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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殺瓜》談起

從《殺瓜》談起

殺瓜

他叫陳草,一個老實巴交的瓜農。種瓜賣瓜佔據了他生活中大部分的時間,但一年到頭的收入也就萬八塊錢。大女兒已出嫁,不需要他再搭錢了。但小兒子在城裡讀大學,他的這點收入供兒子讀書也是捉襟見肘,所以時不時還要和親戚四鄰借點錢。

陳草所在村的村長叫王大強,王大強時不時會來陳草這裡拿些西瓜,大部分時候都說是為了招待上級檢查的幹部。而每一次王大強都會給陳草打個白條,現在這白條已快把陳草的黑色人造革的手提包裝滿了。

這一天,從來往鄉鎮之間的公共汽車上下來一個和陳草年齡相仿的人,急急來到了他的瓜棚。此人話少乾脆,也不討價還價,自己尋了瓜,自己殺瓜,五分鐘不到把瓜吃完。

然後站起來從屁股後邊的褲兜裡, 抽出了幾張錢, 裡邊有一百的有五十的有十元的, 他抽出了一張十元的, 遞給了陳草。本來七八塊錢的瓜,陳草堅決不多收,追出去十幾米又退了三元。

回到瓜棚,感覺有些乏的陳草先抽了一根菸休息了一下,然後起身打掃收拾剛才那人吃瓜的桌子,就看到了地上的一百元錢——他確信是剛才那人不小心掉下的,於是趕緊拿著錢順著剛才那人走了的方向追了出去。

遠遠的陳草似乎能看到一個小黑點在移動,可能是因為太遠了,任陳草無論怎麼喊就是不見那人停下來。追了大概五六百米後,隨著地形的起伏,那個小黑點也看不到了,陳草只能放棄回來。

馬上要走到瓜棚前,陳草就看到一輛越野車扭動得如蛇一樣,哐的一聲撞進了他搭的瓜棚裡。車上下來的人倒也客氣,說是領導練車,只要陳草不聲張就賠錢。陳草估算了一下損失,提出了600元的賠償要求,對方一聽直接給了1000元就趕緊走了,似是生怕陳草再說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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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草則是一番整理,不到兩個小時就讓瓜棚恢復了原樣,看著滾在四處的西瓜,大部分並無損傷,陳草覺得這1000元拿在手裡有點惴惴不安。過了好一陣陳草才想到,如果不是為了還這100元錢,那麼開膛破肚的可能就不是西瓜,而是他自己了,怪不得對方如此大方。

而那個丟了100元錢的人豈不相當於自己的救命恩人?

就在這一天的下午,又有幾個警察來到了陳草的瓜棚。他們拿著一張照片來詢問陳草是否見過,而那人正是上午在陳草這裡丟了錢的人。陳草給警察指了那人離去的方向,警察表示如果抓到人,會給陳草獎勵。陳草問這個人怎麼了,警察不答,讓他去看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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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陳草在報紙上看到了關於這個人的報道:

這個人叫劉紅國,是某縣某鄉某村的村民, 因為投票選村長時他沒有投村長的票, 還說村長不夠資格當村長。這個話被人傳到了村長耳朵裡, 他就記下了劉紅國的仇。

不管什麼事,村裡都卡著劉紅國。 比如說莊稼地要澆水了, 總是最後一個輪到他家。用電緊張季節, 他限制用電, 總是先拉他家的電閘。什麼政府的補貼費呀慰問金了從來沒有他的份兒。這還不算, 村長的那個十幾歲的兒子還老是欺負他十幾歲的女兒, 上學放學的路上老攔著她向她要錢要東西, 還往她身上亂摸。女兒氣得回來給他說不去上學了。劉紅國去找村長理論, 村長不但不管自己的兒子, 反而說他女兒自己不正經。劉紅國去鄉里和縣裡告他, 不但沒有把他告倒, 反而讓村長找了幾個人差點把他打死。

於是在颳著大風的黑夜, 劉紅國拿了一把殺豬刀摸到了村長家裡, 把村長一家八口全都殺了。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孩子才三歲。

實際上,那個村長就是個村霸, 他的死讓許多老百姓很高興, 他們還寫信簽名請求從輕懲罰劉紅國。

被抓歸案的劉紅國一直面帶笑容, 沒有一點後悔和不安。當檢察官問他為什麼連那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他笑著說, 我要是放過了他, 他長大了, 還會欺負俺的孩子。

後來,陳草想去探望劉紅國,並還他100元錢,但是不被允許。

後來,劉紅國被判處了死刑。

後來,陳草把那1萬元獎金捐給了災區。

後來,農曆七月十五日這一天,陳草在瓜棚的路邊把那100元燒了。

後來,王大強又來用白條拿瓜,陳草把瓜刀一豎,拿出所有的白條讓他還錢,表示以後蓋不賒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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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瓜》不是批判也不是抹黑

以上便是董立勃短篇小說《殺瓜》原作的主要情節。《殺瓜》還有高則豪導演的電影版,其中主要角色的定位與原著差別較大。

在原著中,王大強是被批判的物件,算是被劉紅國殺死的“村霸”的投影或映象。但是在電影中則更全面地把王大強塑造為一個苦苦奔走在領導與村民兩者之間, 上下週旋應對、受盡委屈的基層幹部形象。

