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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們住在一個叫劉山的地方——(2)荒地溝陳年舊事

“家鄉荒地溝沒有埋葬自己的父母,卻真真實實地埋葬著我的童年和我的青春”。

那些年,我們住在一個叫劉山的地方——(2)荒地溝陳年舊事

從回民墳山上俯瞰荒地溝

荒地溝是整個劉山地區最為偏僻、最為閉塞的地方,她三面環山,外界通往溝裡只有一條不寬小馬路,而且柏油路面也只鋪到合社那一帶,合社是荒地溝中間地帶,再往溝裡走就是實打實的土馬路。除此之外,溝裡到溝外還有三條翻山小道,穿樹林、過墳地,晚間從這裡過會感覺比較驚悚。

荒地溝還有個別名,叫黃泥溝。這兒的黃泥特別粘,有時候粘得讓你懷疑人生。我剛參加工作時,單位分房子評房子進行入戶摸底調查,正趕上前一天下過雨,街上馬路泥濘不堪,單位領導歷盡千辛走進家門時,他的鞋底沾滿一層厚厚的黃泥,這還不算,他氣惱的脫下鞋子讓我看同樣粘滿黃泥的襪子,模樣就像剛踩了狗屎一樣,他的鞋子竟然在路途中被黃泥粘掉了兩次,讓人忍俊不禁。由此可見黃泥溝黃泥的厲害。

儘管有著種種不便,但荒地溝卻一直是我心中的樂園。每年的春天,這裡四周山上的荊條就會開出深紫色的串狀花蕾,女孩子們把花蕾摘下來,折斷的莖葉就會流出紅色的液體,她們把紅色液體塗在嘴唇上或者指甲上,一個個妖嬈的小妖精們就可以出鏡了。而男孩們則把這裡當成戰場,折下幾根細嫩的荊條編織一頂迷彩帽,戴上穿梭在想象出的茂密森林中戰鬥場景裡,感覺到一種異常的亢奮刺激。

夏季裡,我們還會跑到叫小架子的山上逮螞蚱、捉蟈蟈。而在秋天放暑假時節,這兒的湯房裡家家都會飄出烀苞米、煮地瓜的香味。那個時期百姓糧食單一,基本就是玉米麵。為對付難以下嚥的粗糧,大家相互左右幫襯攤煎餅。白天男孩子們拉磨,女孩子們晚間挑燈夜戰攤煎餅成為這裡的一道風景。在冬天,傍晚的渺渺炊煙,以及半尺厚的積雪,使這裡充滿著一種最為接近大自然的寂靜。我童年時期的荒地溝就是這樣一種存在。說不上世外桃源,卻無比溫馨。

那些年,我們住在一個叫劉山的地方——(2)荒地溝陳年舊事

我們家趟房

荒地溝幾乎都是平房,最裡面的是8委,我就住在溝的最裡面。我至今能夠說出我的那些鄰居們基本情況。1號老王家,2號就是我家,再往下依次為高、吳、宋、曹、李、王、郭、尚等人家。

兩年前,我組織了一次發小同學會。當我把發小們領到已然變成廢墟的荒地溝時,同學們感慨萬千,憑著腦海裡的記憶,各自都在尋找著自己在這裡的生活印記。從他(她)們的臉上,面部表情上,我彷彿看到了我們的曾經過往,那些歲月抹不去的痕跡,每個都生靈活現。

我的童年時期,荒地溝接近溝裡的地方有一座磚瓦廠,現在由幾戶農家居住。印象中,磚瓦廠的北面有幾孔破窯。中間廣場幾排用荊條搭成陰涼棚,裡面垛滿了磚、瓦的半成品。再往南就是磚瓦廠的幾棟平房,我們曾在這裡上過不到一年的抗大小學,課間休息時間,男孩子們就跑到廠房裡看師傅們坨磚,嗅那些潮溼的味道,聽制磚機發出的“咣噹”聲響。

