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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她是卑微馬奴之女,懷龍嗣享盡盛寵,卻在孕五月時自請離宮

故事:她是卑微馬奴之女,懷龍嗣享盡盛寵,卻在孕五月時自請離宮

這個女子站在我面前,她比我更像皇上書房裡常年累月掛著的那副美人畫

她穿著豔麗的宮裙,趾高氣昂

她說她叫媛君,明天就會成為皇后

她讓身邊的婢子拿走了我的鳳印,說這是皇上的意思

1

“希望陛下應允臣妾出宮。”

我像往常一樣跪在周奕階下,朝他叩頭。五月有餘的身孕讓我的動作笨拙,但我的禮數還是無可指摘。

為了當上周奕的妃子,光是宮規禮儀我就學了足足一月。

久久沒有回答,我把額頭抵在地板上,腰部痠痛。

“希望陛下應允臣妾出宮。”

“元妃,你還懷著朕的孩子。”語氣毫無波瀾,讓人聽不出喜怒。

我的封號是元,一個跟我沒有半點關係的字,我是邊疆馬奴之女,本來就用不上這麼上品的封號,想來還是託了媛君的福,也託了我這張臉的福。

“若臣妾有福生下這個孩子。”我起身再跪,“臣妾請陛下善待此子。”

“朕何時沒有善待過你?”

是啊,容我進宮,容我待在他身邊,容我一個妃子的名分,容我給他生出一個孩子,容我的愛意悉數傾覆與他,就是對我最大的恩賜了。

我是馬奴之女,他瞧不上我,我知道,但我從來沒想過,他對我這一點僅剩的善待,居然是因為別人。

我從髮間拔出那支葫蘆金釵,在臉上留下一個橫貫左右的傷口。

2

葫蘆釵發源於涼州,在宮中很少見,這隻髮釵是周奕還是太子時,駐守涼州遭遇刺客,我替他擋了一劍,險些喪命,他才賜給我的。

毀容一事過後,周奕下令闔宮上下不許再有葫蘆樣式的首飾。

我讓貼身宮女環風把那金釵埋在了院內桃樹下。

周奕禁了我的足,天天派人看管我,防止我想不開自盡。

他未免太把他當一回事了,我已經給了他我的愛,不會再給他我的命了。

鞭炮禮樂聲響了一整夜,吵得我睡不著,黎明時分,我撐著身子起來吐的時候,環風告訴我,外面在舉行立後大典。

意料之中的事。我捂著嘴嘔吐,心肝肚腸都絞在了一起,環風直流眼淚,說已經過了害喜的月份了,為何還是這般難熬。

我讓環風去請許太醫,請他煎些保胎藥。這個孩子是有福氣的,涼州大牢苦寒,幾乎毀了我半個身子,他卻還能託生在我肚子裡,堅持到現在。

他有福,我卻未必有福,我閉上眼吞嚥那些苦得要死的湯藥,媛君身邊的侍女蘭溪來了。

“今日封后大典,元妃娘娘被禁足本是不必去的,可皇上特下旨意,請元妃娘娘去見過皇后娘娘,聽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訓誡。”

“只是您容貌受損,怕是驚著陛下和娘娘,所以陛下特賜您一張黃金面具。”

我拿起那張面具,摸了摸我臉上猙獰的傷口。

周奕要我成全他們帝后的體面。

憑什麼?

3

一路上的宮人都在看我。

周奕看見我的時候,狠狠地皺了皺眉頭。

我穿著宮裙,梳著涼州最時興的髮髻,妝面只畫了一半,加上猙獰的傷疤,根本不像個宮嬪。

“大膽元妃,竟敢殿前失儀!”媛君還是一貫的嬌橫,她是護國大將軍的嫡女,丞相府的掌上明珠,又有周奕的初始之愛,兩小無猜之情,是這滿屋子女人裡最尊貴的一個。

周奕初登基,除卻我,後宮沒有召幸過妃嬪,她對我的敵意自然最強烈。

“臣妾來賀帝后之喜。”我跪在前頭,就當沒聽見她這句話,身後十幾個姐妹盈盈下跪,她的臉色難看到極致。

“來人,帶元妃回千秋殿!”周奕的聲音難掩怒氣。

“臣妾還有一事稟告。”我說,“臣妾封號不好,犯了皇后娘娘名諱,請陛下褫奪臣妾封號。”

身後的姐妹們面面相覷,噤若寒蟬。

“陛下若忘了臣妾名諱也無妨,隨口起一個封號便是。”

“鍾翠!”

“謝陛下記得臣妾名諱!”我起身再跪,餘光看見周奕緊繃的臉。

“你執意如此,那便褫奪封號,廢去妃位,幽禁千秋殿,非召不得外出!”

媛君勾起一絲笑,臉上浮出得意的神色。

“謝陛下恩典!”我強忍住腹部跳動著的那個小生命帶來的不適感,“千秋殿內所有陛下賜予物件,請陛下收回。”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之前的我對他的賞賜總是歡天喜地,現在卻棄之不屑,視如敝履。

媛君開口道:“想來鍾妹妹在涼州給陛下做馬奴的時候是有一份奉銀的,如今也好,廢妃之身不必享受宮中俸祿,就將馬奴奉銀還給妹妹罷。”

“她竟然是馬奴之女。”

“這樣卑賤的身份居然還允許入宮,懷有龍裔。。。”

。。。

我清了清嗓子,那些流言蜚語立刻停下來。

“臣妾自有奉銀,不過並非馬奴,乃是徵夷先鋒官的軍餉。”我抬起頭,不顧避諱直視周奕,“陛下是否還記得,陛下在涼州統兵,親封臣妾為徵夷先鋒官,出征戰場廝殺十餘場,軍功簿上還有臣妾幾筆。”

“帶下去!”

