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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和我老婆的月子仇

我下班到家的時候,看見我媽正坐在沙發上抹淚。嬰兒安撫玩具的噪音從臥室裡斷斷續續傳出來,掩蓋了她的抽泣聲。

我趕緊放下袋子裡的鯽魚雞蛋豬蹄子,先去臥室看看正在嬰兒床上酣睡的寶寶,而後來到老媽身邊,小聲問:“媽,你怎麼了?”

老媽嘆了口氣:“唉,人老不中用,伺候月子都伺候不明白。”

我聞言心下一沉,問道:“怎麼了?小薇要坐四十二天月子,這才第七天,我陪產假也休完了,往後你倆得一直朝夕相處,有事兒都別憋著。”

老媽想了想,說道:“我是生過孩子的人,這些年咱們親戚家生小孩,我也沒少去搭把手,怎麼也算過來人吧?就沒見過哪個產婦不吃雞蛋的。雞蛋是最有營養的東西,不多吃幾個怎麼恢復元氣?我這是為她好啊!”

聽完老媽的話,我心頭一鬆,感覺懸在頭頂上的那把劍終於劈了下來。

果真如此,只要婆婆伺候月子,沒有一個寶爸能夠逃脫婆媳的夾擊,即便是他眼中最懂事的老婆和最善良的老媽。

我瞭解老媽的生活習慣,遂問道:“那你給她煮了幾個?”

老媽一臉委屈:“我煮了六個雞蛋,都是特意託人買的笨雞蛋,還有兩個雙黃蛋呢。我一個一個地把雞蛋剝乾淨,埋在小米粥裡,就差喂她嘴裡了,結果她就吃了一個。我讓她都吃掉,她說什麼都不肯,還一臉不耐煩。遠航啊,我一把歲數伺候她,沒落個好,還伺候出罪過了?”

我無奈地笑笑,說道:“媽,現在不是過去,現在有營養的東西那麼多,不需要吃那麼多雞蛋!小薇坐月子總不動彈,吃那麼多雞蛋容易便秘。”

老媽有些意外地看著我,瞬間變臉:“誰家媳婦生了孩子不吃小米粥和雞蛋?也沒聽說出什麼毛病,怎麼就你們事兒多?行吧,以後你們說的算,你們說吃什麼,我就做什麼。”

老媽說完,將堆在門口的鯽魚雞蛋豬蹄子拎進廚房,順手將門關上。我像個軟麵糰一樣靠在沙發背上,直到聽見寶寶咿咿呀呀的聲音。

臥室裡,馮小薇正在母乳餵養寶寶,見我進來,繃著臉問道:“媽都跟你說什麼了?”

她現在脾氣大、嗓門大,真的惹不起。

於是我速速將屋門關上,本想勸勸她,不要太和老人較真兒,但一看到她蓬亂的頭髮、虛白的臉色、變形的身材,隨即想到懷孕之前,馮小薇是多麼注重形象管理的人,而如今為了適應媽媽的新身份,犧牲了那麼多,許多話到嘴邊隨即嚥下,只撿了些無關緊要的說兩句。

畢竟,廚房裡的老太太也不容易,洗切做都會弄出聲響,為了不吵醒寶寶,老媽向來都是關門做飯的。如今正是最熱的時候,廚房那得多熱啊。

我歪在床上,盯著軟乎乎的小寶寶,斟詞酌句:“媽讓你多吃幾個雞蛋,也是為你好,你就多吃幾個唄。”

馮小薇一臉莫名其妙:“我也沒說她有壞心啊!我本來就不愛吃雞蛋,再說我百度過,一天一個雞蛋營養足夠。怎麼,為了讓老太太順心,我就得逼著自己把埋在盆底兒的那堆雞蛋都吃進去?趙遠航,你搞搞清楚,我才是產婦好嗎?就這麼一個多月,你們都讓讓我,有那麼難嗎?”

