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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嘲做題家的人們,又有幾個天生愛做題呢?

自嘲為做題家的人們,應該相當多數,並不是天生愛做題。

就像自嘲為社畜的人們,估計沒幾個人,生來就想當畜。

大概,許多後來自嘲為做題家的人,都有過五花八門的愛好吧?

那些愛好是怎麼慢慢消失,被刷題給淹沒的呢?

我小學時,上課下課兩點一線,其他時間,看看書打打遊戲,騎車去租書攤看書,罷了。一個紅白fc任天堂,一臺手動換頻道(沒有遙控器)的老電視機。那會兒fc遊戲卡很貴,遊戲卡只能跟朋友換;書也不便宜,我自己期中期末考試考了雙百(語文數學),爸媽才給買一套書——我的四大名著和金庸全集,就這麼來的。

鄰居家有孩子,有鋼琴,有世嘉遊戲機,到了1990年代中期,還有PC——於是他能打《三國志5》和《仙劍奇俠傳》——還有原版的漫畫雜誌,載著日語版《足球小將》的世青篇。

那時我便懂了:人與人所處的環境,是不同的。

我小學將畢業時,大家都想考當時無錫第一的私立初中。都說那地方要求極高,還得會奧數。我同級的許多孩子,家裡請了老師來教。我當然請不起。

騎車去新華書店,買了幾本奧數書回來,自己琢磨。

我們小學後來考進那個初中的,兩個孩子,我是其中之一。另外三個孩子,每人家裡花了三萬——那是1996年的三萬。我們學校附近那一片十個小學,也就十五個孩子考進了那個初中。

我爸媽自然高興,到處跟人說:省了三萬塊錢哪!

進了初中後,我才知道,無錫另兩個極優秀的小學,幾乎是整班整班地考進這個初中;他們學過的許多內容,我聽都沒聽過。當然,還有些是家裡花了三萬進來的——那會兒我爸媽可能都沒見過這麼大一筆錢。

人與人所處的環境,是不同的。

我上了大學,人到了上海——但到現在,還偶爾夢見自己在高三的課堂上,說快高考了,還有一整本書沒學——發現上海本地同學,也與其他地方來的同學不同。其他地方來的同學,住校、上課、考試、積極找實習機會,以求將來留在上海;上海同學,普遍瀟灑得多,偶爾回家,上課也寫意;找工作找實習也不用著急;畢竟對外地同學而言孜孜以求的“留在上海”,對他們而言,不太成問題吧。

人與人所處的環境,是不同的。

我後來自己寫字攢錢到了巴黎讀書時,29歲了,遇到各色不同的人。有年少出來讀書、且讀且玩、房子租在香街旁邊,視窗望得見鐵塔的,說起來也輕鬆,“男朋友在德國讀書,所以順便來讀個學位,也好假期去看看他”;有在歌劇院駐唱,到巴黎來讀書玩的義大利姑娘;有作品赫然的委內瑞拉建築師,也有跟我差不多歲數,工作許久的畫師,因為性取向不被家裡認可,於是攢錢跑出來讀書的。

我記得,比如上課午休時間,我忙裡偷閒,找個地方坐下,開啟筆記本寫稿子,身旁那個大齡畫師,也正在肝畫稿;倆人抬頭看看,相視一笑,繼續幹活;其他相對年輕的、不太用考慮謀生的同學,就能優雅地喝咖啡閒聊天,討論一會兒去勒蓬馬歇還是春天。

人與人所處的環境,是不同的。

我有位寫東西的朋友,大概每隔七八年出一本書;2009年和2017年各見了我一次,優雅地對我說:別急吼吼寫那麼多東西呀,應該慢慢寫;你這樣規律的生活作息太健康了,寫出來的東西也缺少刺激性……

她是一片好意,所以我也沒法對她說:您先生家門豪富,您可以慢悠悠地寫著玩,體驗各色生活;我可是手停口停,沒得挑,不寫東西,就過不了日子的呢……

人與人所處的環境,是不同的。

人與人應該平等。這是應然。

人與人生來不平等。這是實然。

我覺得,人應該朝應然努力,但接受實然。

我不算什麼勤苦努力學業有成之人,但多少也算見過世間的參差。

大概如果有得選,我也不介意過過小時候有明師指點、有鋼琴可彈、有原版漫畫可看、不用琢磨前途、不用在意是否可以留在大城市、在小小年紀就能讀書見見世面、不用擔心經濟可以自己琢磨藝術的人生。

推己及人:

許多自嘲為做題家的努力者們,一定也有過五彩斑斕的愛好,一定也想過可以不靠刷題,而去做些喜歡的事。

但他們選擇範圍有限,於是繼續努力刷題,相信這能改變他們的生活。

如果將刷題的時間、焦慮的時間、謀生的時間用來做些別的,他們一定能做出許多了不起的事來。

但終於還是得,自嘲為做題家。這個自嘲詞,其中滿是悲涼。

許多人是深知刷題本身的虛無,並不以此為傲;也知道刷題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成為做題家的人,又有幾個不是無奈至此的呢?

無可奈何到最後,就只好用“做題家”三字來自嘲。

人為什麼會自嘲呢?

自嘲的話題,多是心中的瘡疤。自嘲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

許多人自嘲,是盼著自嘲得久了,就能麻木一點,能面對現世的殘酷。

每個自嘲做題家的努力者,或多或少,都是陶盡門前土的陶者,指望有一棟自己的房子;都是看著野田禾稻半枯焦的農夫,指望有一點收成。

靠著一點點自嘲,來讓自己那艱苦的努力,得到一點點平衡。

所以,如果有誰,拿“做題家”三個字嘲諷人,那並不只是簡單的用錯詞;並不是說出類似於“你的寒舍”、“讓你蓬蓽生輝”、“你的拙荊”之類的用詞不當。

而是傲慢又殘忍的攻擊:

那是十指不沾泥就能鱗鱗居大廈的貴人,在嘲笑陶盡門前土的陶者;是搖扇清涼的王孫,在嘲笑擔心酷暑影響收成的農夫。

如果有得選,誰樂意將人生寶貴時光,用來每天刷題?

如果有得選,誰樂意自嘲做社畜?

那些有不用刷題海當社畜就能逍遙快活的,如果還用默默努力者自嘲的做題家三字,拿來嘲諷努力者們,那真是赤裸裸的居高臨下,硬生生地揭瘡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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