先宣告沒有任何對徐指不敬的意思,權當論據,感受一下。

1。還是要多利用場地的寬度。

2。還是要將球控制在腳下。

3。還是要再耐心一些。

4。這個時候就需要有個人能站出來。

5。領先的一方要注意防守,同時落後的一方也要加強進攻。

6。比賽已經進行到白熱化,這個時候就是考驗雙方意志品質的時候了。

7。巴薩更注重對球的這種控制,而皇馬更注重的是速度。

8。這場比賽我們的球員一定要發揮出技戰術水平,打出自己的風格,展現出好的精神面貌。

9。閱讀比賽的能力非常強。

10。這個球守門員不撲就進了。

現場解說沒法允許沉默,說些不過腦子的“廢文”填補空白倒也容易理解,投資人也一樣,到了必須要發聲的時間或場合,沒有合適的內容,“正確的廢話”就成了唯一的選擇。七八年前,在周鴻禕的新書釋出會上,老周曾表示創業者要懂得說人話,徐小平捧哏說“我們的有創業者連鬼話都不會說”,現在倒好,情況大概反過來了。

“大人,時代變了”

10年前我剛入行的時候,在另一家媒體採訪一位投資人,聊得那叫一個滴水不漏,我以為這是他面對媒體時的職業狀態,沒成想此後在不同的論壇上見到,他講的還是同一套話,乃至後來接觸到一位LP,說這位投資人募資的風格,也是“講PPT”,LP提出的顧慮和疑問,總也聊不明白。

這我才意識到,有些人是有“慣用話術”的。

再工作幾年,我又發現一個問題:大部分人都是有“慣用話術”的,包括我自己。

所以,問題不是“有話術”,而是“不更新話術”,我發現上面講的投資廢話文學,核心問題是太“雋永”,太“穿越週期”了,導致有些人多年以來工作的常態,就是向不同的物件宣講同一套話術。

我知道,你可能會說,話術固定意味著長期主義,意味著相信,而且如果結合行為和結果來看,“相信”還是最偉大的力量。

這我當然是承認的,君不見巴菲特憑一己之力向全球推廣了滾雪球的價值投資理念。其中國信徒如段永平、李錄等更是帶動力一批人走向價值投資,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羅伯特·希勒在其新書《敘事經濟學》中認為,傳播力是最關鍵的要素,如果敘事在人類的交流中得不到複述,就會被逐漸遺忘。顯然無論多有價值的資訊,也要靠一次次的複述廣而告之。

作為爛番茄新鮮度高達85%的年度大片,最近上映的《沙丘》評論兩極分化,顯然出乎意料,很多人吐槽電影冗長、枯燥,兩個半小時連像樣的高潮都沒有,只講了故事的開頭。

這與年初《指環王》重映時的評價如出一轍,面對如此情形,我也無心辯駁,畢竟精彩與否終究是個人的價值判斷,習慣了抖音、快手15秒短影片的年輕人,怎麼讓他們接受一場兩個半小時沒高潮的電影?

我只想說一句,大人,時代變了,投資也是這樣。

十幾年前VC初入國門之時,投資人的言論只在小圈子內流行,此後隨著微博盛行,李開復、徐小平等一批投資人,以獨特的敘事能力和人格魅力,吸引了成百上千萬粉絲的追隨,此後風險投資真正在中國落地開花,也誕生了一批稱得上是家喻戶曉的投資大佬。

也正是伴隨著移動網際網路普及與經濟崛起,似乎越來越多國人的生活,都漸漸隨新創業公司翩翩起舞,從微博、微信、陌陌,到頭條、滴滴、美團,再到如今的拼多多、泡泡瑪特、元氣森林,正是那些創業公司背後的年輕人,以及願意嘗試新鮮事物的年輕使用者,引領了國人的體驗偏好,風險投資也由此逐漸從新鮮玩意兒,演變為社會關注的焦點話題。

連好萊塢電影這種精細化的工業+思想產物,都有被埋汰的一天,一些投資人還抱著廢話文學的思維和觀點不放,自然會和目前的主流話語體系脫節,後果也很嚴重,不僅新專案不容易看懂,除了錢的份上,連獲得年輕創業者的認可也都很難了,也難怪不少專案都是火了之後,有些投資人才去“跪”些份額出來。

