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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溝》主創者在方城

《朝陽溝》主創者在方城

《朝陽溝》主創者在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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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兆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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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建榮

《朝陽溝》主創者在方城

1960年,是新中國建立之後第一次面臨大困難的特殊年份:以河北、山東、山西最為嚴重的災害,侵掠了超過全國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耕地,國家和人民面臨建國以來最嚴峻的經濟困難。

蘇中關係緊張,一觸即潰。全國上下一心,勒緊腰帶償還外債,共渡難關。

方城縣二郎廟公社石窩村的鄉親們,響應黨的號召,勻出大部分的糧食支援國家。大集體食堂裡的飯菜,從稠到稀,再到野菜充飢……

沉沉陰霾籠罩著這個中原腹地的小村莊。

1939年出生的趙國凡這年二十一歲。全家五口人,上面兩個哥哥尚未成家。因為窮,居住的五間房裡空空蕩蕩。

一天晚上,隊長領著兩個生人進了他們家。其中一箇中等個子,瘦削,國字臉;另外一個大個,都穿著很樸素的藍衣藍褲。隊長說,這是省裡來的楊同志和王同志,要在石窩和鄉親們“同吃同住同勞動”,以後就派到趙國凡家居住了。

趙國凡的爹媽都很熱情,安排他們在東頭兩間房裡,鋪下了一張床。在一邊的趙國凡也很高興,忙著幫來人抱行李。

他沒有想到,名導演和名編劇與趙家、與石窩鄉親、與方城的魚水情緣,就從這一晚開始敘寫。

《朝陽溝》主創者在方城

第二天,上工的鐘聲一晌,石窩村的鄉親們突然看到多了倆人。隊長剛咳嗽了一聲,說:“我介紹一下,這倆……”人群忽然 “譁”地一片笑聲。

原來,中等個子的男人邊連續側滾翻,邊唱歌一樣地做了自我介紹:“我姓楊,他姓王,俺倆是個好同行。”

這一笑,把這兩個新人與鄉親們的心連在一起了:他們每天每人吃著三兩的糧食定量,野菜清湯地涮得青皮寡瘦。這倆人還有心思唱,還能練招式。大夥兒一下子就喜歡上了他倆。

楊同志名叫楊蘭春,王同志叫做王基笑,是省豫劇三團著名的導演和作曲。他們被下放到這裡,改造思想,按說應該苦悶才對。可是這倆人好像有永遠用不完的快樂。

比如他倆在生產隊裡勞動歇晌時,跟著大夥有說有笑,楊蘭春還會學著方城話編順口溜,逗小孩兒,開玩笑。相比之下,王基笑顯得話語少一些,老在邊上跟著微笑。

趙國凡哥兒幾個都喜歡鑽進楊叔和王叔的房間。

特別是晚上,他倆點著燈,往本子上寫著啥。王基笑有一部弦子,一尺多高。有時倆人湊到一塊兒,又拉又打拍子地哼著唱。只是聲音都不大。這讓趙家兄弟都覺得特別幸運:能比別人更多機會地聽戲。

那時實行大食堂。每頓飯做好後,各家去統一打飯,端回自家裡吃。趙家的三個大小夥子都正裝飯,餓得渾身浮腫。

楊蘭春和王基笑堅持把飯打在一塊兒。楊蘭春說:“我的飯量小,吃不完。打在一塊兒,剩下的你們好吃。”他還拿出自己來時帶的魚肝油,對國凡弟兄說:“給,這是補品,你快吃點!”

有一次,生產隊統一到村北的後河去幹活兒。為了趕工,做好的飯要送到地頭去吃。大家都有意讓倆省裡來的同志找個空子歇一歇,隊長就派趙國凡和王、楊三人一塊兒去挑飯。

趙國凡瘦,又餓,沒力氣,王基笑就搶過來挑著前邊走,楊蘭春陪著趙國凡後邊慢慢攆。趙國凡感動地想:“王叔和楊叔要是一直不走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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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方城縣豫劇團的武生鐵長有剛剛19歲,和他同一個獨樹公社來的王玉華21歲。鐵長有因為活動量大,每月能夠享受到三十八斤的定量標準。趙玉華每月也能吃上二十九斤。

