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顧客的夢裡看見他虐殺了一個人,
令我膽寒的是,他殺的這個人,
我在另一個夢境裡也看到過,
那是一個退伍軍人的夢境,他在找一個女孩。
1
「根據夢境畫面顯示,您的鐳射刀應該落在了俱樂部三樓包房的座位下面。」
「不要告訴別人,否則……」
「您放心,我們夢境師的第一守則就是為客人保守秘密。」
我是一個夢境尋物師,在夢境還原裝置的幫助下,
我能夠進入人們的深層夢境,
透過一個特製的腦電波顯示屏,他們的人生經歷在我面前無所遁形,
我會幫助他們找到遺失的記憶、物品、人,
甚至是潛意識裡不想被發現的秘密。
今天的這個客戶,是三不管地區有名的改造人暴徒,
在給他做心電圖檢查的時候,
我看到那是一顆 18 歲左右的年輕心臟。
今天這個時代,人體器官移植並不罕見,
因為改造人(指身體至少 20% 以上組織由機械代替)的流行浪潮,
人體原生器官的價格被不斷壓低,
只要 2 萬信譽幣,你就可以擁有一顆年輕、蓬勃跳動的心臟。
因為自然人和改造人的體力差距越來越懸殊,
同時改造人積極推進新科技產品的研發,
在動力裝置上爆發了小型的工業革命,
改造人高層越來越不滿足於現有的資源分配,希望能和佔有最豐富資源的自然人談判。
說是談判,也不過是幾個大的利益寡頭分贓而已。
促成這次談判的原因,是因為一個人。
幾年前,改造人研究所的 A 類實驗室釋出宣告:
他們破解了人類基因密碼,基因改造技術進入最後的實驗階段。
這個訊息引起了自然人的恐慌和改造人的極大興奮,
資源原來越稀少,但人口卻因為高存活率和壽命延長而越來越膨脹,
一個名叫「新人類」的極端狂熱組織誕生了,
他們自稱是「上帝的俱樂部」,「新人類的桃花源」,
但對其他人而言,他們就是是一群手握權力和財富的暴徒。
「吱——」
門再一次被推開,又是那個男人。
他已經來過很多次了,每次都是來找同一個女孩。
但這一次我的心臟差一點停止跳動!
因為他和暴徒,幾乎是前後腳推門,說不定,他們已經見過面了?!
我佯裝鎮定,低頭把暴徒的資料通通塞進抽屜。
他沒有徑直走過來,而是先彎腰扶起了被暴徒踢倒的掃帚。
重新抬起頭,我已經換上了一副波瀾不驚的「撲克臉」:
「我上次就告訴你了。」
「時間拖得越久,你關於她的記憶會越來越模糊,沒必要再浪費時間。」
他沒有迴應,面前的信譽幣支付系統顯示支付成功,
他閉上眼睛,我看見他的睫毛微微顫抖。
「拜託了。」
我嘆了口氣,只能在他的太陽穴貼上晶片,
幾秒種後,他陷入了深度睡眠。
畫面很快傳輸到眼前的螢幕上,
還是一樣的戰場,焦土虛無中,我看見他扶起戰友,
一顆硫磺菌炮彈炸開,渾身是血的戰友將他按在了身下。
這種炮彈是生物武器,擴散性很強,
他翻開戰友的屍體,掄起一把戰斧毫不猶豫斬斷了自己的手臂。
終於,在一個房子前,我又一次看到了那個女孩。
她和他住在自然人和改造人社群之間的「三不管」區域,
也就是如今我所在的這個位置。
我知道她是個學生,喜歡烹飪和美術,
每天傍晚都會登入特價交易區用信譽值買一些藥品。
她似乎有哮喘?
半小時後,我結束了這一次夢境還原。
「很抱歉,確實沒有任何線索。」
他臉上的焦急一閃而過,隨即又恢復了冷漠的表情:「謝了。」
門關上的瞬間,我嘆了口氣。
我知道,他肯定還會來的。
幫暴徒找刀的時候,我無意間發現了他殺了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男人要找的女孩。
我選擇了隱瞞,即便這個男人再來一次,我也不會告訴他。
在三不管這個地方,
多管閒事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更何況,那傢伙是個瘋狂的改造人,恨不得變身機甲戰士,
而這個男人雖然曾經是軍人,
但從他的機械手臂軸承銜接處的白點看得出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維護了,或許他把所有的撫卹金都用在了找人上面,
懸殊的戰力差距擺在面前,
人都死了,又何必要執著於復仇,然後白白搭上一條性命呢?
然而,我沒想到這麼快又會遇見他。
2
出去買麵包的時候,為了節約時間,我走了一條小巷,
夜晚的「三不管」其實很危險,
殺人越貨,器官交易都可能發生,
我要儘快趕回家。
然而我被一群奇裝異服的暴徒攔下了,
看著他們閃著詭異光芒的機械手臂,我感到絕望。
「妹子,你看上去很值錢。」
一口金牙的平頭男將脖子扭轉 180°,陰笑著向我走來。
不,我不能死在這裡,我還有要做的事!
