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孤獨者來說:
合群,只不過用另一種方式繼續孤獨著。
新的一年,從魯迅的孤獨開始。
今年的春節較以往有些不同,少了一些煙花的烘托,少了一些本該回家卻選擇就地過年的人相伴。
城市的街道里,也不復以往那般盛裝打扮,稀稀落落的車輛穿梭在城市寬敞的馬路上。農村老家也是如此,年貨置辦得少了,空氣裡那股煙火味道也淡了一些。
新年新氣象。新年伊始,本該用一種更加活潑的方式或文字開啟一個嶄新的年局。
但筆者思來想去,祝福總是好的,它能夠帶給人們身心一絲愉悅和精神一些振奮。
然而,生活終究不是依靠雞湯或暖文可以為繼的。
在生活與生存的人生命題上,我們更需要一些思考。
因為有了思考,因為不得不思考。於是乎,我們必須面對“孤獨”的現實。
我們直面孤獨,並不是為了孤獨而孤獨。那樣的話,豈不是成了“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面對孤獨的本意是為了思考,是為了走出孤獨的閉環,哪怕是從一種孤獨,走進另一種孤獨。
文章的標題是魯迅的孤獨。在文章開題以前,我曾與一些後生晚輩聊過,他們提出一個疑問讓我感到很新穎,他們說:魯迅家那麼有錢,他還會孤獨嗎?
問題問得頗有意思。一時間,讓我難以回答。我只能說:
孤獨是獨立於物質的精神存在。的確,在有錢的“硬體”加持下,或許能夠減少很多不必要的孤獨,但不代表能夠與孤獨劃清界線。
有的人
從
出生註定是孤獨的。這種孤獨像是一種“俄狄浦斯王”的原罪,它是與生俱來的,是早已被設定的命運程式。
他們註定少有同類,註定要顯得格格不入,並不是他們“人疏於眾”,而是另類的性格與不同的人格“驅使”他們不能與世俗妥協。
尤其是在一個群魔亂舞的年代裡,他們不得不保持自己的高傲,在保全作為“人”的最後一絲尊嚴。
這種人沒有合群可言,他們畢生都活在孤獨中,即便是他們走在花紅酒綠的鬧市,即便是他們坐在盛大狂歡的人群,那顆心以外的紛繁複雜與己無關,
只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變了一種方式繼續孤獨著。
魯迅先生,大概就是這種人。
兩個棗樹的“孤獨”
魯迅在《秋夜》裡,有一句看似很不“著調”的話兒,這句話很出名,它說:
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撇開這句話的理解,我們先了解一下這篇散文的創作資訊。
這篇名叫《秋夜》的散文寫於1924年,這一年的魯迅已經43週歲(1881年生)。
有人說它是散文詩,有人把它理解為散文。總之,無論是哪種文學體裁,散文是沒有錯的。
文章合為時而著,詩歌合為事而作。
魯迅的“秋夜”到底想要表達什麼意思。實際上,就是兩個字“孤獨”。
1924年是帝國主義與北洋軍閥籠罩的年代,中國北方的民主革命進入空前的谷底。魯迅的革命理想,抑或是政治理想也空前低落。
低落的絕非政治抱負,而是在文化上更為嚴重。“五四”已經過去五年,經過“五四”催生出的新文化開始出現分歧。
以前,與魯迅同處一個“戰壕”的戰友,有人升官發財了,有人退隱江湖了。
面對此情此情,魯迅很難過,也很孤獨。說好的一起戰鬥到底,結果有人半路分道揚鑣,剩下自己單打獨鬥。
熟悉魯迅的人都知道,魯迅的文學成就非常之高。
他是中國歷史上首位使用白話文寫作的作家,也正是因為魯迅,中國文壇的白話文寫作才開啟嶄新的篇章。
也可以說,魯迅是白話文寫作的開山鼻祖。
開山鼻祖的開山之作,便是如雷貫耳的《狂人日記》。如果你對魯迅再有一些更深的瞭解,你會發現魯迅尤為擅長運用比喻和擬人的手法寫作。
都說時勢造英雄,魯迅之所以擅長比喻擬人化的文章表達方式,與所處的年代背景密不可分。
正是因為處在那樣的年代,正是因為需要以筆為槍鬥爭下去,迫使那個年代的文學家必須會用比喻。
因為不用比喻的話,想說的話說不出來,想寫的文章發不出去。
這篇看似不起眼的《秋夜》散文,單憑開頭那句“不著調”的話,已經足以稱得上文學領域的“教科書”。
魯迅說,他的院裡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
孤獨是肯定的。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孤獨,這份孤獨的份量有多大?