周奕擰著眉,他是不敢去面對我說的這些嗎?我不知道,沒等宮人走上來,我欠身行禮,自請辭去。

4

皇后娘娘第二天就到了千秋殿。

周奕真是寵她,連禁令都可以無視。

她不喝茶,不吃點心,甚至一言不發,只是執著地端詳著我的臉,像照鏡子一樣的寧靜浮在詫異之上。

除卻疤痕,我們有八成相似。

蘭溪上前展開一副畫,我一眼就認出來,是周奕寢殿裡掛著的那一副,美人穿戴華貴,隻手起舞,衣袂飄飄,一襲紅妝如同火焰般熱烈。

這不是現在的我,或許也不是曾經的我。

我是馬奴的女兒,雖是英氣堅韌,可極少有這種驕矜的神色,倒是媛君現在看起來更像些,但眉眼處也有細微分別,想是畫師手誤。

“兩年前,陛下親手做此畫。”媛君譏諷道,“陛下與本宮父親同事征戰,與本宮更是青梅竹馬,自小一起長大,這點你不會不知。”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就該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她說,“蘭溪,把這幅畫拿到她面前,讓她細細看一看。”

“不必了,我看了兩年,只是現在才知道畫中人不是我。”我閉上眼睛,腹部的攪動越發厲害,我強忍住嘔吐的慾望。

“生下孩子,你就出宮吧。”媛君看向別處,“本宮不想對你動手,你也別妄圖得到陛下的心。”

我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

她有什麼可害怕的?

“這畫畫得不好。”我站起來,挺著肚子拿起那幅畫一遍遍地看,看那美人英氣的眼睛,飄逸的身形,“這畫畫得不好。”

它給了我這麼多年的希望。

我把它扔進炭盆子裡,周圍傳來人們的驚呼聲,我撐著肚子坐下來,火舌一點點舔舐著紙張,火焰徹底吞沒了那美人。

室內燥熱,我卻覺得冷,坐都坐不住,沒骨頭似的滑到地上。

“姑娘見紅了!”

5

這孩子很有福氣,牢牢地坐住了胎。我放心不少,涼州有舊俗,說這樣的孩子是天賜子,即便生下來,也是夭折不了的。

窗外站著個人影,見我醒過來,晃了一晃就不見了,我找環風來問,她說沒有人,外面下了大雪,誰會在外頭等著呢。

我叫她扶我去廊上走走,環風不肯,說我身子太虛弱,我問她梅花開了嗎,她說一早就開了,紅成一片好看得很。

一天三頓湯藥,就是個正常人這麼喝下去也會精神萎靡,第二天正午時分我披著大氅站在門口看雪景,廊下一抹青綠吸引了我的視線。

“這什麼時節,居然尋得到韌性的稻草來編蜻蜓。”環風撿起草蜻蜓給我,我沒接,只叫環風丟出去,丟到雪地裡去。

後來的每一天,都有一隻草蜻蜓插在廊下雪地裡。

我於是不再出門,吃了睡睡了吃,精神好些了就靠在椅子上聽環風給我講故事,她也是涼州人,我們總有話聊。

一日,她終於問了出口:“那草蜻蜓手藝精緻,姑娘為何叫奴婢扔掉?”

“沒什麼好稀罕的,你若覺得有趣兒,拿進來玩就是,隨手燒了也不礙事。”我望著窗外,“京城少有這樣風雪大作的時候,倒是讓我想起涼州,我父親涼州做馬奴的時候,就差點凍死在一個這樣的傍晚。”

“我那時候才六歲,都抱不動父親的身體,扯著嗓子喊呢,也沒有人來幫,涼州的冬日,大雪鋪天蓋地,總是照例要凍死幾個馬奴的。”

“我不能沒有父親了,我的母親和弟弟妹妹都凍死了,我把僅剩的一點熱水放到父親身邊,穿上最厚的鞋跑了出去,我怕我找不到人,就先凍死在雪地裡。”

“我就是那麼遇見周奕的,他那時候那麼小,卻威風凜凜,騎在黑色的大馬上,裹著皮裘在暴風雪裡前行。我不知道他是誰,我也不知道在風雪裡走了多久,他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我跪在他的馬蹄下,鞋跑丟了一隻,整個人都沒知覺了。”

“他讓我的父親做了他的馬奴,還是在涼州,卻不用再擔心被凍死了。”

“那姑娘的父親。。。”

“還在涼州。”我嘆了一口氣,“父親說,他在涼州等我,若有一天我不如意了,儘管回去。”

話匣子一開啟,就收不住了,我讓環風把那些草蜻蜓拿進來,每天一隻,足足十幾只堆滿了桌子。

“周奕二十四歲了,十四年彈指一揮間。”我笑了笑,把一隻草蜻蜓扔進炭盆裡,發出噼啪的聲音。

媛君說她和他是青梅竹馬,我和他又何曾不是從小一起長大。

“父親做了他的馬奴,我就做了他的隨身侍女,說起來是侍女,小成那樣連掃把都勉強拿穩,只是尋了個託辭,在他宮中養著,朝中沒有跟他年歲相近的皇子,他上完學只能跟我玩,朝著我溫習功課,後來教我騎馬射箭。”

“姑娘還會騎馬射箭!”