比如在《元氣森林估值逼近150億美元,唐彬森撕開“帝國裂縫”》中,有一位成名早、江湖地位高的PE投資人,聽完冗長的元氣森林pitch book講解後表現得老神在在,卻只擠出一句,“這種專案啊,核心是管理好現金流。”

大佬說的自然沒錯,不過這種標準話術和思維框架,註定與新生代明星不在同一個語言體系內。

不在一個語言系統內就對不上話;

對不上話就看不懂;

看不懂,就投不到。

缺乏“共情”與“同理心”

焦慮寫在了投資人臉上。

如果說錯過元氣森林這種在成熟存量市場的創業公司,還有情可原,那再加上增量市場——通常是投資人最擅長的領域——泡泡瑪特,則不僅僅是單純的認知問題,可謂是系統性的“看不懂”。

泡泡瑪特早期不受資本青睞,啟賦資本創始人傅哲寬曾說,“當時市場對這種模式的認可還比較少,王寧在北京見了100多家機構,都沒人投。”據說當時泡泡瑪特的財務模型的流水,都不算太差,按理說這種增量市場的新鮮物種,找到投資人買單不算太難,但就像五源資本劉芹所說,認知不夠才不敢做瘋狂的事。

之前看自媒體網際網路怪盜團的一篇文章,很有意思,筆法戲謔,寫出了中年投資人總是“被販賣焦慮”,搞不贏年輕人。

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掌握資源,卻沒時間學習新鮮事物,這自然是制約認知迭代最主要的原因。

今日資本創始人徐新曾在接受36氪採訪中,透露她每個案子還都在親自做消費調研,“我現在還是喜歡自己打電話,一個一個打下來,有人會說徐總還做這麼多dirty work(髒活累活)?我想,這不是最有效的方法嗎?”

當然,徐新的敘事能力一直是行業頂尖。同樣在這次訪談中,徐新講述了一個她在大雨中,冒險開車幫助瓜子二手車創始人楊浩湧挖人的故事,故事娓娓道來,主線分明、節奏緊湊,很有生命力。這就展現了一位頂級投資人,面對不同物件的共情能力,媒體向來偏好隱秘事由小見大,一個這樣的故事,比強調一百次投後能力要強得多。

不信你看徐新從業二十多年投的這些案子,從網易、京東,到興盛優選、Ubras,再到墨茉點心局、manner咖啡,從古典網際網路到移動網際網路再到消費熱,哪次她落下了?

在這兩天某媒體的一次專訪中,一位年輕的投資人同樣展現出了高超的敘事技巧,不過另一位投資人隱秘地表達了其有“造假嫌疑”的觀點。不管怎麼說,這也標誌著越來越多的投資人開始發現,迎合主流的價值與審美偏好,對投資事業有顯而易見的幫助。

當然,投資人的“廢話文學”現象,也與目前的輿論環境有關,這點誰也無力改變。能做的只有承認認知差異,持續迭代並朝前看。

就連徐新也承認,對於錯過拼多多,就是不能夠完全的有同理心,審美上東西不能被強迫。你瞧,坦率不?

高瓴資本創始人張磊在為《敘事經濟學》作的序中,有這樣一段話:敘事是歷史、文化、時代精神和個體選擇相結合的載體,甚至是一種集體共情。某種程度上,是在解釋一個社會、一個時期的重要公共信念,而信念一旦形成,將潛移默化或直接影響到每個人的經濟行為。

第一,敘事是理解時代與環境變化的重要門徑,而洞察變化是經濟活動非常重要的分析維度;第二,敘事將枯燥的資訊還原到系統中,理解資訊傳播的原因比理解資訊的真相更為關鍵;第三,敘事是建立同理心的橋樑,而同理心在未來愈加重要。

他認為,同理心能幫助投資人,在更大的格局上,獲取與未來對話的可能。

一言以蔽之,掌握高超的敘事能力,是未來投資人的必備基礎。同理心,就是面對不同物件的共情能力。投資人別總妄想透過資歷搞定年輕人,不一定非得在認知上搞贏,至少聊天的素材要追上他們啊。

當然,寧要認老,當我沒說。

作者:張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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