下一秒,他被掀翻在地。
是他!?!
「你他媽找死!」
平頭男暴怒,揮舞著機械手臂就要衝上來,
「往後退。」他將我護在身後,舉起那個老舊的機械臂。
我有點擔心,想要報警卻在按下按鈕的最後一刻停止了。
平頭男的機械臂裡伸出一個電鋸齒輪,高速旋轉著朝著男人的面堂直直切了下來。
他斜側著身體,避過這一次攻擊,用老舊的機械手臂格擋,
金屬撞擊發出尖銳的聲音,
我看見他的手臂被對方鋒利的鋸齒嵌入一道道傷痕。
平頭男動作靈活,不斷變換角度攻擊,
一招比一招狠辣,
他的動作明顯比對面緩慢,好幾次堪堪躲過電鋸,
雖然速度慢了點,但姿勢卻有一種行雲流水般的輕鬆。
很快,在雖然靈活卻單調的攻擊中,被他抓到了一個空檔。
平頭男的左肩插入了一把小刀,所有人都愣住了。
沒人看清他是從哪裡拿出來的小刀,
只有一隻機械手臂,此時還抵擋著嗷嗷叫的電鋸。
「我不想殺人。」
言下之意就是,這把刀原本可以插在更高些的地方。
平頭男往後撤了兩步,他收起電鋸,手臂又變出一柄尖刀破開衣服,
我震驚地捂住了嘴。
他的胸膛竟然也改造成了鐵甲。
我想逃,可男人卻面不改色站在那裡,又說了一遍:
「我不想殺人。」
平頭男身旁的幾個人紛紛拿起武器準備圍攻,
平頭男露出一個殘暴的笑容,一伸手,竟然硬生生拔出了小刀。
沒有血,只是劃破的衣服小口裡,依稀可見電路閃爍的貼片。
就在我以為他們要收拾我們的時候,
平頭男看著小刀愣了一下,他們互相對視一眼,
竟然撤了。
男人放鬆下來,他的機械臂已經傷痕累累。
他走過去撿起小刀,沉默地看著我手中的麵包,
我很緊張,想要道謝卻被他一句話打斷:
「不想被人發現,以後就不要走這條路。」
我心裡頓時升起警惕,這話什麼意思?
他轉身要走,我大著膽子試探問道:
「或許可以請你吃個晚飯,今天謝謝你了。」
他沒有拒絕,這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3
我們來到了一家小酒館,我問老闆要了兩杯冰啤酒,他點了一盤牛肉沙拉,這是軍隊最常見的食物。
「這家酒館的烤腸很不錯,試試?」
我將盤子推到他面前,並不是要討好他,只是他剛才的表現,讓我感到驚豔。
我確實一直想要認識一個很能打的人。
「你剛才的刀是怎麼投過去的?如果我沒看錯,他的肩部穿甲是 LP 公司最新款的戰備用具,連子彈都無法留下彈痕。」
他從袖口倒出那把小刀,刀柄對著我推了過來。
我拿起刀,好重,明明這麼小的一柄刀,卻好像有十幾斤的重量。
「這是什麼產品?」我驚呼道。
刀背上還刻著一行小字:
東鋒十四師
原來如此。
他竟然來自這個號稱戰無不勝的武裝部隊。
我想起在他的夢境裡,那些戰爭的畫面,似乎都對應上了幾年前最混亂的時間。
「我下週還會來的,我一定要找到她。」
我默然,心裡想著你肯定是找不到了,
那個暴徒既然是俱樂部的人,他們有一百種方法,
讓一個人從世界上徹徹底底地消失。
然而我又錯了,他第二天便再次光顧了我的小店,
他鎖上了門,從一個裡面在動的麻袋裡,
拖出來一個半身血穿著俱樂部工作服的男人。
4
「你要做什麼?!你瘋了?!」
「幫我看他的記憶,他見過笑笑。」
他喘著粗氣,身上也沾了些血,幽黑的眼睛裡閃爍著難以言表的興奮。
見我沒有動,他染血的手點開面前的螢幕,「沒有密碼,我所有的信用值都給你了。」
我還是沒有動,手輕輕放在了報警器上。
「隱藏行蹤來到『三不管』,你難道不缺錢?」
我從桌子上抄起一把短刀,
聲音尖利:「你是誰?!我聽不懂你說什麼!給我出去!」
「輕鬆點,夢境師,」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瞬間來到我面前並奪走我的短刀,
又將短刀橫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甚至感覺得到鋒利刀刃的溫度,
他的語氣很輕,威脅的含義卻很重:
「你可能還沒明白『三不管』的生存法則,我不是在祈求,你必須幫我。」
他將那個半死不活的男人拖到了我的手術床上,
血稀稀拉拉流著,不得已,我只能先給他包紮止血。
「不用費勁,我避開了要害,他剩下的時間足夠你看完夢境。」
他沒有退後,而是執著地站在我身邊,一手攬著我的腰,小刀抵住了我的後頸。
「你這樣我沒辦法工作。」我艱難張口。
「抱歉,那你需要適應一下。」
我將晶片貼在受傷男人的太陽穴上,打開了螢幕。
只看了一眼我就吐了。
比起暴徒,似乎身後的男人折磨人的手段更厲害。
「抱歉,看下去。」
我極力忍住想要跳過那些驚世駭俗的噁心情節的心情,仔細搜尋著夢境資訊,
這個男人確實見過那個女孩,
在特價交易區,他主動與女孩搭訕,他們聊起了曾經盧浮宮裡的畫作,
女孩禮貌地微笑,準備告辭,
卻被男人一把拉住,他說:「我有個朋友很愛畫,他是醫藥公司的人,你可以用你的畫跟他換藥。」
男人將女孩帶去了一個地方,他進去的時候,打了個電話:
「人準備好了,是我見過最完美的容器。」
身後的人逼著我檢索了三次這一部分的有效資訊,
最終,我們都沉默了。
女孩走進的,正是號稱「削金之所」的暴徒俱樂部。
「噗呲——」
血濺了我一身,我趕忙去拿旁邊的紙擦了擦眼睛,
視線恢復,我看見男人面無表情地將短刀插進了他的太陽穴。
我再也忍不住了,跪倒一旁狂吐起來。
「辛苦了,明天,我會再來。」
5
我癱坐在椅子上,恐懼和憤怒讓我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我知道我應該立刻逃走,不能招惹上那幫暴徒,
可我費盡千辛萬苦才躲到這裡,難道就要因為他再次逃亡嗎?