“我的功夫比他身邊的侍從都要高出一大截,在涼州的風中騎馬是一件很恣意的事情。”我再次朝窗外望去,朝涼州的方向望去,硃紅的宮牆和脊獸阻擋了我的視線。

“姑娘別哭了,迎風流淚的毛病若是落下,可就不能再在涼州的風中騎馬了。”

我擺擺手,剛要抽出帕子沾一沾眼淚,有什麼人推門而進,我看過去,見周奕渾身是雪出現在我眼前。

這一瞬間被拉得很長,長到融進了十四年的光陰。

我怔怔地看著他,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他走過來,卻不敢離我太近,我撫著肚子,把剩下的草蜻蜓扔進炭盆裡。

“雪化了,身上涼。”他說,“莫要哭了。”

初見時候,他把我抱在馬上,擦乾了我的眼淚,說莫要哭了。

我把新沏的七寶茶砸在他腳下,茶水洇溼了那金線繡龍的鞋面。

6

千秋殿是周奕的家產,我不能趕他出去。

他站在炭盆邊烘乾了衣裳,稻草焚燒的噼啪聲迴盪在殿內。

我不知道他來做什麼,視線靜靜的描摹著他的眉眼,他的眉骨很漂亮,每一次歡愛過後,我總喜歡撫摸他的眉骨。

他喜歡皺眉,我就守在他身邊,把他的眉頭展開。

我捂住臉,不能再想下去了。

“給孩子取名字了嗎?”他在我旁邊坐下來,推過來一隻溫陽白玉的手爐,我冷冷瞧了一眼,沒有去接。

“周辭。”我說,“男孩也好,女孩也好,都叫周辭。”

“哪個辭?”

“辭別的辭。”

他別過臉去,下頜線條越發僵硬,“你就這麼想走?”

“不過是回家罷了。”

砰的一聲脆響,那隻白玉手爐被擲在地上,碎成好幾片。

“這就是你的家!你還要去什麼地方!”

我輕輕的笑了一聲,“涼州才是我的家,京城不是,你的身邊也不是。”

“後位於你來說,當真是比我重要千倍萬倍嗎?不過鳳印一事你竟鬧到此時還不肯消停!”他擰起眉頭,緊抿著嘴角。

“重要二字,居然還能從陛下的嘴裡聽見。”

“叫我周奕!”

“陛下。”我看著他的眼睛,“陛下是皇帝,是一國之君,鳳印後位由陛下決斷,三宮六院誠待陛下臨幸,我怎敢直呼陛下名姓?”

“你要氣死我嗎!?”他的胸口起伏著。

“不敢。”

“我看你倒是敢得很!”他橫眉立目,朝環風道,“出去!沒有朕的命令不許進來!”

環風擔憂的看了我一眼,我朝她點點頭,她才放心離開。

“她父親在奪嫡之爭中幫我許多。”他說。

“她要什麼,給她就是了。”我淡淡道。

“那你要什麼?”他緩和了語氣,“你要什麼跟我說。”

“我要的,從來不屬於我。”我說,“兩年前我軍遭受圍堵,為了陛下安全的破出重圍,我率領一支兵馬佯裝突圍,給陛下爭取機會和時間,三百人馬再英勇,也敵不過兩千敵軍,那一戰僅存二十七人,算上我,一同被俘,押解涼州大牢。”

“我為陛下鞠躬盡瘁,怕陛下因為我而受人要挾,曾在牢中自盡三次,可等來的卻是敵方首將領冷笑著嘲諷,說我對您一無所用,您轉危為安之後,對我被俘的訊息視若無睹,任由他們處置。”

他的眼眶紅了,“那種情況下,我若出面迴應,你的危險便會大大增加,我表現得越不在乎你,你活下來的可能性就越大。”

我輕輕的笑,眼淚卻蓄滿了眼眶,“陛下根本就不在乎我,何必說的如此冠冕堂皇。”

“你在胡說什麼?若我不在乎你,何必。。。”

“陛下還能解釋?”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語調,“那副美人畫還不能說明什麼嗎?我只是您皇后娘娘的一個廉價的代替品罷了。”

他不再言語,他站了起來,轉身離開千秋殿。

我聽見雪落,還有靴子踩在雪地裡,逐漸遠去的聲音。

7

月份越大,我越睡不安穩,七個月的時候,千秋殿外的侍衛換了一批。

環風說,外面出了亂子,皇后娘娘懲治了一位美人,起因是這美人受寵張狂,皇后娘娘竟將其活活打死。

周奕只說恃寵而驕本該如此。

就在這個當口,我的父親進宮了,他沒來見我,也見不到我,他一進宮門,就被皇后娘娘身邊的蘭溪拉去喝茶了。

而周奕半月前已攜文武百官去岐山腳下祈福,不知何時回宮。

他既然禁了我的足,那便不會再宣召我父親來京都,怕是皇后娘娘所作所為,要拿我父親做文章。

我穿戴整齊,花了大筆銀錢求殿外守衛放我出去拜見皇后娘娘,守衛卻不肯,說他們奉皇帝之命看管我,不得我踏出千秋殿一步。

我不再多言,抽了他們腰間刀刃出來,橫在頸上作威脅,我這條命對他們不值錢,可肚子裡好歹還有周奕的血脈。

守衛急得額頭滿是汗,卻對我越發恭敬,正僵持著,皇后娘娘出現在千秋殿門口。

雖兩月不見,她倒像是老了三四歲,更不復美人畫上的眉眼風采,搖曳的宮裙華貴無比,她走到我面前,將我父親從身後拖出來,扔到雪地上。

“是你逼我的。”她說,眸中妒火熊熊,“早就告訴你,要你安分守己!”

