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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情(文野間河)

親 情

再有兩個月,我就整整五十歲了!五十歲,在我的腦海裡該是一個怎樣的形象?我想起兒時,我的左鄰右舍,大伯大嬸兒,大爺大媽,印象中,五十歲的人,已經霜染兩鬢,滿臉皺紋了。在農村,生產隊的社員長年在田裡勞動,風裡雨裡,一年下來掙的工分有數,日值又低,幹一天幾毛錢,有的甚至幾分錢。吃的喝的就遠不如現在,身體也就老得快。六十歲以上的老年人,身體好一點的,頂多拉上幾隻羊,揹著揹筐帶上鐮刀,去村外溝邊樹林子裡放牧……

親情(文野間河)

我現在也五十歲了?我真不相信。我頭上沒幾根白頭髮,臉上沒幾道皺紋,心裡還狂,感覺還嫩,心裡那股勁兒,也就跟二三十歲年輕人似的。

可我真的五十歲了!真的,不承認不行!印象中那些老奶奶老爺子都走好多年了,四十年,三十年,二十年……身邊的人,就像地裡的莊稼,一茬一茬的長,生生不息!時間把記憶 封存起來,成了一本書,時間又讓每一個今天都不一樣,永遠鮮活!

因為幹活兒時不小心,我從三米高的地方掉到地上,把兩腳跟摔成骨折,手術之後,不能走路,只有靜養,幹什麼都不方便了。專人侍候又不值當,愛人臨上班走之前把我中午的飯準備好,把電磁爐放我身邊,到中午我自己熱熱就行了。

親情(文野間河)

這一段時間,親朋好友都來看我,讓我感動。尤其讓我不能落忍的是,我母親也來了!

母親七十三歲了,今年五月初剛剛在天壇醫院做的手術。因為腿腳不好,在廁所裡跌了一跤,頭部磕碰了一下,當時沒理會,過後站起來活動活動沒什麼事就過去了。可半個月過去就有了不好的感覺,手腳都不聽使喚了,說話也不利落。到醫院一查,頭部有於血。於是,做了微創手術,很順利。

母親是騎著電動三輪車來到我的住處的,還給我買了甜瓜和一箱飲料,一再叮矚 我腳千萬彆著地,踏踏實實養病。

母親蒼老的臉上流溢著慈祥,讓我心裡好難為情。我說,您這麼大歲數還為我操心,真是的,我該照顧您才對!您甭惦記我,我年輕,什麼都能克服!

親情(文野間河)

望著滿頭白髮的母親,我的眼眶溼潤了。

想起我們兄妹五個小時候,家裡窮,缺吃少穿,母親著了多少急啊!想起有一天中午,母親從生產隊場院收工回到家,開始做飯,可家裡實在沒有糧食了,粥都熬不成了,還好,從牆角一個盒罐裡發現了一碗糰粉。村裡有粉房,每年分給社員一些糰粉,也就是澱粉。這一中午,全家就喝了一鍋糰粉沏的茶湯。晚上還得考慮到誰家去借糧……

母親說,你中午飯吃什麼?我說,這不,有現成的,熱熱就成了。母親說,還是我給你送吧,吃現做的!我說,不用麻煩。母親說,你聽話,你的腳不能老動,那樣好的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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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母親堅持給我送飯,每天傍中午準時來。就在這段時間裡,還帶來電推子給我理了兩次發。母親理髮,也是打我們幾個孩子小時候練出來的。

後來,就由父親給我送飯了。每次父親來,都一再詢問我的腳好到什麼程度了,一再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千萬別急!

父親比母親大四歲,今年七十七了!十幾歲到北京天城記鞋號學徒,六二年支援農業生產第一線下放回鄉。從那時起,苦沒少吃,累沒少挨。先在村辦袼褙廠當廠長。後來割資本主義尾巴,袼褙廠關張了,父親只得下生產隊幹農活兒。父親身體弱,掙不上滿分,這讓父親一直心中不平。父親幹活兒不會偷懶,挑水時扭過腰,後來到磚窯推土挖磚坯子,胳膊也給累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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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父親每次來,把飯菜放到我面前時,我竟心觀察,我發現父親真的老了!快八十歲了!雖然耳不聾眼不花,走路也還和原先一樣,可臉上佈滿了老人斑,說話時腦子也顯得有些慢了。我偷偷地難過,沒讓父親發現。我就想我的父親這麼多年多麼的不容易呀!我們做兒女的該怎樣報答!