磚瓦廠的抗大小學校舍有兩趟房,一趟房坐東朝西,在磚瓦廠的南邊。一棟是正房,和磚瓦廠隔隔山腳。磚瓦廠南邊趟房後面就是荒地溝通往外界的一條羊腸小道,我們上課的時候,窗外小道上就會出現一個精神病人,三十左右歲的樣子,個子很高,舞槍弄棒唱著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裡邊的唱段。朗朗讀書聲混雜著京劇清唱,顯得十分魔幻。後來因為這個精神病傷害了一個小孩,被送到精神病院才算結束這個魔幻場景。

我所居住的左鄰右舍,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非常多,永遠不乏歡樂的景象。順傑是五號宋家的長子,大我三歲,是我童年最好的朋友,把我當成他親弟弟般呵護。順傑膽子非常大,經常領著我們上山玩騎馬殺仗遊戲。山上有很多長滿蒿草的墳包,就像魔鬼的亂髮,一叢叢地看著嚇人,而順傑就在亂髮中跑來跑去,著實把我們嚇得夠嗆。此外,他還經常徒手捉一種叫馬蛇子的小蜥蜴,拿在手上把玩。其情其景驚悚刺激。

膽子大就意味著愛闖禍。六號曹大娘家後院有一棵葡萄樹,一到夏天,葡萄藤蔓就會爬上房頂。葡萄熟的時候,順傑就會跳過木頭夾的板杖,貼著曹大娘家窗戶底下攀爬到房頂去偷吃。偷葡萄是小事,把瓦踩壞才是大事。因為這事,曹大娘經常去他家告狀,而每次的告狀都以宋嬸的道歉和順傑的屢教不改不了了之。

順傑有個非常有才華的父親。宋叔畫畫非常好,早年在勝利礦做美工工作,由於成份不好,在鄰里之間表現得非常低調。印象最深的是,每年過春節,我們都會跑到他家院裡看走馬燈。走馬燈是宋叔親手製作的,木質的骨架,透明紙糊的外皮,內有一圈畫著許多歷史人物的紙糊內裡,在上升熱氣帶動下轉著圈走。

70年代後期,政治風氣開始逐漸放鬆。某年夏季裡的一個傍晚,突然的,宋叔家門口圍了很多人,原來是宋叔在給大家講小說《福爾摩斯探案》,那是我們第一次聽推理小說,小說本身就很吸引人,尤其是經過宋叔的縝密加工,故事情結更加玄妙,節奏感更加抑揚頓挫、高潮迭起。每天的故事結尾必定埋著神秘伏筆,讓大家充滿了遐想。瞬間吸引了附近的年輕人,每天天剛茫茫黑,大家便拿著板凳準時坐在他家門口靜等開播。後來宋叔調到了老虎臺礦,他們家也隨著搬到了老虎臺,童年的故事會才宣告終止。他們家搬家後很多年,我很久沒有再見到過順傑。

有一次,同學母親辦生日宴,我意外地看到了他,他的模樣依舊很帥氣,依舊非常熱情。我們坐在一起說了許多話,從中我得知他在新賓縣的縣城裡做熟食生意。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直到一次和別人閒聊問起他時,才知道他已經因病去世了。他是個非常真誠、非常講義氣的人。我很後悔沒有找他敘敘舊,總是以忙為藉口沒有付諸實施。就像某雞湯文說的那樣:“人生很短,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那些年,我們住在一個叫劉山的地方——(2)荒地溝陳年舊事

曾經的合社,我還在這買過糖

童年時期乃至青少年,我在我們家那一片比較受寵,這可能和我有幾個哥哥可以倚仗有關。但我想,更主要的是,我長有一張比較憨厚的臉,天生的自帶信任感,所以很多小夥伴都很喜歡和我在一起。

