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流產的風波

父親將農科隊搞得風聲水起有聲有色之時，大隊支書又出么蛾子，與支委們討論後決定，將父親調去了更窮更苦的六生產隊。

父親忍氣吞聲，為了閤家老小的生計，按耐下火爆的脾氣，不得不前去上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到任後第一天晚上與會計殷某商量後決定召開社員大會。

懶散慣了的6隊社員，吃完晚飯後三三兩兩、慢慢嚷囔、罵罵咧咧拿著各自的小馬兀來到了隊部一間大屋子。

父親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會場，一個人也沒有，他耐心等待著。習慣開會遲到的社員，直到一個小時後才差不多到齊，會計也在這時才趕來。

父親於是拿會計開刀：“殷會計，怎麼這時候才來，我們開會時間可是定的7點呀，現在都8點鐘了。”“家中有事耽誤了”會計笑嘻嘻輕描淡寫地說。

父親有點火了，抬高語氣：“下次開會，遲到十分鐘以上的一律扣工分。今天會計扣十分工，其他人第一次免了。”

會計心中那個恨呀，上任第一天，父親與會計就結下了樑子。

在以後的日子裡，父親每天早早晚晚一心撲在隊裡。他一戶戶走訪，瞭解社員真實的生活狀況。

這個隊戶數不多，住房也比較散，人均土地在全大隊算是最少的。社員除一家女主人是農村中學教師吃皇糧，一家男主人是手藝人外，其餘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

有限的土地再不好好耕種，打下的糧食除上交公糧，分至社員手中就所剩不多。幾乎家家戶戶都鬧春荒，糧食茬與茬接頭時就斷炊了。

最要命的是，隊上看倉庫的朱爺偷偷告訴父親說，退下來的老隊長和會計倆人合謀經常私呑糧食回家，使社員們更是雪上加霜。

會計為人奸詐，有名的“笑面虎”，見每個人都點頭哈腰，笑臉相迎，背地裡一肚子壞水。

那時候經常有上級幹部下鄉考察工作，走村串戶到隊上來檢查，生產隊必須要供飯，一般吃飯地點都在會計家。

這下好了，明明吃了十斤糧，卻支二十斤，明明花了十元錢，卻支二十元。所以會計家是隊上唯一不缺糧和錢的人家，甚至強過那個老師和匠人家。

他們家每年年底蒸饅頭是全隊最多的，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上學時，零嘴饅頭片一直吃到大夏天，羨慕死其他隊裡的小夥伴。要知道一般人家，過完正月早就吃完。

瞭解完這些情況，父親決定和會計深談一次。那天下完晚工，就去了會計家。

會計趕緊招呼老婆搞晚飯，他老婆當時是四十上下的年齡，長的雖然不算出色，但是全身上下收拾得乾淨利落。一頭短髮，一笑一口白牙，給人留下清爽溫柔的感覺。

會計張落來點黃酒（自釀），父親不善飲酒，那時候抽點菸，會計於是找來香菸。他老婆利索地煮了幾個鹹鴨蛋（那是珍品）、炒了一碟黃豆、拌了點鹹菜，蒸了一籠饅頭幹，稀飯是大米和元麥碎熬成的，香噴噴冒著熱氣。

父親也不客氣，端起碗邊聊邊吃，會計兩個女兒相差三歲，大概十來歲，一個像爹一個像媽，但又取了他們的長處，真的是嫵媚動人，坐在桌旁默默吃飯。

飯後父親開誠佈公地與會計講了他這段時間瞭解到的情況，真誠地希望他在這些事上一定要以身作則，注意改正，不然真的是影響極壞。

會計剛開始矢口否認，後來又吞吞吐吐地說：“以後注意點就是了”，語氣中也極不耐煩和不滿。

對父親的怨恨又加深了一步，心中一個惡毒的計劃在一步步醞釀著。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會計又約父親去他家用飯，順便談談工作。

不明就裡的父親看天氣不好，回去又沒帶傘，在隊上扯了一塊塑膠布披著，去了會計家。

進了門卻看不到人，他喊了幾聲：“有人嗎？”外屋沒人答應，他就順著去了裡屋“有人嗎？”還是沒人應聲。他剛要再返回去，裡屋傳來會計老婆有氣無力的聲音：“誰呀？”父親邊走邊回道：“是我”。一邊探頭髮現床上睡著的人，正是會計的老婆。

“嫂子咋啦？”父親這時已走到床邊關切地問，“唉，感冒咳嗽了。”“哦哦，老殷不在家？”他老婆剛要回答，外面傳來會計陰沉的聲音：“你是希望我不在家嗎？打擾你們的好事！”

父親情知不妙，趕緊想抽身出來，會計後面還跟著他兩個大舅哥。

“隊長呀，大白天與我老婆倆人在房間裡，這個話傳出去也不好聽吧！”會計冷笑著。大舅哥說：“你怎麼在我妹妹房間裡？”

父親急的臉漲得通紅：“不是你約我來吃晚飯的嗎？”“誰在大雨天約你呀？”會計一步步逼緊：“隊長呀，以後有些事睜隻眼閉隻眼吧，你只是一個調隊幹部，哪知什麼時候又被調走，做人還是留條後路。”父親明白了，上了會計的圈套。

父親頭腦一片空白，一頭扎進大雨中，在雨中徘徊了好長時間，才慘白著臉像落湯雞一樣推門進家，將我們嚇了一跳。

第二天，父親躺在床上高燒不退，大隊赤腳醫生來幫打了一針退燒藥，又給了點藥片，才好點了。

經過這件事後，父親看開了，做事不能太較真，還是睜隻眼閉隻眼吧，該我管的，好管就管，實在不行就放棄吧！

但是，會計並沒有停下腳步，這事過去大概一個多月，他老婆去醫院流產大出血，會計找到我父親說：“孩子是你的，現在流產出血需要三十元錢，應該你出吧！”父親真的是欲哭無淚：“做人要摸摸良心呀，你不要欺人太甚！”

會計奸笑著說：“那我們一起去大隊攤牌，反正我有人證。”

三十元錢，在那個年代是天文數字，家裡積蓄有個十元八元就不得了了。吃了啞巴虧的父親又不敢和母親明說，去信用社貸款二十元給了會計。“就這麼多，再就有命一條。”然後將錢扔給了會計。會計陰笑著將錢放進了口袋。

這件事最後大隊支書還是知道了，正好支書也看不慣父親幹事的認真勁，以及一件件將困難生產隊轉貧為富成功的事例，公社黨委書記每次來大隊檢查工作，也知道有我父親這個能人，好像功勞都要蓋過支書了，他們對自己的位置也極極可危，正好乘機將父親的生產隊長開除。

從此父親丟掉了“烏沙帽”，回家當上了農民。

那個會計的報應在後來的時間裡得到證實。

他小女兒和女婿在一天夜裡，共赴黃泉。女婿在殺死女兒後，上吊自盡。會計老婆至此神經一直不正常。這個事情當時轟動整個南通，出殯那天，十里八鄉的人們趕來看熱鬧，堵塞道路。

去年，會計大女兒歡天喜地迎來的第二個孫子，在一天中午，莫名的掉河裡淹死了。

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俗言：“人在做，天在看。”為人還是厚道點好！

多少年沒有真正在家裡的父親，迴歸後又幹啥呢？（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