“皇后娘娘此話差矣。”我讓環風扶起我父親,隨後直視她的眼睛,“皇后娘娘為何扣下我父親,又這般對待?”

“你還說不知道?聖上為了保全你,偏寵沈美人,讓她與整個後宮樹敵,若不是她死前哀求說自己從未得到聖上寵幸,本宮現在還矇在鼓裡。”

她幾乎要發瘋,初見時候的那一點明豔,此時也被猙獰的面目撕碎的半點不剩了。

我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周奕身為天子,為我一個馬奴之女守身如玉,是我這輩子都不敢想的事情。

“少跟本宮裝了,本宮說過,本宮不會殺你,你卻一再觸及本宮的底線。”她抬起手,一個耳光落了下來,我倉皇躲避。

“還敢躲!?你這個勾引聖上的賤人!”她反手拽住我,又是近在咫尺的一巴掌,我身懷有孕,一時掙不開。

“請皇后娘娘自重。”

是那守衛統領的聲音,他站在我們中間,一手拿刀,一手鉗制住媛君的手。

媛君怒不可遏,大聲斥罵:“你敢忤逆本宮!?”

“臣不敢忤逆皇后,但臣奉陛下之命保護千秋殿娘娘,此乃皇命,皇后娘娘不得違抗。”

“大膽!”媛君掙開統領的手,“本宮父親乃是朝中大將軍,若無本宮父親,聖上何以有今日?!本宮父親乃是朝中棟樑,是肱骨之臣!本宮今日不過是處置一個勾引聖上的馬奴之女,你們誰膽敢阻攔本宮!?”

她說完,又要朝我撲來,那隊侍衛紛紛拔出佩刀,擋在我面前。

“陛下叮囑臣等,若千秋殿娘娘損傷分毫,臣等以死謝罪,所以皇后娘娘還是請回吧。”

媛君當然不肯,她那樣的身家,那樣的傲氣,怎可輕易折在我面前,她兀自鬧著,竟被一隊侍衛舉刀,活活將其逼出宮門外,我則攙扶父親進殿,他早已受傷昏迷,環風灌下一碗參湯,直到傍晚才幽幽轉醒。

父親撫摸著我的臉,老淚縱橫:“翠兒,我來帶你離開。”

“父親,我很是想你,很想回家。”我甫一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

咚的一聲悶響,什麼人跌在雪地裡,在環風驚呼陛下的聲音中,周奕被侍衛抬進了千秋殿。

8

環風告訴我,皇后娘娘沒有任何處罰,封賞恩賜依舊,周奕仍是寵著她,任她為所欲為,責罵宮嬪,後宮亂成了一團,只有千秋殿是個清淨地方。

環風告訴我,其實周奕每天都來看我,只是不進屋,站在院子裡的梅樹林裡悄悄張望,每天總有一兩個時辰在千秋殿。

我看了看榻上安眠的周奕,沒回答,他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我心頭一酸,輕輕撫開他的眉眼,被他滾燙的體溫燒出淚來。

太醫說他得了很嚴重的風寒,高燒不退。

“陛下怎麼忽然回來了?問殿外的侍衛統領。

“回娘娘的話,臣等擅作主張,怕皇后娘娘再次危及娘娘性命,所以立刻飛鴿傳書於陛下,陛下跑死一匹馬,這才兼程趕來。”

“危及性命?”

“娘娘有所不知,皇后娘娘母家勢大,娘娘懷有龍裔,又是陛下唯一寵幸之人,皇后一早便視娘娘為眼中釘,肉中刺,陛下不得已去了娘娘鳳印,禁足千秋殿,又派臣等看守,乃是不得已之下的萬全之策。”

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難受,我背過身去幹嘔不止,環風在我跟前伺候著。

“陛下何至於此?”環風問。

“皇后母家確為陛下登基勞心勞力,背地裡卻早就有了不臣之心,眼見陛下不好操控,已在邊疆駐紮兵力,娘娘身居千秋殿而不知,京城內外早就人心惶惶,朝野震動。。。”

“出去。”周奕滿是威嚴的聲音響起,我遮去眼角的淚花,下一刻,就被他拉住肩膀,圈在懷裡,他捂住我的耳朵,朝我孩子氣一樣的笑。

“沒有那麼嚴重的事,別聽他胡說。”他的手往下移,溫柔的撫在我的腹部,“無論如何,千秋殿這塊地方,我還守得住,也並未讓旁人傷你分毫。”

我想起少年時候,周奕發疹子,燒的迷迷糊糊,我坐在他床邊整夜整夜的守著他,等他一醒過來就叫我的名字,希望他一睜開眼就能看到我。

那時候夜多長,我都覺得短,短到一眨眼就能看見他,現在卻時時刻刻難見,更不要提相守。

“你此時有孕,你父親住著不方便,我安排他回涼州護他周全,京城總不安全。”

“陛下。。。”

他捂住我的嘴,藉著我的手端起藥碗一飲而盡,他絕口不提外面的事,這皇位於他,此刻更像是身外之物。

“我高掛金榜,遍尋名醫,有了一劑調理身體的方子,我先喝了試試,再與你相嘗。”他瞌著眼睛,半夢半醒,熱氣吞吐在我頸上,我心裡酸的很,多少恨也推不開他了。

“岐山道觀大卻荒,我求了一張平安符,是尋常人家式樣,我想你喜歡,也就沒叫嵌金做銀,戴在身上罷。”

我朝他搖搖頭,從床榻上爬下來跪在地上,辭謝聖恩。

“陛下若是病好了,便離開罷。”

短暫的怔愣之後,他壓低了嗓音發出一聲暴喝,藥碗摔在我身旁,殘存的清苦氣味在炭盆熱氣的蒸騰下蔓延開。

“鍾翠!”

