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不管能不能活到九十九,飯後走一走的好處是不言而喻的。北京人說話精煉,“飯後走一走”這句話,到了北京人嘴裡,不叫散步,叫:遛食兒。
把飯後走一走說成遛食兒是很科學的。飯後走一走,增進腸胃蠕動,幫助消化,實實在在就是遛食兒。
跟遛這個活動相關的還有一個詞,叫遛彎兒。這個詞也很科學,遛彎兒——不見得是飯後遛食兒。而且這個彎兒字,表示一會兒的意思,轉一轉就回來。轉一個彎兒,不就到家了嗎?
所以,北京人說散步,大多帶著個彎兒字。比如,吃完飯,出門散步。熟人碰見招呼:“老爺子,幹嘛去呀?”
老爺子答:“沒事兒,遛個彎兒。”
如果光說“遛遛”,有那嘴貧的,愛逗的,會這麼接你的話:“是遛騾子遛馬呀?”不是有那麼句話嗎——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他在這兒等著呢。
老爺子不識逗,急啦:“也不遛騾子,也不遛馬,我就遛我自己個兒!”
遛彎兒實際把身體的各個部位都遛到了。從下邊往上說,先是溜腿兒,然後遛肚子——遛食兒嘛,再就是遛腦袋。猛一說遛腦袋,聽著很可笑,其實很現實。有一個問題想不開了,出去遛遛,可能就豁然開朗。脫口秀大會的演員,寫段子寫不出來了,就跑出去遛遛,到生活中找素材。這不就是遛腦袋嗎?
遛彎兒也是遛心情,也跟大腦有關。有時挺煩心的,愁眉苦臉,到街上遛一圈,回到家就心情舒展了。這很正常。沒聽說有人愁眉苦臉,關在小屋裡憋上一小時,出來喜笑顏開。那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輕。
遛彎兒還有一些不帶遛字的叫法。
比如,老頭兒遛彎兒,叫解悶兒。他自己這麼說,別人也這麼說。
大姑娘出去遛彎兒,叫臭美。別人這麼說,她嘴上不承認,可是暗地裡卻是照著臭美的架勢去打扮的。
老太太出去遛彎兒呢?她自己跟人說是聊天去,鄰居眼裡呢,就是瞎白話去了。
小孩兒出去遛彎兒,大人都叫是淘氣去了,小孩兒單純,不在乎大人怎麼說,反正能出門就行。
小夥子出去遛彎兒,時尚一點兒的說法就是:打醬油去了。小夥子聽了,也都不在乎。
在北京,衚衕裡的生活挺有意思。街坊鄰里朝夕相處,說話直來直去,大家都不見外。於是就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見著大姑娘上街回來,同院的閨蜜會這麼問:
“這是到哪臭美去啦?”
“什麼呀?街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怎麼會沒人呢?”
“颳著風呢!”
這是不是真臭美?
見著老頭遛彎兒回來,有人會這麼搭訕:
“解悶兒去啦?”
“解什麼悶兒,堵心!”
“出去遛了一趟,怎麼還堵心?”
“見一臭棋簍子,給他支招兒還不服!”
見著老太太遛彎兒呢,有那貧嘴的鄰居則會這麼說:
“又出去瞎白話去啦?”
“哪兒呀?昨兒不是說衚衕口的老張家閨女離婚了,今兒一問,人家還沒結婚呢!”
這是不是瞎白話?
小孩兒遛彎兒回來了,大人則是這麼問:
“這是到哪兒淘氣去啦?”
“我沒淘氣,我尿褲子啦!”
“這還不淘氣?都玩野啦!”
小夥子遛彎兒回來,院子裡的年輕人會這麼調侃:
“出去打醬油去啦?”
“到哪兒去打醬油呀?南邊衚衕的小三,搞了個物件,剛瞧見了,還挺漂亮!”
您說,這是不是打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