我不甘心,也不放心。
身份識別系統裡,我的資訊明明是篡改過的,他為什麼會知道我是誰?
他又是從哪裡找到了這個俱樂部的人呢?
看他的記憶,並不是俱樂部的小嘍囉,甚至是擁有三樓許可權的人,
他在我這裡殺了暴徒,那群人會不會順著味道找過來?
不行,太危險了!
我強打著精神站起來,點開面板確認所有的資料安全,
在臥室的床板下拉出來一隻小巧的行李箱,裡面有我全部的家當。
然而當我收拾好東西輕輕拉開門的時候,
這個男人竟然就站在我的門口。
「你……」
他衝我笑了笑,「別亂想,夢境師,我這可是犧牲睡眠為你站崗。」
我又驚又怕,問他把屍體丟去了哪裡,
他伸手指了指馬路對面的垃圾桶,我瞪大了眼睛。
「垃圾就該呆在垃圾桶裡,對嗎?」
我訓斥他這個瘋子,如果想死也別拉上我,
可他握住了我提著箱子的手,俯身在我的耳旁:
「聽著,你必須幫我,否則我不會保證你的安全。」
「既然你知道我是誰,就該明白,我之所以逃到這裡,就是為了避開危險。」
他又笑了,今天晚上,他笑得比過去幾周加起來都多。
「你已經參與進來了,他就被我丟在對面,他們一定會找上門來,只有我能保護你。」
我氣得發抖,明明是你給我帶來了危險,卻說得好像我應該多麼感恩。
「幫你可以,但你需要告訴我你的計劃。」
6
我又回到了我的小屋,屋外時不時響起慘叫聲,
我驚覺不對,趕緊看了眼日曆:今天是週五,「三不管」最血腥、恐怖、暴力的一晚。
每個週五的晚上,當 12 點的鐘聲敲響,
所有走出門外的人都會被預設參與一週一次的屠殺遊戲,
改造人,自然人,亦或者是實驗室的怪胎們,都會在這天晚上出來取樂。
如果我今晚走出這裡,那我肯定活不到明天。
「不用感謝我。」他彷彿看破了我的想法,自顧自地說了一句。
「不要說廢話,如果你的計劃在我看來一文不值,我寧可死也不會幫你。」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平面圖,我仔細看了看,居然是俱樂部的構造圖!
「我要進去,然後找到她。」
「可她已經死了!」我脫口而出,下一秒脖子就被捏住。
「你說什麼?」
我難以呼吸,拼命用手拍打他的胳膊,他一臉震怒地鬆開,質問我:
「你見過她,對不對?你知道什麼?」
我告訴他,我沒有見過這個女孩,但我在一個有名的暴徒的夢境裡,看見了她。
「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上都是傷痕和血跡,我想她應該已經死了,他們拉走了她。」
男人的臉色變得破敗,他的身體晃了晃,彷彿隨時要暈倒。
「我還是沒能照顧好她。」
看著如此絕望的男人,我心裡也有點不好受。
「我很抱歉。」
他沉默了一會兒,再次握住了我的脖子:
「幫我復仇,否則,我會向改造人中央區舉報你。」
找人計劃變成了復仇計劃,他與我共享了他的資訊儲存面板,
我看到很多個數字編號的資料夾,他點開了其中一個,
裡面居然有俱樂部近三個月的器官交易記錄!
「你怎麼拿到這個資料的?不是,他們居然在做器官交易?」
我震驚極了。
人體器官交易和手術操作全部都要在改造人和自然人共有的醫院進行登記申請才能進行,否則就是違法行為,一旦被抓,輕則無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