他對我再好,又有什麼用?

不過是看我這副容貌,看我肚子裡這個孩子,倘若媛君母家叛變被株連,那麼我這張酷似她的臉,便足以慰藉他後半輩子了。

真讓我噁心。

9

周奕當晚就離開了千秋殿,他的腳步踉蹌,燒都沒退就走進雪地裡,大雪茫茫,我歪在榻上看他的背影一點點的消失,那群守衛湧了上來,朝中內外禍患並起,得有一段時日,我不會再見他。

他說的那千金方,隔了一天便端了來,我半分不疑心,囫圇喝了,晚上睡得就安穩了很多。

環風時常同我說笑,她身上的涼州習氣尤其重,我問她是如何過選宮規成為宮婢的,她便爽口一笑,說多使了些銀子,託生到我身邊伺候。

我面上無波瀾,卻一語道破玄機,問她是不是陛下欽點來的,她被我說的一頓,手裡捧得盞子掉在地上,碎的滿地都是。

她跪下來,求我不要攆她走。

看,無論怎麼聰明伶俐的人,都是要被他周奕玩弄在鼓掌裡的。

我笑了笑,親攙她起來,說無妨,不礙事,這個人即便不是她,也會是個別人。

一個月之後,宮內亂起來了。

環風總是掛著擔憂的神色進進出出,所言不過還是幾個宮嬪遭了皇后娘娘處置,周奕嬌縱她,讓她無法無天,這樣的事情聽到我耳朵裡也習以為常。

一日天還沒亮,千秋殿的門便被人拆下來了,一群人浩浩蕩蕩,明火執仗闖進我院中,我從榻上驚醒,夢裡周奕死在千軍之前,刀劍加身,現在一睜眼窗外就是這副熱鬧場景,守衛拔刀出鞘,兩方僵持著。

我腦袋裡嗡嗡響個不停,一顆心猛地下墜,若我這裡出了事,想必周奕那邊已然凶多吉少。

“給本宮殺進去!拽那個賤人出來!”

“本宮父親的軍隊破城在即,抵抗下去便是死路一條!”

“臣等誓死保衛千秋殿娘娘!”

環風來不及收拾細軟,開啟側門饞我往外逃,院內已經打殺起來,廝殺聲一浪高過一浪,我腳步一頓,聽見媛君嬌縱跋扈的聲音。

“爾等皇帝早已兵敗被俘,身首異處,還是早早投降,本宮寬恕爾等一條出路!”

她說周奕死了。

不可能。

他那麼惜命的人,怎麼會死。

“那邊的人!幹什麼的!站住!”

一隊人馬發現了我,他們追上來,環風不知道從何處套了一輛馬車,我立刻上去,發了瘋似的朝宮門的方向飛馳。

宮內亂成了一團,僕婢宮人們哭嚎奔走,多少金銀玉器被搶劫一空,那些行兇的兵匪面目兇悍,出手便是殺招,一看就知是沙場上殺人的老手。

“抓住那個賤人,生死不論,一概重賞!”

幾隊人馬聚攏在我們身後,而且越發靠近,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環風!車內可有弩箭?!”

“有的姑娘!”

我左右尋找,車內不止有弩,還有弓,各類暗器袖箭,甚至還有可供維持半月的乾糧和水,我深覺有異,再一翻找,一個繡有金鳳牡丹的荷包映入眼簾。

這是周奕的東西。

他一早就預備下來這些,以備不時之需。

是啊,在這宮內,除卻他知道我騎射的精巧技術,再無旁人了。

他這樣算無遺策的人,怎麼會死呢?

我把荷包系在腰帶上,朝馬車後窗射出一箭。

一個追兵從馬上倒下,剩下的人驚恐過後溢位濃郁的興奮,在這些殺紅了眼的追兵看來,我微弱的反抗讓他們覺得更有趣兒了。

“環風!周奕在哪兒?”

“回姑娘的話,陛下失蹤,不知身在何處。”

“你胡說!”

一開口,我才發現我的聲音抖得不像話。

“陛下要我保護姑娘周全,護送姑娘回涼州。”她的聲音融在風裡,“姑娘且做堅持,出宮以後自有死士接應。”

“一路坦蕩!姑娘務必放心!”

放心?我的心該放到什麼地方?

10

我總是隱約覺得,戰局不會像現在看起來的這樣傾覆。

越往涼州的方向走,這種感覺就越發強烈。

環風不敢停,總是深夜走小路潛行,野狼雖多,但也好過追兵堵截,馬車上蓄著千金方藥草,環風每日熬給我喝。

“這不是去涼州的路。”我問環風,“你特地繞遠路,是為了帶我去什麼地方?”

環風沒說話,她半仰著頭,在灰而冷的天空裡找尋著什麼。

直到一隻老鷹在林中落了下來,它停在馬車稜角上,朝我撲稜著翅膀。

我認出它,是周奕豢養的寵物,在涼州駐兵的時候,我還餵過它一段日子。

“周奕呢?”我盯著它澄黃的瞳孔,我一定是瘋了才會問一隻鳥的話,“你的主人呢?”

