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舊照片的故事

——京山回憶

京山永漋互助公社雙旗大隊二小隊歡送武漢市二十九中同學分別合影（64。10。14）

眼前一張歷史的舊照。

五十六年前的今天（1964。10。14），京山縣永隆互助公社，雙旗大隊二小隊的共青團員們集聚一起，在棉花曬場上與武漢市二十九中學下鄉探親、勞動學習的代表們一起照相留影，依依不捨惜別。

十天前，武漢二十九中高、初中畢業班的同學代表十數人迎著秋日的清涼，乘坐一輛卡車來到“遙遠”的京山，代表全校師生看望二十九中29名高、初中畢業自願來京山插隊落戶當農民的校友們，是為探親。

這些校友們全都是今年應屆畢業的佼佼者，學習優秀，品德優良，其中孫紅旗是武漢市著名的三好生，在二十九中盡人皆知。胡歐仁則是我小學的師哥，多才多藝，是寶善街小學最重要的文藝骨幹，而且我初入二十九中，就在開學典禮上眼見他上臺領受由段德安校長親自頒發的年級優秀、班級前三獎學金，第二次成為我仰慕追趕的偶像。就是這樣的29名優秀學生，主動放棄中考、高考，集體申請下鄉當一輩子農民，強烈震撼了武漢市，也深深影響到二十九中的學友們。這也是當年邢燕子、候雋等人的集體版本。

我們到雙旗大隊的當天，就去知青點看望師哥師姐們，他們集體住一個地方，集體勞動，集體伙食， 有如一個部隊的小分隊。他們剛來不久，朝氣蓬勃，熱情高漲，和社員們相處親熱，尤其與當地青年們互動良好。

當天晚上，雙旗大隊和知青點及二十九中代表隊聯合舉辦聯誼晚會，汽油燈把場地照得亮亮的，大家一起唱歌，跳舞，相聲，三句半，每個人心裡暖暖的。獨唱《我愛祖國的藍天》成了合唱，大隊團支部書記（一排中，女）獨唱《馬兒啊，你慢些走》中的京山方言（慢咖走）成了武漢同學熱捧效仿的經典。

後來二小隊又搞了一次月光晚會，二邊的年輕人在皎潔的月光下，在曬場上圍圈席地，唱各種歌曲，尤其少不了剛剛在武漢同學中流行的《馬兒啊，你慢咖走》，最反覆詠唱的，是《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那是瞿希賢的原版，不是現在的殘版。唱得年輕人友誼熱烈，心心相通，後來直到我們回到武漢的半年裡，都和二小隊青年們有書信往來。

我們分散吃住在社員家，我住的是小隊長家，把堂屋左前面的廂房給我一人住，乾淨，明亮。晚上睡覺，只聽聞蟲叫蛙鳴，此外沒有一點點動靜，四周安靜極了。

白天在田裡摘棉花，雪白豐滿的花朵，我第一次見到，很喜歡去採摘的感覺。腰間圍一個大腰袋，摘下來的棉花順手放進去，裝滿了就卸到地頭大竹筐中。

常常聽說棉花姑娘，很浪漫。可論到我去採摘，累死了，苦死了！

想不到摘棉花的時候，花顎上的尖刺會扎到指甲根部的面板，叫“刺倒嵌”，疼痛無比，沒有任何藥物，沒有任何辦法，唯一的辦法就是忍耐。於是在痛苦中取得采棉的快樂，以及倒進大筐的成就感。

有的棉株比較矮小，於是得彎腰去摘，時間一長，那就叫腰痠背痛，汗水迷眼，想舒適一下都不知道怎麼著。

沒有在田地勞動磨練的人，驕陽底下，口渴是分分鐘的事，地頭樹蔭底下，就有清涼的茶水，可你不能老去喝水吧，於是你又得忍耐著。

這裡地處江漢平原，富饒的棉花產地，一望無際的田野盡是棉花，綠白相間，像大水中的綠浪閃耀著白光。豔陽下的田間除了燥熱，還有寂寞，那麼多人進到棉田，怎麼一個都見不著呢？遼闊的蒼穹，無邊的田野，這麼大的世界竟然沒有一點聲音，一瞬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失聰了，突然傳來小聲哼哼的歌聲，你才知道勞動夥伴就在跟前呢。於是我也小聲哼哼歌曲，還真趕走了寂寞、疲累、乾渴，勞動的艱苦和歡樂就這樣交織著。

收工了，大家抬著裝滿棉花的大竹筐，說說笑笑走在鄉村小道上，秋風息息，樹葉搖曳，夕陽穿射，每個人周身上下都披著金色的霞光，像光環仙子。

惜別照的第二天，我們告別即將長留在京山的師哥師姐們，離開新結識樸實的京山青年夥伴們，回到武漢繼續學習。

再過一天，中國第一顆原子彈成功爆炸，時值一九六四年十月十六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