而在原著中“覺醒”的陳草,在電影裡則是一如既往的本分。

電影裡的劉紅國則被塑造得猶如一個“智者”:在瓜棚裡給陳草大講人工養植的瓜與野生瓜的區別,竟然還講了一個和王小波《一隻特立獨行的豬》幾乎一模一樣的故事……當然從電影過審的角度去理解,這是可以接受的。所以電影裡劉紅國也沒有殺人,只是把村霸打成了重傷後,全村人又聯名為他請願,最終輕判了兩年,讓觀眾可以更直接地看到法律的正義和溫情。

有評論者把《殺瓜》與高則豪執導的另一部電影《目擊者》聯絡起來,認為兩者“都表現出深刻的人文關懷以及對生命的思考”。但我卻從中看到了更多黑澤明《羅生門》的影子——並不複雜的劇情,並不華麗的陳述背後是人性的慾望、糾結、怯懦、勇敢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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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能看到這裡的讀者不要又無腦地認為“抹黑”了,《殺瓜》裡展示的農村的畫像,幾乎是一個時期裡中國農村的普遍現象,只是程度的差異,何談抹黑?

我甚至不認為《殺瓜》有批判,他只是在努力呈現,他只是在努力給你一個觀察的視角,一個觀察的機會,他只是在給人們一個反思的空間。

賈平凹在他的《秦腔》後記中曾深情訴說道:“我的寫作充滿了矛盾和痛苦, 我不知道該讚頌現實還是詛咒現實, 是為棣花街的父老鄉親慶幸還是為他們悲哀……” 在我看來,賈平凹最後是選擇了妥協的。《秦腔》裡沒有明確的讚頌或者批判的情緒, 而只有迷惘與矛盾的言說。

但即使是這樣,只因文中有記述“面裡有蝨子”的所謂“陋習”,當年的賈平凹依然沒有逃脫因為涉嫌“抹黑”家鄉,而被批判的命運。並且在我看來,這“批判”在當時雖只發起於一隅,但其帶給賈平凹的壓力之大卻是遠勝於當下網際網路上鋪天蓋地對莫言的討伐。

其實在我看來,大部分關於“抹黑”的批判,只是因為沒有搞清楚什麼是“抹黑”。當別人講了一個你不曾知道或不曾經歷的悲慘的歷史,是不是就是無中生有?當別人基於這個“悲慘的歷史”進行了文藝的創作併產生廣泛的影響是不是就是“抹黑”?

從《殺瓜》談起

賈平凹《秦腔》裡的棣花街已成了旅遊景點,所有的村民和地方政府都已受益;莫言筆下的高密東北鄉同樣因莫言而知名,成為很多人“探秘”的地方。那麼這“抹黑”的壞處在哪裡?

就如法律上“精神損害賠償”的概念,並不是說有人罵了你,你就可以提出“精神損害賠償”的。你需要證明這個人的“罵”從事實層面上給你造成了“損害”,才能提起相關的“賠償”訴求。

總有人在哪裡說誰誰誰“抹黑”了,你憑什麼認為他“抹黑”了呢?“抹黑”的後果是什麼?你的證據是什麼?

如果這“抹黑”的後果是脫貧致富,你覺得老百姓們願不願意被“抹黑”?

基於自己樸素的“愛國意識”就在網路上“隨風起舞”,把自己的“起鬨”理解為愛國,是大部分人的實際狀態。就如2012年的蔡洋一樣,以為打砸日本車就是愛國,結果被敵對勢力利用,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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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瓜》不是喜劇

魯迅說,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

《殺瓜》的原著應該是個悲劇吧?但電影版算不上。而什麼是有價值的,什麼是無價值的,我就不展開了,自己去品味吧!

而如果你喜歡文學,你還會發現文學作品裡的悲劇要比喜劇多;如果你稍微瞭解過莫言、賈平凹他們這一代作者,你會發現他們筆下的痛苦遠比歡樂多。

為什麼?是故意抹黑嗎?在我看來當然不是,只是因為他們那一代的人生底色本就如此。

就像咖啡,路遙等不過是人為加了糖,甜味蓋過了苦味;而莫言等則是沒有加糖, 以苦為主,如果不能靜下心來慢慢品,就喝不出生命和人性本身的滋味。

總能看到有人在網路上發言說,自己小時候沒有捱過餓啊!我相信這是真的。聶衛平說他小時候去陳老總家裡下圍棋,喝汽水喝醉了……說明那時候不是家家有條件喝到汽水,但有人能喝到。

比如某于姓網紅,父親是東北農場領導,他小時候怎麼可能吃過煤,捱過餓?在一個正常職工一個月收入才十幾塊錢的70年代末,他上學時學校給的補助一個月就能達到21元,大專畢業就能進商務部工作,這樣的時代他怎麼可能不懷念?在他的潛意識裡,在那個時代裡每個人都像他一樣幸福,竟然有人說那個時候吃不飽飯,還吃煤,還賣白菜,還偷麥穗?這不是“抹黑”是什麼?

而同樣的,這樣抹黑的人怎麼有資格來正面描寫日本?而他自己卻可以穿著和服,泡著溫泉,在日本左擁右抱,為什麼?因為他骨子裡有揮之不去的上一個時代裡“官二代”的傲慢!

而這樣的人為什麼能堂而皇之地成了所謂普通百姓的代表?因為大部分人都是電影版《殺瓜》裡的陳草:善良本分,卻又逆來順受。他甚至可能會覺得村長王大強挺不容易,他甚至會覺得王大強都在為他好,打白條也是為他好……

說實話,我更喜歡原著裡的陳草。

從《殺瓜》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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