它抖了抖翅膀,朝我叫了一聲,拿腦袋蹭我的手背。

“它帶來的這封信,信上寫著我們的目的地。”環風說,“姑娘身子大了,不方便趕路,當下找個地方,等生了孩子再走,也妥當些。”

我看著那隻鷹,翻出那個金鳳牡丹荷包,裡面除卻一些薰香藥草外,還有一張泛黃的紙條。

“吾妻勿念,珍重自身。”

是周奕的筆跡,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寫的,也不知道是寫給誰的。

“外頭的亂,什麼時候會停?”我問。

“不知道,奴婢對戰局一無所知,不過陛下失蹤一事屬實,殘餘幾部已收斂起來,一時半會兒盤踞在暗,想是得有一段日子。”環風看了看我的腹部,“姑娘生產之前,怕是不會再起大規模的兵戈。”

我點點頭,託著肚子上車,這幾日我總是做夢,無一例外,夢裡全是周奕。

他活著,他死了,他小時候抱著我上馬,教我開弓搭箭,他長大了帶我出門,派我做事,讓我在涼州帶兵。。。

唯獨沒有進宮之後的日子,連初時的歡愛都記不得了,好像完全沒發生一樣。

但我知道,我們的感情,或許可以稱之為感情吧,其中總有一個女子的影子,或者我才是這個影子。

我們到了一座小村莊,隱在山林野地裡,著實難尋。

“陛下記不得了。”環風一邊收拾一邊說,“陛下有時候忙著忙著,就亂了,看人迷迷茫茫的,可一見到姑娘,眼底就清明起來了。”

我應了一聲,靠在床頭閉上眼睛。

“姑娘困了?”

“我知道,他什麼樣子我都知道,就是太知道了,才覺得心寒。”我說,“我知道我人卑賤,對他的喜歡也就卑賤,可再卑賤,再微不足道,卻也是獨一份的,是我和他的,而現在不是了。”

我撫著肚子,想起那副美人畫,它是我或者不是我,此時此刻都沒那麼重要了。

周奕生死未卜,這讓我對他的恨都黯淡下來了。

“姑娘何以說卑賤二字?”環風端來湯藥,“陛下待姑娘,陛下待自己。。。”

我吞下湯藥,那枚金鳳牡丹的荷包正放在窗戶下頭,天晴了,陽光照在金線上,刺眼的很。

一陣墜痛從

下腹

傳開,我咬住牙,聽見外頭亂哄哄的有人吵嚷。

“山匪?!”環風臉色蒼白,“姑娘,山匪來了!”

11

我哪裡顧得上這麼多,我根本動彈不得。

山匪為的是搜刮財產,掠奪糧食,我才安頓下來沒幾天,他們就找上來了,細想之下未免太過巧合。

我在陣痛中掙扎,咬住牙不發出聲音,讓環風緊閉門戶,裝作屋內無人,我跌坐在地上,聽著外面越發清晰的騷亂聲。

時間過的很慢。

我聽見有人敲打門窗,灰塵騰空,弄得到處都是。

“裡面有人嗎?!”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哪兒來的老鷹?這地方還真是窮鄉僻壤。”

“挨家挨戶搜一遍,一個不留!”

腳步聲靠近,窗稜土坯那樣脆弱,根本擋不住多少時候,我急促的呼吸著,溫熱的生命正在下墜,他掙扎著,我似乎能聽到他的哭鬧聲。

他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砰——

門被踹開,陽光照射進來,半把刀鋒擋在我面前。

“女人?”為首的人笑了笑,“還有個剛出生的孩子?讓我看看,這女人怎麼這麼熟悉。。。”

“老大,這不是懸賞令上的那個女人嗎?”

懸賞?

我急促的呼吸,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緩緩抬起袖子。

“這樣被人一路追的破日子,我一早就過夠了!”

嗖——

袖劍飛了出去,打穿了為首那人的腦袋。

一隻揮舞的手臂打在我的腿上,那個嶄新的,名叫周辭的生命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12

等我坐完月子之後就離開了山村,我要環風送我回涼州。

周辭平均每天都會哭上四五場,他是有福氣,但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

這次露面是除夕過後了,天還是冷,雪也斷斷續續下過幾場,那隻叫疾風的老鷹停在馬車裡,它很聽話,再沒有一次起飛過。

這就代表沒有周奕的訊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街頭巷尾的人們都在傳,說戰事將起,京城久攻不下,媛君的父親便在京城相鄰的獻州稱帝,操練兵馬等待時機。我託環風去打聽訊息,問何人守衛京城,說是周奕的殿前軍師和幾位將軍。

“陛下不會死的,姑娘。”環風總是這麼說,半月後我們到達了涼州,我住進了父親的宅邸,父親告訴我,周奕派人送他回來,涼州還是周奕的地盤。

我自然知道,周奕為最末皇子,封地涼州最是偏僻,可他卻不畏辛苦,在此地牢牢紮根,涼州於他,甚至要比京城更加安全。

這也是我為什麼執著回涼州的原因。

他的兒子需要他和他舊部手下的庇佑。

但我半夜時分還是會驚醒,在我的老家涼州,在我最熟悉最渴望的地方秉燭枯坐,徹夜無眠。

我想起千秋殿那些年月,他在殿外悄悄守著我,如今雪落換風沙,人亦是許久不見了。

“姑娘別哭了,若是留下迎風流淚的毛病,一輩子都難好了。”環風擦拭著我的眼角,我露出一絲苦笑,窗外的疾風忽然抖了抖翅膀,發出一聲低鳴。

“什麼人在外面!”環風警惕起來,“姑娘你聽,是人拖沓的腳步聲。。。”