我的小夥伴裡有個朝族人,叫xx嘎,xx嘎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他的大哥長的人高馬大,像他的父親。xx嘎也是我的同學,我們經常在一起上學放學。記憶裡,他經常戴著一頂在朝鮮電影裡經常看到的小棉帽,帽子很小,僅僅可以勉強戴上的那種。xx嘎的二哥有一手的絕活,打piaji特厲害,玩“穿底”的基本打遍荒地溝無對手。他們家裡各個抽屜裝滿了各種各樣的piaji,其中不乏很多珍貴的“真piaji ”。xx嘎經常送給我一些,我雖然不太喜歡玩遊戲,但卻喜歡收藏“真piaji”,那種質樸、簡易的色彩會時常給我腦海裡帶來很多遐想。後來他們家舉家搬到了龍鳳,從此再也沒有見到他。

大概1978年左右,我一個後趟房居住的好夥伴因為家裡總髮生事,他的母親想破破風水,於是就和一位在市裡居住的人家換了房子。新來人家有個和我一樣大的男孩。不上學,經常混社會,他的到來,給我們這些溝裡的孩子開啟一扇瞭解外界的窗戶。比如,掏包行竊和賣血等。他的姐夫很厲害,經常給大家示範掏包絕技:一盆燒開的熱水,裡面放上一枚硬幣,然後把食指中指慢慢探入盆底把硬幣夾出來。一些長我幾歲的夥伴們經常跑到市內去掏包,揹著父母,到市內大醫院賣血,賣完血跑到飯店裡搓上一頓。

物資貧乏加上學業荒廢、沒有娛樂活動,那時發生的很多事用今天的眼光來看是不可思議的。史無前例時代結束後,留下的最大遺產就是各街道之間青年們的有組織打群架,那時我們管這叫開仗。荒地溝的和劉山二委的打、劉山二委的和南花園的打,簡平房的和二校的打,而開仗的主戰場一般都會選擇在荒地溝山上,雙方一般幾十人至上百人,拿著各式武器。互擲石塊,互飈火藥槍,大砍刀、扎槍、標槍橫飛。那時伴隨著開仗,各地區出了很多名人,他們都是打架的亡命徒。關於他們打架事情很多,這裡不方便敘述。

在這些開仗的地區之間,荒地溝和二校的打得比較頻繁、激烈。荒地溝和二校之間隔著一個叫回民墳的山頭,這裡是雙方攻防主戰場,雙方小青年圍著小山頭攻來攻去,拿著火藥槍、砍刀衝鋒陷陣,山的兩邊站滿了觀戰百姓,看到己方獲勝便發出歡呼聲,敗了就會立刻跑回家中。場面異常刺激,不亞於觀賞一場戰爭現場秀。

那時開仗最倒黴的當屬住在山腳下房子裡的居民,對方衝過來首先就是砸住戶窗玻璃,以至於二校和荒地溝靠山一側趟房窗戶無一例外都有木頭擋板,一遇開仗便上好擋板,以免被砸。在這些鬥毆青年當中,也有一些平時老實巴交,卻因一時義憤填膺而衝鋒陷陣的人。有一次,二校人很多,眼看已經衝下山了,xx嘎的大哥戴了一頂井下安全帽,拿著一柄鎬把,迎著對方雨點般的石頭衝了上去,氣勢立刻壓倒了對方,對方陣腳大亂潰敗下去。xx嘎的大哥名聲立刻大噪,然而,他卻並沒有接著打鬥下去,而是選擇了銷聲匿跡,這或許就是智慧。

那些年,我們住在一個叫劉山的地方——(2)荒地溝陳年舊事

房產班圍牆,左邊是通往溝裡的土路

荒地溝雖然落後,但也出現過真正的名人。記得我上初中的時候,早上在門口刷牙,經常會看到山上有一個人在吊嗓子。那時不懂音樂,憑直覺感覺非常好聽。第二年在《撫順日報》上看到全國青年歌唱大獎賽新聞,才知道獲獎者叫劉君俠,就是上面提到的經常在山上吊嗓子的那個人,他為此得到了一架鋼琴的獎勵。

如今,隨著棚戶區動遷,荒地溝已然變成了廢墟,正所謂繁華落盡留芳華,人間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只有那些廢磚瓦礫彷彿在訴說著這裡的世事滄桑。這,或許就是夢牽魂繞的故鄉所留給我們的芳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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