“棗”有著“早”的寓意。在傳統婚禮中,常常以“棗”來寓意“早生貴子”。
魯迅說自己看到兩棵棗樹,
實際上暗示自己超前的思想,他已經看到比別人更早的一步。
而在農耕文化中,有著“桃三杏四梨五年,棗子當年就賣錢”。是否可以理解為,魯迅想說自己的超前的思想並不是一種假大空的說詞,而是一種很實際,能夠立竿見影的思想呢。
不幸的是,那兩棵象徵著自己超前思想的“棗樹”生長在牆外。
雖然只有一牆之隔,但又遙不可及,這是一種理想近在咫尺卻難以實現的悲哀。
我想,沒有什麼比這更叫人難過的。
魯迅在隱約中,找到了改變舊中國和舊中國人思想的辦法,但是手捧著新文化的種子,找不到適合他生長的土壤。
這是一種不被理解的孤獨,而人世間最大的孤獨,也莫過於此。
此時的魯迅人在中年,四十不惑的年紀,體力、精力和閱歷達到全盛狀態,但他也只是感到孤獨,並沒有
孤獨
到偏執的境地。
隨著年齡的增長,魯迅的孤獨感與日俱增,而受到孤獨裹挾的偏執也在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近乎晚年的魯迅,由一個熱血青年徹底變成一個“冷酷無情”“尖銳刻薄”的批判家。
他的孤獨已經變成一種“冷漠”,除了內心忠於對民族和正義的良知以外,魯迅容不得任何瑕疵。
於是乎,魯迅成為一個文友眼裡的“怪人”。一定程度上說,他真的活成狂人日記裡的那位狂人。
1936年,魯迅接受《救亡情報》記者專訪時,直言不諱地說出那句“漢字不滅,中華必亡”的爭議。
此時的魯迅55歲。
後來,很多人那這句話來反擊魯迅,也使得魯迅再別人手裡落下“把柄”。
依我看來,大家對這句話的反應有些過激。
魯迅不是一個政治家,他更多的是一個文學家、批判家、思想家。他的滿腔熱血是希望舊中國好起來,希望舊國民振作起來。
他找不到藥到病除的良法,但又內心焦急無比。所以,他從自己以及留洋的經歷思考,得出結論是漢字阻礙舊中國崛起的腳步。
從包容的角度來說,魯迅說出這樣的話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說,他那種失望感、失落感、孤獨感、迫切感,讓他替舊中國產生一種時不我待的焦灼感。
恨不得把院外的兩棵棗樹,移栽到自家的院裡,而現實是也只有看看的份兒。
差一分,考上大學。差一刻,趕上航班。差一點,娶了心愛的姑娘。差一絲,幹成一筆大買賣,結果都沒有做成。
這都與兩棵棗樹一樣,都是叫人失落的故事。
從孤獨中,尋找出路
時間回到1925年,魯迅又寫下另一部小說叫《孤獨者》。
這應該是1924年那篇散文《秋夜》的延續,同樣是以一種痛苦的心態,同樣是處在特定的年代下,同樣是種種爾虞我詐、風雲變幻的局面。
更令人難過的是,兄弟矛盾進入白熾化。
兩年前,魯迅被哥嫂從自己購買的房產中趕走。
後來,因為站在學生的陣營,惹毛了段祺瑞,直接被段祺瑞解僱,進而失去生活收入來源。
生活突遭變故倒也無妨,魯迅無法接受的是,自己支援過的學生,有人跟自己反目,有人迫於種種壓力躲著自己。
在大病過後,魯迅創作出悲劇小說《孤獨者》。
客觀地說,《孤獨者》是一個悲劇,因為它的創作背景本身就是一個悲劇。
此時的魯迅生活極度困難,又不幸患有肺病,差點搭上性命。是什麼力量,支撐魯迅帶病堅持寫作呢。
我想,大概是孤獨吧。
當整個世界都陷入深眠的時候,唯一醒著的人就會成為孤獨者。
與《狂人日記》一樣,狂人是魯迅自己,孤獨者也是魯迅自己。
整部《孤獨者》的故事情節像是一個詛咒,主人公是祖母、魏連殳和我。
當然所謂的孤獨,也就是祖母的孤獨,魏連殳的孤獨,我的孤獨。
在魯迅眼裡,魏連殳是一類有才幹而無處施展的人。滿腔熱血想要改變世俗,但空有有心殺賊無力迴天的茫然。最終,那份熾熱的良知和血性被消磨殆盡,屈從於現實。
這種詛咒是很可怕的。
它像是一個
閉環
,而魏連殳代表不是魏連殳本人,是整個年代背景下的知識分子,是一代又一代的知識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