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汽車/ 正文

重要的是行動,而不是標籤

重要的是行動,而不是標籤

“治理”這個詞,近年來越來越活躍。這個概念的最大作用,是激發了中國自古以來積累的豐富的治國經驗。

01

在政治、經濟等領域,我們最頻繁遇到和爭論的問題是:“是什麼?”

是市場經濟,還是計劃經濟?是公有制,還是私有制?是自由貿易,還是貿易保護?是專制君主,還是立憲君主?是自由民主,還是專制獨裁?是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

“是什麼”,決定了你身上貼哪種標籤。而這個標籤往往意味著很多,甚至直接決定了你是正義還是邪惡,是進步還是落後,是文明還是野蠻。

對這種“貼標籤”的思維方式,我們中國人往往感到很彆扭、不習慣,可是,到底為何彆扭和不習慣,又說不清楚。於是,我們看到了“有計劃的市場經濟”“不問姓資姓社”等“和稀泥”式的說法。

顯然,“和稀泥”並沒能真正解決貼標籤帶來的彆扭和不習慣。尤其是在國家政治這個重要領域,我們經常被各種標籤牽著走,很被動,經常陷入無力辯解的焦慮狀態。這可不太好。

貼標籤的背後,是一種“本質論”的思維方式。這種本質論認為,世間萬事萬物,都有一種內在的本質,這種不可改變的本質決定了事物的根本屬性。這種思維方式發源於古希臘,是西方文化的產物。

中國的文化和思想中,並沒有本質論這種觀念。那麼,我們中國人的觀念是什麼呢?

02

因為本質論的思維方式,所以西方人對“是什麼”特別關注。具體到國家事務,他們認為,國家選擇什麼制度最重要。只要選對了制度,國家就能好起來。制度不對,國家就“藥丸”。

所以,對發展中國家,尤其是那些陷入困境向發達國家求援的發展中國家,西方人要求他們首先建立起選舉民主制度。西方人認為,只要有了選舉民主,就成了民主國家,解決了“是什麼”的問題。其它問題就會自然而然地跟著解決。然後,這些陷入困境的發展中國家就會煥然一新,走出困境。

可惜,他們推銷的解決方案在現實中遭遇種種失敗和尷尬。很多發展中國家,實行西式選舉民主以後,不但沒有實現繁榮富強,反而陷入國家動亂甚至分裂。“是什麼”的問題解決了,標籤有了,但那些迫切的實際問題,不但沒解決,反而惡化了。

漸漸地,有的西方人意識到,簡單地解決“是什麼”,也就是隻貼上標籤,遠遠不夠。終究還是要踏踏實實地動手去治理國家,去解決一個個具體的社會問題。於是,他們提出了governance的概念。governance在中文中被翻譯為“治理”。

governance這個概念傳到中國以後,一下子激活了中國傳統中深厚的思想資源。說到治理國家,這事我們可太熟悉了。我們中國人至少幹了三千年了。這方面積累的經驗教訓,或者說思想資源,如果我們中國自稱第二,世界上沒人敢稱第一。

以往,在種種“是什麼”的標籤壓迫之下,我們疲於應付,各種和稀泥。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彆扭和不習慣了。這是因為,中國自古以來,一代代人都在忙於治理國家,都在研究“怎麼辦?”,在思考怎樣才能把國家治理好,怎樣才能國泰民安天下太平,而根本沒有或者很少關心“是什麼”。一下子被人追問“是什麼”,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現在,governance的概念大行其道,我們才意識到,原來我們一直以來的做法是正確的。重要的,永遠是行動,而不是貼標籤。或者說,怎樣把國家治理好,才是真問題。至於姓資姓社、市場經濟還是計劃經濟、公有制還是私有制等等這些問題,雖然不是全無價值,但在這些問題上過分糾纏,是錯誤的思維方式。

03

2013年十八屆三中全會,正式形成了“治理體系”的表述。這不僅僅是個檔案上新提法,而是用“治理”這個關鍵詞,打通了古今的隔閡,中國傳統治國理政的思想資源和今天的國家建設指導思想,二者融為一體。

學者曹錦清進而提出“治體”一詞。他認為,西方政治學說重在政體,輕於治體。而中國政治學說從來沒有政體的概念,但一直很強調治理,也就是重在治體。

政體和治體的區別,大致對應著我所說的“貼標籤”和“行動”的區別。因為沒有本質論的觀念,我們中國人向來不關心某事物的本質是什麼。對於國家制度來說,我們關心的是,執政者把國家治理得怎麼樣,也就是關心執政者的具體施政行為及其效果。至於國家到底屬於什麼制度,留給“大學問”們去研究吧。

近現代,由於西方國家在世界上的強勢和主導地位,他們的本質論觀念及政治上的種種“貼標籤”,被認為是天經地義,牽引了全世界人——包括我們中國人——跟著想來想去爭來爭去。但因為基礎觀念的差異,我們終究感到彆扭和不習慣。現在,隨著governance、治理、治體等概念的興起,屬於我們中國人的觀念終於有了抬頭之勢。用《夜航船》中的那個段子來說就是“且待小僧伸伸腳”。

可以預見,接下來,治理、國家治理體系、治體等概念在政治學、政治哲學、行政學、經濟學等領域中將越來越重要,甚至成為核心和基礎概念,並引發這些社會科學領域中正規化級別的“革命”。人類對於國家和政治的關注重心,將從“是什麼”轉向“怎麼辦”。畢竟,重要的是行動,而不是貼標籤。

04

當治理、治理體系、治體等概念越來越重要時,有一個問題卻暴露出來,那就是,到底什麼是治理?更進一步說就是,國家治理的概念是什麼?