馮小薇自打坐月子開始,脾氣暴漲。我能理解,畢竟把我關在一個小屋子裡四十多天,我也受不了,但我老媽也沒有錯啊!老太太只是想讓兒媳婦的身體儘快恢復,出發點是對的。

這時候,我就感覺自己像一棵卑微的牆頭草,一會兒倒向媳婦,一會兒倒向老媽,最終也理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有些頭昏腦脹,乾脆把所有的錯都歸在自己身上:

都怪自己,沒能力讓老婆住月子中心;都怪自己,為了省錢沒請月嫂,把繁重的家務壓到老媽一個人肩上。反正都是我的錯。

2

自雞蛋事件後,我每天下班後多了一項任務:兩頭跑,兩頭說和,不管婆媳倆在家制造了什麼矛盾,我都負責消解。

馮小薇坐月子第十天,我在公司裡接到老媽的電話,老太太拖著哭腔,說道:“你這媳婦我是真的伺候不了,明天我就回老家吧!”

我趕緊躲進會議室,問道:“又怎麼了?”

老媽說:“每天給做好幾頓月子餐,總是這不滿意那不滿意,動不動就甩臉子,這誰受得了啊?”

以我對她的瞭解,從她嘴裡得不出全面有效資訊,只安撫道:“你不要跟她一般見識,網上都說了,產婦的激素分泌不正常,脾氣都會變差,她自己控制不住,以後會好的。”

不等我媽回話,我趕緊補充:“媽我還有會要開,晚上回家再說吧。她想吃什麼,你就做什麼,別自我發揮了哈。”

結束通話電話後,我喪氣地靠著椅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我心知肚明,剛剛老媽抱怨的事情,如果去問馮小薇,會有另一套說辭。兩個人都覺得自己有理,誰都不會讓步,我也不是不會調和,無非去老婆面前承認她是對的,到老媽面前承認她也是對的,但這在無形中會讓雙方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造成新的僵化。

所以,我索性也不調和了。男人根本做不成婆媳之間的雙面膠,因為多數時候,他在理性上站老婆,在感性上無法不偏袒老媽。

果不其然,電話剛接通,馮小薇就壓低聲音說:“我還是打算找個月嫂。只找白班月嫂可以省點錢。如果再不找,我和老太太就得結仇了。趙遠航,我再提醒你一句,月子之仇,不共戴天。”

早前馮小薇懷孕5個月的時候,特意諮詢過當地一家知名家政機構,想要僱傭一位月嫂。最後被我倆否了。我倆的收入一般般,還要供房貸、養娃,動輒過萬的月嫂佣金確實與我們的生活水平不相適應。我媽當時也積極表示自己可以伺候月子,不必浪費錢。

當時都沒僱,這時候怎麼能僱呢?最重要的是,月嫂來了,我媽會作何感想?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多餘?會不會覺得自己被嫌棄?以後我們還要用老太太幫忙帶孩子、用老太太幫忙接送孩子,現在就在老太太心裡埋下一根刺,以後到了帶娃階段,瑣事更多,矛盾升級明顯,那根刺是多大的隱患啊。

我趕緊阻攔:“可別僱月嫂。你要是僱月嫂,媽會怎麼想?以後你還指望她帶孩子接送孩子呢?我自己親媽我瞭解,她特別善良,不會對你起壞心的。”

馮小薇冷笑兩聲:“呵呵。每天給我灌豬蹄黃豆湯、鯽魚湯、骨頭湯,我都快吃堵奶了!這就是你說的善心?我明明說了想吃點清淡的,偏給我做油膩的;我明明說清楚寶寶不能被熱到,她還是趁我睡著的時候給寶寶蓋包被;我明明說清楚接觸生肉之後要好好洗手、菜板要分類,她聽了嗎?她左耳進右耳出。你知道最氣人、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什麼嗎?”

我猜不到。

馮小薇提高聲音道:“她動不動就給她的老姐妹打電話,講自己待我多好多好,她甚至說連我的內褲都是她洗的——趙遠航,這特麼不是我要求她洗,我說過留著你回來再洗!她偏要洗,洗完了還到處說。這以後她再有什麼不對,我都不敢說什麼,否則就是良心壞了,畢竟這是幫我洗內褲的人。”

馮小薇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其實我只能理解一半,因為站在我媽的角度來看,我媽也沒有大過錯。這麼熱的天氣,心甘情願站在沒有空調的廚房裡,每天給兒媳煮豬蹄黃豆湯、鯽魚湯、骨頭湯,這不算好算什麼?為了保證兒媳睡眠,時不時去臥室檢視寶寶情況,這還不算周到嗎?兒媳婦不方便,老太太就像伺候親生女兒一樣連內褲都幫忙洗好,這也挑不出毛病吧?