我幾乎是瞬間起身,端著油燈衝出門去。

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麼。

當初在茫茫風雪裡,此時是寂寂夜色中,環風在我身後拎著明晃晃的劍,嘩啦一聲掉在地上。

“周奕。”

我叫他,看他艱難的撐起身子朝我走來,看那些深色的鮮血印刻他來時的痕跡。

“我來涼州見你了。”他揚起嘴角,沒有一點狼狽的神色,瞳孔都在發光,“我身上髒,別過來。”

“你。。。”

“對不起。”他說,“對不起,讓你等了很久。”

我扶住他的手,他緊緊地回扣我,身上的塵土氣息撲面而來。

“外面不會再亂下去了。”他靠坐在椅子上,我讓環風去打熱水,在燈下檢查他身上的傷口,血濡溼了衣裳,我不得已用剪刀剪碎衣服。

“你的手在發抖。”他說,“你替我包紮過很多次傷口。”

我嗯了一聲,昏暗的燈燭下,我細數著他身上的傷口。

刀傷,劍傷,砍劃留下的痕跡,青紫鞭痕。。。熱水很快就染紅了一盆又一盆。

“我這一路,算得上坎坷。”他淡淡開口,一隻手在清水盆子裡遊了遊,覆上我的面來輕輕,“去岐山之前,媛君家中便有了動作,我假意不知,縱容媛君在後宮跋扈,反過來在京中安插眼線,佈局良久,我想著,總是要打一場的,時間拖得越久,我的勝算便越大,尤其等你生產完。”

他頓了頓,似乎恍然大悟般左右張望,直到瞧見榻上囫圇睡著的嬰兒,方才咧嘴一笑。

“不承想我已然將你冷落至此,婉君卻仍不放棄打你的主意,我不讓她進千秋殿,派了那一隊侍衛守著,誰知婉君越發瘋魔,我亦是無法再忍。”

我把面巾帕子扔進盆裡,側臉躲開他的撫摸。

“先是大打了一場,京城勉強守住了,我怕鬧將起來你吃虧,便叫環風準備馬車帶你出去,一路逃來涼州,好在有驚無險。”

“你不是不想我回涼州嗎?”我定定的站住。

“隨便我說、我想,涼州是你的老家,也是我的根本,到了涼州,我便有十足十的把握護你周全了。”

我眨眨眼,扭頭去尋止血傷藥,半夜三更尋不到郎中,可常備的方子不少,都叫環風拿下去煎了。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捻著手腕細細摩挲著。

“找些藥。”我掙了掙,卻掙不開。

“何必著急。”他拉我過去,抱我在他腿上坐著,他身上的血腥氣淡淡的,卻並不難聞,“辭兒如何?何時的生辰?”

“一月十三正午所生。”

“是個像你的女兒嗎?”他壓著嗓音低笑,燭火下都瞧不見眼睛。

我的心口一跳,似乎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像我還是像媛君?”

“媛君?”他默了默,笑容冷了下來,“還在置氣?”

“怎麼能叫置氣!?”我掙開他去伺候喝藥,胸口那股恨意復又湧了上來,一浪又一浪,幾乎要把我吞沒。

“陛下輕賤我便罷,我不得說什麼,若因我而輕賤了孩子,該是萬萬不值了。”

“這什麼話?”他拔高了音調,“我與你這一切安排,只值得輕賤二字?”

我知道他發怒,於是不做聲,挖了藥膏藥粉敷在傷口上,燈影綽綽,我的指尖在他胸腹之間遊走。

“你何時見我如此對待別的女子?”

只有燈燭燃燒的噼啪聲。

13

他見我不言,拿帕子擦了擦手,上前將我攬住,額頭抵著額頭,眼睛看著眼睛,他的手扣了我的後腦,我掙不開,半步未動,卻陷進他如潭水般幽深的眸子裡。

“分開這些時日,你可曾想過我?”

“不曾。”我躲開他的視線。

“不曾?”他湊過來,往我唇上啄了一下,又笑著問,“曾不曾?”

我叫他弄得越發煩躁,又怕鬧起來吵醒周辭,便依著他動手動腳。

“京城與涼州互為犄角,我冒著千萬刀劍追殺來找你,該是讓天下翻身的時候了。”他說,“你在涼州待上一段日子,還要勞煩你等一等,不過戰局如此,至多夏至之前便能結束了。”

他什麼都算的精巧。我扯開繃帶纏在他身上,他倒是配合,嘴上徐徐說著,話鋒一轉又落到我身上。

“此事一過,我便替你掃清了道路,再不需要你忍氣吞聲。”

“與我何干?”

“什麼?”他似乎沒聽清,微歪著頭又問了一遍。

“我在涼州住著便很好。”我尋出幾件衣服和被褥,“等你回京。。。便回京吧。”

他死死盯住我。

“早前時候聽婉君說,你因為怨妒她,燒了書房裡那副美人畫。”

“是,那畫騙了我許久,我一時憤恨。”

“為什麼憤恨?”