說到治理和國家治理,我們大概知道是什麼意思,但要清晰地把概念表述出來,卻並不容易。這個概念在我國流傳久遠,過於普及,結果反而是,人人都知道,但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學理的層面來說,從政體轉向治體,從“是什麼”轉向“怎麼辦”,那些核心的概念就必須明確。既然是關於“怎麼辦”,那麼,治理到底說的是哪一種過程?

在這個重要的問題上,熊萬勝的《江山與人民——中國治理體系解析》做出了開拓性和基礎性的貢獻。在這部著作中,作者熊萬勝對治理的概念,提出了準確而精妙的解釋。

熊萬勝指出,國家治理,意思就是國家的上層和下層之間的聯結方式。任何一個國家,都必然分為統治者和被統治者,也就是在政治上分為上層和下層。上層和下層之間,要有某種聯結方式,否則,國家也就不成為國家了。這種聯結方式,就是國家治理。

西方和中國的國家治理方式,有根本性的不同。

05

西方人,之所以更重視政體,也就是更重視國家制度“是什麼”,是因為他們的治理方式,很抽象。他們習慣於用一種抽象的法則——法律,來約束、管理社會。在這種抽象體系中,不但治理法則——也就是法律——是抽象的。相應的,整個社會也是抽象的——人民被抽象為公民。

法律的核心精神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正是把公民抽象為公民的結果。這種觀念假設,在法律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公民。

西方人重視政體,就是重視那套抽象的規則。他們相信,把抽象規則定好了,在現實中嚴格執行,就能把國家治理好。

熊萬勝在這本書中的一個核心觀點就在於,他指出,中國的國家治理方式是具體的,而不是抽象的。中國歷史上長期沒有“公民”的概念。很多人對此痛心疾首,認為這是中國文化的劣根性和愚昧性。其實,這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中國傳統之所以沒有“公民”這種抽象概念,正是因為我們一直採用的是具體的國家治理方式。

所謂具體的國家治理方式,指的就是,自古以來,中國政府的治國方式,是直接面對一個個具體的民眾。因為面對的具體的人,而具體的人情況千變萬化、各不相同。對具體的人平等地適用同一套抽象規則,看起來公平,其實並不見得。

比如,給所有人平等分配,這是一種公平。但是,給弱者多一些,給強者少一些。這也是一種公平。中國的文化傳統,認為後者才是真正的公平。而要想“有偏有向”“有輕有重”,也就是實現有效的治理,就必須直面具體的民眾,而不是同一套抽象規則對應抽象的“公民”。

這就是中國傳統強調“以禮治國”“以德治國”的原因所在。“禮”和“德”同樣是規則,是對人的約束。但和“法”相比,“禮”“德”的特點就在於柔性和具體,而不是“法”那樣冷冰冰、硬邦邦的不近人情。

理解了“國家直面具體民眾”這個中國國家治理的核心原則,對中國歷史和現實中的許多事物和現象就有了全新的和更深的理解。

06

歐洲歷史中,“包稅人”很常見,很流行。所謂“包稅人”,就是某人“承包”某地的稅收,由他來收稅,交給國家。國家不直接向民眾收稅。包稅人成了政府和人民之間的中間層,他們往往都能發大財。而國家可以省很多事。

但在中國歷史中,“包稅人”只在區域性和短時間記憶體在過。在絕大部分時段,中國曆朝歷代的政府,都直接向民眾收稅。中國政府寧可費時費事地直接向民眾收稅,也不允許包稅人等中間層次的存在和做大。

實際上,秦漢以來郡縣制的建立,就意味著中國確立了“直面具體民眾”的治理方式。從那時開始,防備中間階層做大,進而架空中央政權,切斷國家直面具體民眾的渠道,就成為歷朝歷代致力解決的核心問題之一。

而中國的歷史實踐也一再表明,中央政權直面具體民眾的治理體系維持得比較好的時候,往往也是國泰民安、天下太平的時候;而中間勢力做大,國家與民眾之間直接聯絡趨於薄弱甚至被切斷的時候,往往就是快到割據勢力四起、軍閥混戰、天下大亂的時候了。這是中國豐富的歷史經驗之一。

關於國家治理,中國漫長的文明史、治理史積累了大量的經驗教訓,正面反面的典型案例都有一大堆。中國的政治家,即使沒有專門研究過政治理論,但因為實際的執政經驗,以及潛移默化的歷史傳承,對這些經驗教訓,都有充分和深刻的認識。這是當代中國國家治理長期維持高水平的主要原因。

接下來,在治理、國家治理、治體這些核心概念的指引下,中國豐厚的治理思想資源將被逐漸開發,為世人所知。在這方面,中國很有條件對人類文明今後的發展做出重大的、決定性的貢獻。

熊萬勝的《江山與人民——中國治理體系解析》一書就是在這方面邁出的堅實一步。

重要的是行動,而不是標籤

更多精彩,請關注公眾號“李子暘”

相關文章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