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又下雪了，揚風攪雪將老百姓和他們的牛羊全部擋在了家裡。老百姓不出門，正是我們收三提五統的好時機。那時，為了完成任務，我們常常風雪無阻。

我們早上出門，從最遠的社開始入戶，重複著報數，數錢，收錢，沒準備好的約定收繳時間的程式。到了飯點，就在叫我們吃飯的農戶吃飯。除過寒冷難忍，沒有爭執、沒有吵嚷、沒有飢渴之憂，這在收費工作中是難得的輕鬆。

一天下來，效果不錯——不管後期工作進展多慢，我包聯的這個村，絕對不會落到後三名的行列已是肯定的了。

傍晚，路過一戶貧困戶家時，主人破天荒的主動叫我們到他家去收費。進門，他家正在做粉條，幾個女人忙裡忙外，院子裡掛滿了粉條。繳費的過程中，那人很是激動地說：“今年打工效益不錯，終於不再借錢、不再欠賬了……”。支書接茬說：“你終於不再是懶漢二流子了”，那人嘿嘿地直笑。

交完錢，他卻不讓我們走，硬拉著我們要喝兩盅。這個叫肖成的人，我是瞭解一點的，以前發放救濟糧款的單子上一直是名列其中的。村幹部也說過，他是個懶漢二流子，偷雞摸狗，混吃混喝，不太注重種莊稼，喜好打獵……我也見過幾次他提著死兔死野雞四處兜售的場面。因為好吃懶做、不務正業，他的家境窘迫，年紀輕輕就淪為貧困戶，多靠救濟糧款過日子。據說，這個人愛喝酒，酒風不正，酒後無德，撒酒瘋罵人打鬧，耍無賴討吃要喝……種種劣跡，我也多有耳聞。

這種人是招惹不得的，我說還忙著，堅持要走。這讓肖成很尷尬，他滿臉通紅，拉著我的手不放，連忙說：“我不要救濟糧也不要救濟款，我下煤礦打工掙下錢了，你不要怕，我不是以前的肖成了”。“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還沒跑完戶呢”，我說。“明天接著跑，今天咱們喝幾盅”，肖成拉著我不放，硬把我推到炕上坐下。這時，肖成的媳婦滿面笑容地端上一盤涼拌粉條和一盤涼拌洋芋絲。肖成拿出了兩瓶“寧城老窖”酒。“這是我從內蒙帶回來的酒，專門請你們喝得”肖成滿臉誠懇。

肖成的媳婦和以前判若兩人，以前她蓬頭垢面，常常滿臉愁容，這次，她似乎容光煥發，至少是怨氣全消，對肖成也是柔聲細語，還對我們說：“就和我們掌櫃的喝幾盅吧”。

幾杯酒下肚，肖成開始激動，伸出他的手讓我們看，滿把老繭層，傷痕累累，說自己明白以後，出門闖蕩，四處碰壁，最後到內蒙古烏海的煤礦落腳下來，活很苦，幾次準備回家，但最後還是堅持下來了，幾回差點丟了性命，一天也沒停過班，終於掙了些錢……

肖成說：“請你們喝酒，是我在內蒙就想到的，一是天寒地凍的你們忙了一天，知道你們當幹部的人也不容易；二是這些年多虧你們照顧，給我安排救濟糧款，讓我的媳婦娃娃沒太餓著，三是先讓你們這些當官的看看我肖成到底變了沒有？……”。肖成的媳婦也說肖成這次回來和原來不一樣了，知道疼娃娃了，知道做家務了，也不再到處攆著去喝酒了……

酒過三巡，肖成開始話多，反反覆覆地說：“明年自己還要去烏海煤礦掙錢，掙些錢翻修房屋，這些年對不起家裡人，對不起鄉村幹部，給政府添麻煩了，以後再也不要救濟糧、救濟款了……”，藉著酒勁，他說自己以後再也不打獵了，已經把土槍拿交到派出所了。

酒只兩瓶，喝酒過程中，肖成說了很多。但是，這一次，肖成沒吵沒鬧，沒有罵人，也沒有撒酒瘋。

回村部的路上，老支書說：“浪子回頭金不換，看來這回肖成真的變了！”。

過年以後，肖成真的又去烏海煤礦了。

又一年後，肖成家住上了磚木結構的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