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拾荒雜談
(本文為拾荒雜談原創,歡迎轉載!)
放眼全世界,從未有任何一位作家能夠像魯迅先生一樣,被廣大年齡階段的人所喜愛。
下至總角,上到耄耋。
有人曾說“假若魯迅活到了現在,那麼他的忠實粉絲肯定是以億做單位的。”
其實這麼說的人,反而不是很瞭解他。
如果魯迅先生活到了現在,他只會有兩個粉絲:
一個叫近代,一個叫現代。
中國人為什麼這麼喜愛魯迅?
因為他的文章針砭時事,直指要害,言語犀利,毫不做作。
愛就酣暢淋漓地愛,恨就“君子十年不晚”地恨。
“雖然現在看不慣你,那我便躲著你,在書裡罵臭你!”
和同時期動不動就標榜自己偉大人格,或是對彼時國民政府阿諛奉承的文人相比,魯迅先生太性情,太有趣了,這份性情和有趣直到今天看來都甚是愜意。
而性情和有趣不僅僅是他文筆之風,也是他做人生活的真情實感。
先生樹下酣戰肥豬
1925年的時候,許廣平給魯迅先生寫了第一封信。
魯迅一開始並不知道和他交流的是一位比他小十幾歲的女學生,因為許廣平字裡行間滿是對生活的信任,像是一棵秋草,脫離了春夏的稚嫩,在面臨秋寒之時滿是對下一個季節的憧憬而顯得可敬。
許廣平相關舊照
這文筆和態度絕不似一個二十左右的少女能夠表現出來的。
如一代文豪也是走了眼。
許廣平第一封信開頭謙語就說過“受教的一名小學生”。
魯迅以為是諷刺,卻是沒想到對面真的是“學生”,而且還是自己曾經教過的學生。
就這樣,被“套路”的先生和許廣平之間開始了交流。
到後來,師生交流升級成了戀人交流。
頻繁的書信代替不了“渴望愛情”的靈魂交流。
面對面的溝通才是通向心靈彼岸的平舟。
二人再次見面並墜入愛河。
許廣平得到了戀人加精神導師。
魯迅獲得了知己兼支持者。
但,這份感情很快得到了考驗。
彼時北方段祺瑞政府的黑暗統治已經蔓延至北方全境,上層爭權奪利,中層貪汙腐敗,下層渾水摸魚,看似不亂,實則一灘汙水。
無奈之下,魯迅接受了南方廈門大學的邀請,離開了一直久待的北方,而許廣平也隨著魯迅一同南下。
不過,魯迅南下至廈門,而許廣平南下到廣州。
正如黑撒唱的那首《流川楓與蒼井空》中的句子一樣:
一個去了深圳,一個去了成都,在新的世界裡,每天茫然四顧。
魯迅體會到愛情,在茫然四顧中每天想念,雖未曾相思成疾,但先生的菸頭怕是堆成了山。
廈門大學裡面不知何時種了一棵相思樹,約莫有五六年的樹齡。
魯迅便以相思樹為自己的愛情寄託,每日授課後總要在相思樹下獨坐好久。中午小憩的時候也喜歡躺在這顆相思樹下。
當時的廈大遠不如現在這般闊氣和發達,如同處在郊區農場一般的環境。
這一天,魯迅又在相思樹下小憩。
樹條垂了下來,把學校圈養的豬吸引得“越獄”而出。
豬吃著樹葉的哼唧聲吵醒了正在歇息的魯迅。
在他心中,相思樹就是戀人,所以現在這頭豬的行為不就是在“啃”許廣平的髮絲?
先生一家三口合照
當時的魯迅爆發出旁人未曾見過的狠勁,和麵前這頭“威脅”自己愛情的豬扭打起來。
約莫有三五回合,許是先生的鬍子扎疼了豬,又或是先生隨手點起的煙燙了豬屁股......
不管如何,最後豬狼狽而逃,先生成功捍衛住了自己的愛情象徵。
都說魯迅先生從不喜歡浪漫,可捍衛相思樹這件事可當真是頂天的浪漫了。
缺我一分都不行
古人提倡重仁義而輕利益。
視錢財如糞土。
魯迅先生表示:怪不得大清亡了!仁義利益就不能兼得?糞土還是好化肥呢!