我表明不支援中途找月嫂,我以為馮小薇改變了主意,她從前很聽我的話。萬萬沒想到,一個女人升級成為媽媽以後,她的一切都會發生變化。

3

兩天後的中午,我又接到老媽的電話,得知馮小薇找的月嫂登門了。

我媽在電話那頭很激動:“月嫂那麼貴,你們有那錢乾點啥不好?月嫂來了我以後幹什麼?給月嫂當嘍囉?”

我也很生氣,有矛盾就溝通,哪能直接把月嫂帶回家呢?

我心不在焉地熬到下班,趕緊駕車回家。

月嫂已經上業務了,我開門的時候,她正抱著寶寶拍嗝。而我媽對待月嫂將小寶寶豎在肩頭的動作表示懷疑,一直在提醒月嫂“千萬別閃了孩子的腰”。

我繞過他們,直接來到臥室,問道:“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呢?你讓媽怎麼想?”

馮小薇怒道:“真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覺得你媽的想法更要緊,坐月子的明明是我!”

我無言以對,感覺自己就像個正在答卷子的考生,非要在單選題中找出兩個正確答案,徒勞而已。

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打發走月嫂是不可能的了。

月嫂還算勤快,表面上來看,我媽就不必那麼辛苦了。但事實上,她過得好像比從前更辛苦。不管月嫂做什麼,她都跟在身後,美其名曰學習學習,其實八九分都是為了監督,還曾偷摸向我告狀,月嫂在工作時間玩了幾次手機、寶寶一哭就抱起來屬於慣毛病、月嫂那麼專業寶寶怎麼還長了溼疹,等等。

我真是哭笑不得,不知該怎麼向她解釋,花了大價錢請來的月嫂也不是神。

好在,因為月嫂的到來,馮小薇消停了不少。她吃上了口味清淡、營養全面、造型豐富的月子餐,用錢解決了“洗內褲”這種大人情的道德綁架,不再盯著我媽的錯處不放,恍惚間,我也有一種這錢花得很值的感覺。

4

滿月後,距離月嫂下戶不剩幾天,她開始教授我們如何給寶寶做撫觸、按摩、洗澡,我媽這個時候忽然醒悟過來,花了大價錢請月嫂已是既定事實,既然如此,趁機“榨乾”她的技術才是要緊事。於是,她收起所有不情不願的心思,跟著月嫂一起學習。

也算是被動成長了。

那幾天是我們全家人自打寶寶出生後,最齊心協力的時候,難得找到了共同的目標。月嫂離開後的那天,我隱隱覺得我媽和馮小薇之間出現一條邊界,那邊界讓兩人變得疏離,但給家庭帶來了安寧。

但非常遺憾,這個月付了月嫂費,還房貸的時候我借了1000塊錢。

寶寶的成長之路還很漫長,因為我和馮小薇都要工作,我媽參與帶娃是板上釘釘的事。關於以後,實話實說,我不敢想。我難以預料會發生多少矛盾,也不敢說每次都能公平解決。

我非常想給我老婆說,如果你對我媽有意見,你可以不讓她來,只要你有辦法。可是你有嗎?你沒有。咱就一普通人家,消費不起月嫂和保姆,更加不可能有一個人辭職專門照顧孩子。我媽既然當了免費保姆,你就算付出點情緒價值又能如何呢?

我也非常想給我媽說,既然來到這個家,就應該明白我老婆才是這家裡的女主人,聽聽她的意見也很重要。

可是我說了有什麼用呢?

我老婆一定會跳起來,不是你個死男人沒用嗎?你有用的話怎麼請不起保姆。很抱歉,我有用沒用一直是這樣,你當初認識我的時候如此,現在依然如此。我的意見是請我媽來,你不同意,請你提出解決方法。你有方法嗎?沒有。我媽呢?也一定會哭鬧,合著我來我兒子家當免費保姆了?你老婆是女主人,我就是伺候她的是不是?那行,老孃還不樂意幹保姆了,老孃去外面幹保姆一個月四五千塊不香嗎?

——所以我能說嗎?

我什麼都不能說。

我除了把自己困在辦公室,什麼都做不了。我知道,以後,這將成為我媽和我媳婦之間的月子仇。我的人生將繞不開這三個字。就稀裡糊塗過著吧。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婆媳問題更是經書上的無字天書。某種程度來說,家不是論是非對錯的地方,只要在關鍵時刻,長幼皆能相互護佑著往前走,那就知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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