同時,每人每月還能發上半斤的點心來打打牙祭。兩個都從農村來的孩子,懷著感恩,帶著股子不願服輸的倔強,每天都練得非常刻苦,夢想著稱為劇團的臺柱子。

這時候,團里正準備排一部大戲《杜鳳瑞》。領導說了,杜鳳瑞是空軍英雄,是方城的驕傲,一定要把這部戲排好排出彩,一炮打響。大家都非常賣力,可就是出不來效果。

聽說豫劇《朝陽溝》的導演和作曲就在方城,大家都議論著,想讓把他倆給請到劇團來做指導。

可是按規定,下放人員應該老老實實呆在當地,不能隨便挪動。劇團就派人悄悄先到石窩摸攏摸攏。派去的人哭著回來了,說楊蘭春和王基笑跟著隊上的社員吃豆蟲,吃大雁屎,吃麥秸打碎做的麥秸面饃,吃得順屁眼流稀。

一聽,那麼大的導演和作曲就在方城的地界上受著這麼大的罪,大夥兒都酸溜溜地難受。特別是鐵長有、王玉華這些小年輕們,更是淚眼颯颯。

難受了一會兒,有人提議:每月的半斤點心給兩位藝術家吃去。一呼眾應,演員們紛紛把剛分到手裡的半斤點心都拿了出來,兌到一處。

自此開始,直到兩年後兩位藝術家離開方城,方城縣豫劇團的演員們再沒捨得吃到過點心:自發捐獻,全部送給楊老師和王老師。

這時,楊、王兩位藝術家已經從趙國凡家搬到了一牆之隔的趙國黨家。

趙國黨是隊裡的保管,是大傢伙公認的耿直、公正人。趙國黨的妻子名叫孫振芳,為人開朗、熱情,做事利索,在食堂上給隊裡做飯。

楊蘭春對愛說話的孫振芳印象很好,常向她請教農村知識。孫振芳也每每熱情地解釋。日子一天天下來,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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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城縣豫劇團的領導真是下了功夫,不知道怎麼軟磨硬泡,還真把兩位老師給接回了縣裡。楊蘭春和王基笑從此吃住在劇團裡,開始拍戲。

楊蘭春負責導演,王基笑負責作曲。豫劇團的演員們圍繞著他倆,每天熱氣騰騰地訓練。

鐵長有和王玉華這些小演員們,更是得到了這位大導演的親自指導,一招一式,一腔一調,演藝水平突飛猛進。他們特別喜歡這兩位老師,特別是愛說愛笑的楊蘭春。

王玉華他們都不止一次地看到:下班之後,楊蘭春就在西關的一個隨便什麼小攤,比如賣針的、修鞋的、配鑰匙的、補傘的,蹲在人家身邊,說說笑笑熱熱鬧鬧,聽見有啥新鮮話就忙記在本子上。他那份沉浸,簡直是世上少有。

這時團裡有悄悄地傳言:說是楊蘭春和王基笑下放之後,有人批判他倆創作的《朝陽溝》缺乏政治色彩,沒有體現階級鬥爭。把他們的劇本進行了大量的改動。

不久,從省裡拿回來的劇本真的證明了這種情況:新劇本里增加了人物,臺詞面目全非,人物完全不是當初的形象,比如後來由演員馬功臣唱的“賣花生就得給個抬頭稱……”一段,完全不是當初的樣子。

大家都覺得心裡非常的彆扭:《朝陽溝》就是一部寫農村的戲,人物都是鮮活的農村形象,怎們能不倫不類地進行階級鬥爭呢?

可大家也只是悄悄地沉默著,偶爾小範圍地議論著。反倒是楊蘭春和王基笑,面色如常,好像他們從沒寫過這部戲一樣。

新排的《杜鳳瑞》果然一炮打響。從縣裡演到省裡,從河南演到湖北,再從湖北演到湖南長沙、岳陽。

演員們從家裡出發的時候,還是陽春三月,等到他們輾轉幾個省份、七個多月後回來,方城已是白雪飄飄。新的一年快要到了,春天快要到了。

楊蘭春和王基笑要告別石窩,告別方城。他們來的時候,石窩的鄉親們吃著三兩的伙食標準。他們走的時候,鄉親們每天已經能夠吃上九兩糧食了。

大夥歡天喜地又依依不捨地送別著他們。叮囑他倆,一定要常回來看看。懷揣大肚的第二任房東孫振芳也隨著送行的人流,一直送到看不見為止。不久後,她生下一個女孩兒,起名叫做趙建榮。

縣豫劇團不久傳來好訊息:改編的《朝陽溝》不僅得不到群眾的認可與喜歡,也得到了專家的批評和否定。不久之後下發了新的劇本,基本恢復了原貌。

大夥拿著新本子,哼起親切的調調:“棉花白,白生生;蘿蔔清,清凌凌;麥子個個飽瑩瑩,白菜長得磁丁丁……”咦,這詞,咋是熟悉的方城味兒呢?