他是文人,但從不喜歡文人那種輕視錢財的思想。
在先生眼中,
修身前提必定是有飯吃,都無米下鍋了何來繼續修身?倒不如說是瘦身。
他在《病後雜談》中就對錢財做了一個自己的詮釋:
然而要租一所院子裡有點竹籬,可以種菊的房子,租錢就每月總得一百兩,水電在外;巡捕捐按房租百分之十四,每月十四兩。單是這兩項,每月就是一百十四兩,每兩作一元四角算,等於一百五十九元六。近來的文稿又不值錢,每千字最低的只有四五角,因為是學陶淵明的雅人的稿子,現在算他每千字三大元罷,但標點,洋文,空白除外。那麼,單單為了採菊,他就得每月譯作淨五萬三千二百字。
想學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自然是可以的,但是租帶有菊花和籬笆的宅子要錢,宅子的水電要錢,宅子的安保也要錢。
雅是可以雅,但也要有錢雅。
僅僅是學陶淵明半分樣子就得每月寫五萬多字的文章。
先生想嘗試一下這種感覺,於是先後給幾大報社和著名書刊通訊,表明自己近期創作慾望比較“膨脹”,有無什麼需要寫的專欄盡情把活攬給他。
結果,各大報社書刊如同瘋魔了一樣,趕緊建立專欄和刊位,就算是已經飽和也得騰出空子。五天內,先生一共接到了總計近二十萬字的文章邀約。
魯迅看到自己依舊有這麼大的號召力,也是蠻激動的。
結果隔天就因為核心走向想不清楚而極度鬱悶。
都說有什麼金剛鑽就攬什麼瓷器活。
但先生的這個金剛鑽雖然夠硬夠鋒利,奈何無處下勁兒。
緩了幾天,報社紛紛過來催稿,但又不能催得太狠。
君不見前不久孫付園只因催促兩句,待到自己出差回來後,魯迅就已經把阿Q寫死了。
先生自知理虧,也只好先挑幾家不好相與的報社稿子寫。
洋洋灑灑幾萬字結束後,許是覺得“陶淵明”太過遙遠。先生便起了退約之心,回覆剩下幾家,大意就是新鮮海綿當床墊——肚裡沒水了。
待趕出的稿子交工後,魯迅便迫不及待開始催稿費。
畢竟當初你們催稿很起勁!
前頭剛交稿子,後頭先生就去催稿費。
得虧報社知道先生的水平能力,不然准以為幾萬字淨是狗屁倒灶的瑣事來騙稿費。
但就算是魯迅也得等待幾天,等編輯整理拜讀一番,看看到底“敢不敢發”、“能不能發”,另外有些用典比較晦澀,也得容人家查一下典故。
可報社能等,魯迅可等不了。一信催完,二信去。
好友是沒見過先生怎麼這麼急著催稿費。
他告知原委:
恐帶菊花和籬笆的院子又漲價,這字數大體按照算來的價,少一元一角一分都不行!
魯迅有錢但不愛花錢
很多人覺得魯迅的生活很清貧。
實際上,不管是工資還是稿費,先生都算是當時拔尖的一批。
在陳明川所作《文化人與錢》一書中,就專門調查了魯迅先生的工資和稿費增長變化:
先是工資:
魯迅在1912年隨南京臨時政府北上之時,被任命為教育司儉事一職,
起初工資為月薪六十元;沒過幾月,工資漲到二百二十元。
1913年至1922年之間,魯迅在北平的年度平均工資為三千五百元。
而彼時的物價相對比較穩定,肉價約兩毛一斤,油價一毛五一斤。
由此看,先生當年的工資已經算是非常高了,即使是贍養未工作的兄弟以及母親,這份工資也算是小康了。
從1922年開始,魯迅的收入又開始增加,因為這時候稿費開始發放,他有時也會去其他學校講課,還有一些講課費。
1923年統計全加的收入約莫五千元,
1928年稿費急劇提升,全年收入達到了一萬五千元。
也就是從這段時間開始,先生的稿費發放成了一個美談:其他作者好的作品稽核錄用之後才發放稿費。唯獨魯迅的作品不管錄不錄用,編輯排完最後都會按字數發放稿費,因為先生寫的文章含金量太高,不能錄用的也都是太敏感、太激進的思想。
高額的工資以及編輯費、稿費再加上講課費,魯迅先生的收入其實已經很高了。
但為何先生給人的感覺是有點貧苦呢?
原因是節儉。
他不僅是自己精神的主人,也是金錢的主人。
魯迅(左一)、蕭伯納、蔡元培
我富裕並不代表我生活也得富足。
先生抽菸和很多人一樣,喜歡身上放兩種煙,貴的接待用,便宜的自己用。用完的煙盒紙張質量很好,他就用來包其他東西。
魯迅的母親周老太太看兒子節儉的有些可憐,便勸他給自己做件新衣裳。知道自己勸不動,便讓先生的好友——催稿大師孫伏園來勸。
孫先生勸人向來都是以相反的情況結束。
之前勸魯迅快點寫阿Q,寫長點、精彩點。結果沒幾天,先生就把阿Q“弄死”了。
這回來勸先生做身新衣裳,把那條用了好幾年的舊褲子換了。
可先生表示:
我不僅不換這條舊褲子,我的舊大衣、舊被褥以至舊棉褲都還要用好幾年。
不過是舊了而已,是衣不蔽體還是輕薄漏風?怎就不能用?
魯迅總愛一身長袍
無奈之下,孫先生表示以後再勸人,他就穿魯迅剩下的衣服!
先生就這麼靠著節儉,過了很多年。
其實這麼節儉的先生,到去世時反而餘財不多。
大部分的所得都貼補了家裡以及舊友遺後,而自己到最後的穿著依舊是幾年前的舊衣服。
1936年10月19日凌晨,魯迅先生去世。
留給後人的遺言不過七句話:
一,不得因為喪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錢。——但老朋友的,不在此例。
二,趕快收斂,埋掉,拉倒。
三,不要做任何關於紀念的事情。
四,忘記我,管自己生活。——倘不,那就真是胡塗蟲。
五,孩子長大,倘無才能,可尋點小事情過活,萬不可去做空頭文學家或美術家。
六,別人應許給你的事物,不可當真。
七,損著別人的牙眼,卻反對報復,主張寬容的人,萬勿和他接近。
魯迅先生的兒孫
他就是這麼風趣的一個人,大方且節儉,至死都不把死亡當成是一回事。
所以,他成了魯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