我深吸一口氣,說:“畫上之人不是我,是媛君,我只是她的一個替身而已,所得一切都是仰仗她,仰仗你。”

他又不說話了,坐在床上朝我擺擺手,我稍作猶豫,還是靠了過去。

他狠狠的咬住了我的嘴唇。

思念如冰,在情暖之中徹底化開,讓我飽嘗其味。

他像一頭溫柔的野獸,動作和態度都不容置疑,卻讓我覺得有些商榷的地位,不必我刻意迎合他,倒是他費盡了心思來迎合我。

“我會殺了媛君。”他的聲音嘶啞,熱氣吐在我的耳邊,“半月前京城便開始動手,說是活捉了送來。”

他眯起的眼睛透露著危險和殺氣。我心裡一驚,想說什麼卻被他堵住嘴,酥麻襲上來,他卻陡然放了我一口氣。

“媛君給你殺,如何?”他摸著我的後脊,“你說你是她的替身,我便,我便讓你動手殺她。”

“我?”

“她父親亂臣賊子,她就是罪臣之女,全族人人得而誅之。”他說,“我不願讓你覺得我惡毒,可要她媛君當你的護身符,藉機除掉她一家,確實是我的初心。”

“嗯?!”我拄著他的胸口,分辨不出他在說什麼。

“我曉得你怨我,這些話說出口,你也未必可信。可究竟要媛君死,你不殺她,我也要殺。”

他看著我,殺意消散,他吻著我臉上的傷疤,喃喃道:“殺她來證道,不知道足不足夠。。。”

“那那幅畫。。。”

“你們長得是相像,那幅畫是我刻意所為,燒了也就燒了,你我都還在,隨時隨地可以再畫一副。”

我覺得自己在做夢,腦袋裡昏昏沉沉的,屋子裡的炭盆還燒著,熱氣氤氳,我瞧不見自己,也瞧不見周奕。

“想什麼呢?”他抬起我的腿,有點惱,“竟不專心。”

“沒有。”我望著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眼淚從眼角劃過,我啞然,短暫的錯愕過後,便再也止不住,我幾乎嚎啕大哭。

14

周奕養傷的第二天,他在涼州的將領就得到了訊息。

他們在我耳邊商議,周奕一邊靠在床上逗孩子,一邊詢問軍隊的大致細節,我本想低頭出去,他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將我叫住。

“鍾將軍留下來聽聽罷。”他說,“我兵法學的不好,還要你指點一二。”

將領們有八成都與我相熟,可我曾任宮妃,他們看向我的眼神多有不便,我白周奕一眼,他這人鐵定安排好了一切,這個當口又非得扯幌子叫我留下來。

“我聽環風說了,當初你們一路逃亡出宮,弓弩是百發百中,威名赫赫傳到敵方耳朵裡,再次吹響了鍾將軍的名聲。”

周奕說完,將領們紛紛露出瞭然的神色,他淡淡的打量著我,朝身旁的座位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忍不住捂嘴笑起來。

“於內是管的我,於外又比我強,讓她蜷在後宮操管那些女人自然是浪費。”他攥住我的手笑了笑,“不過往後也不浪費了。”

我不懂他說的什麼意思,一個侍衛小跑進來,噗通跪下道:“回陛下,媛家女已然押解到此。”

媛君?我側頭看周奕,他臉上的笑消失了,擺擺手叫把人帶上來。

“可用媛家女勸降反賊,畢竟是親生女兒。”我說。

“勸降?行至此路,我便沒有想過勸降二字。”他站起來,眼中寒芒閃過,一個身形消瘦狼狽的女子被架進門來,她甫一放下,便破口大罵。

“賤人!鍾翠你不過是個馬奴之女,憑什麼同我爭高低?!”

我瞧著那張臉,許久不見,她變了很多,身上一股瘋讓我害怕。

“還有你!周奕!你厚顏無恥,陰險狡詐,我父親為你鞠躬盡瘁,卻換來你如此對待,想當初你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能有今日,你還記得你仗的誰的勢嗎?”

周奕冷笑,“你父親扶持我,為的就是謀到今日,本就是利益,你又何必給自己臉上貼金?”

“你是高貴不少,為難你瞧上我這個不得勢的皇子。又讓我借了你們的手,走到今日。只是你們沒眼力,不懂得收斂鋒芒,皇位之爭自古以來便是這樣。”

我愣了一愣,見周奕提著一把大刀往外走,媛君被人堵住了嘴,跟著拉在後頭。

“成王敗寇!”

手起刀落,血濺三尺。

“來人,把人頭摘下來,給她父親送過去,他安逸的夠久了,叫他也精神精神。”

15

一年之後,我抱著周辭,坐著十六人抬的大轎,從正大門被抬進了千秋殿。

前路是坦途一片,我卻多少厭倦。

可辭兒畢竟是皇家血脈,我望著那些朱門琉璃瓦,曉得這是躲不開的事情。

周奕這人,看著有多良善,心機就有多深沉,自媛君死後,他纏著我畫了一副美人畫掛在書房,除卻上朝,剩下的時候都在千秋殿,鳳印的事他不提,我也就不問,一日日這麼過著,直到環風有一次跟我說起,說朝中有位老宰相告老還鄉了。

我當是常事,環風又說,這位老宰相身強力壯,告老前一日上奏要陛下廣開後宮選秀,這才被下放回鄉。

“說出去要怪我了。”

正碰上週奕推門而進,他笑道:“他們什麼事都要指摘,趁早放走,省了不少事。”

“簡直亂來!”

“隨你如何說。”他從奶媽懷裡抱起周辭哄著,“我只要你一個。”

“你說什麼?”

他側我一眼,抱著周辭在我身邊坐下,又是一年冬天,窗外紛紛揚揚下了雪,院子裡的那棵桃花,今年開春也要開了。

(原標題:《

一本古早虐文

》)

本故事已由作者:

是小六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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