《朝陽溝》主創者在方城

1982年,20歲的趙建榮想報考戲校。鄉親們說:“去鄭州唄,找找你楊叔和王叔。聽說他們已經調到省文聯了。”

趙國黨和孫振芳給閨女準備了花生、綠豆,再裝上一壺子自己種的芝麻榨的香油。趙建榮帶著父母、鄉親們的思念和囑託,來到省文聯。

一見面,楊蘭春就問:“鄉親們能吃飽了吧?”趙建榮回答說:“能吃飽。都是一塊麵。”

楊蘭春忙問:“啥是一塊麵?”建榮解釋說:“就是吃饃啊,喝湯啊還是擀麵條啊,都是白麵,不吃黑的了。”楊蘭春連連點頭,又忙掏出來自己的本子,在上面記上:“一塊麵”。

1983年年底,就要春節了,楊蘭春回來了。還帶著他的煤油爐,又帶了兩串大掛鞭,要住在他曾住過的老房子裡。

他讓建榮領著他一家一戶地去看。村上的鄉親們蜂擁而至。趙國凡和他的叔伯哥哥趙國元也高興得只剩下了“嘿嘿”直笑,跟在鄉親們的隊伍中去往公社。

公社的幹部握著楊蘭春的手久久不願丟開,可是楊蘭春抽出手,和在場的每一個人相握;公社給準備了豐盛的整場(土酒席),楊蘭春不吃。大夥簇擁著他,回到石窩。

就在除夕夜,點燃了他的大掛鞭,點起了他的酒精爐做飯,回憶著他和王基笑第一次來時打著側腳唱的戲,回憶起王國元幫他剜的野胡蘿蔔棵,說起當初打在一塊兒吃的飯,大夥都笑了,笑得心底有閃閃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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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蘭春在石窩住到過罷年才走。他很喜歡已經考入了戲校的建榮。鼓勵她要刻苦,多練習。說到高興處,掏出筆在稿紙上為建榮寫下一段戲:

《回孃家》

(二八板)

孃家的地來孃家的天,孃家的水來孃家的山。

剛過門我來把娘看,缸裡沒米鍋裡幹。

解放後我來把娘看,我的娘分了二畝水田。

合作社我又來把娘看,那個 人有精神牛撒歡。

五八年我來把娘看,山上的樹木都砍完。

六零年我又來孃家看,那個舊墳未乾新墳添。

六六年我來把娘看,造反派反得雞犬不安。

三中全會以後來把娘看,男女老少都把新衣穿。

家家戶戶實行責任聯產,那個大囤滿來小囤尖。

寫完,又哼哼幾遍,交給了趙建榮。

王基笑也單獨回來過一次。他們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就像詩裡寫得那樣“不帶走一片雲彩”。帶走的,只有親人們彼此牽掛的一顆心,只有方城歲月裡那難以割捨的淳樸與真誠。

楊蘭春在回憶錄中深情地寫道:“1960年剛過完春節,我受到批判,被戴上‘右傾機會主義’等五頂帽子,下放到方城縣石窩村‘勞動改造’……我們和社員們同住在破牆茅草屋中,喝的石大鍋菜湯,餓得窩渾身浮腫……我經常對鄉親們說‘我是方城的半拉社員。方城是我的第二故鄉’……”

2009年6月2日,著名豫劇導演楊蘭春與世長辭,享年89歲。方城縣豫劇團演員程明遠代表方城前去弔唁。訊息傳開,七峰嗚咽,潘河垂淚。

一代名家已然走遠。但含著旱菸袋鍋的93歲的趙國元、有點耳背的82歲的趙國凡,頤養天年的80歲鐵長有、82歲的王玉蘭,還有很多很多的人都記得他,記得他在方城的今生素緣。

記得他的,還有趙建榮精心儲存的那張發黃的稿紙,那上面,記著他的一片赤子之心:關注蒼生,悲憫情懷。

不信,你哼:

孃家的地來孃家的天,

孃家的水來孃家的山……

*作者︱時兆娟:方城縣作協副主席,南陽市作協會員、二月河文化研究會會員,河南省報告文學學會會員,南陽市“三八”紅旗手,方城縣第十、第十一屆政協委員、方城縣“紅色特別連”隊員,國家三級心理諮詢師,南陽市作文教學優秀教師,現任教方城七小。「青眼有加qyyjtcq」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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