歲月的腳步誰也拉不住,我說自己像個孩子又有何用?連我的兒子也不再是我眼中的小孩子了。他去年大學畢業到現在工作都一年了。前些天中秋節快到時,我跟他說,你給你爺爺奶奶二百塊錢,表達一下心意。我和你媽也給,這不是錢多錢少的事,是一種心勁兒。你星期天休息,到你爺爺奶奶那裡去,別老不見面,多陪陪他們。

歲月匆匆,人都會漸漸老去,我們不該有任何藉口而忘卻對親人的關懷,泯滅那一份親情。

親情(文野間河)

此刻,窗外的柿子樹上早已碩果累累,密密麻麻的小火柿子已經開始泛黃。微風徐徐,枝葉在輕輕地顫動……

往事如煙,我坐在炕上,想了很多,一幕幕消逝了的往日場景,又彷彿回到眼前。

我想起了我的爺爺和奶奶,姥姥和姥爺。

爺爺長得還算壯實,脾氣大,沾火就著,不過內心無毒,愛開個玩笑,愛說個“臭兒”。早先在爺爺往上幾輩兒是富裕戶,家裡開碾房,衣食無憂。但到我曾祖這一輩兒,就成了敗家子,買賣不做了,地也全賣了,坐吃山空,輸耍兒不成人。爺爺記事起,家就已經敗光了。解放時爺爺三十歲掛零兒,弄了個貧農。要不然,得是被專政的物件。這樣一想,窮,也有好處。爺爺好喝一口兒,先前靠手藝盯著,走街串巷給人家修笸籮簸箕,酒是斷不了。後來體力不成了,改為放羊。喝酒就有些犯算計。那會兒國慶節和春節兩個街口兒,家裡都要給爺爺買酒。節前,給爺爺送酒去,就成了我和弟弟們搶著去的美差了。把二鍋頭酒瓶小心地抱在懷裡,生怕磕了碰了。到爺爺家,還沒進屋,就叫,爺,給您送酒來了!爺爺見了酒,眉開眼笑,連聲誇獎,好小子!直到今天,想起來,我都禁不住流淚,不為別的,我就想,那個窮日子,爺爺有什麼樂趣?不就是這幾口二鍋頭嘛!如果連這個都沒有,你想,爺爺冤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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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爺爺真的命苦,1978年春天,爺爺突發腦溢血,在家中去世。如果爺爺能夠多活上十年,哪怕五年六年,那該有多好啊!這之後的改革開放,農村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生活水平比以前強多少倍。吃的穿的用的,哪樣還用犯算計?甭說一瓶二鍋頭,就是您想喝茅臺,兒孫們也不用犯算計啊。

奶奶比爺爺小兩歲,在我的記憶中,奶奶是特別溫和的長者,我們孫輩兒的孩子們都喜歡圍著奶奶轉。小時候坐在奶奶的炕上,正是夏天,陽光象金色的花瓣兒,撒得滿屋滿炕全是。奶奶上身穿著大紅兜肚,盤褪坐在炕頭,悄無聲息地在忙手裡的針線活兒。一會兒,奶奶叫我,說,來,過來,給奶奶把針認上。奶奶眼神兒不好,穿針引線費勁。我可樂意啦,湊到奶奶跟前,說,來,給我針!然後我一手拿針一手拿線,將線頭兒擱嘴裡勒一下,再用手指把線頭兒上的尖兒捻出來,然後,舉高針和線頭兒,眯上眼瞧準,很麻利的將線頭兒穿過針鼻兒……

親情(文野間河)

1980年我上永樂店高中,差不多每星期都去奶奶那裡。有一回,我聽奶奶說,她最愛吃麻花了。我就記在了心裡,想,我得給奶奶買麻花吃。可我哪有錢哪?我每月九塊錢助學金,一個星期交六七塊伙食費,大半跟家裡要,家裡不富餘,我要錢也是嚴絲合鉚,沒餘份。我就儘量省著花。兩個星期後,我花兩快錢在供銷社給奶奶買了一大包麻花。當我把這包用紙繩捆好的麻花放在奶奶跟前時,奶奶幸福地笑了,小聲問我,你哪兒的錢呀?你念書還得用錢哪!我笑了,說,您甭管,反正我這錢不是偷的!奶奶很開心,說,會心疼人好!

記得那年我從部隊退伍後,找到了一份工作。第一次發了六十塊錢工資。拿到工資,我第一個念頭是想給奶奶買些點心。我就到商店買了三斤,有方糕,夾餡,酥皮……我到奶奶住處時,奶奶正和三叔一家一塊兒吃飯哪,奶奶很興奮,讓我三叔去給拿個酒杯,讓我陪三叔喝酒,奶奶說,你老想著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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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結婚後的第二年,奶奶和叔叔鬧開了彆扭。當初分家時是這麼商量的,我父親和我二叔養我爺爺,我三叔和我老叔養我奶奶。可我爺爺去世早,我三叔心裡就不平衡了。奶奶去找我父親,沒解決問題。我跟父親說,您把我奶奶接到家裡住一段時間,我叔叔心裡就能平衡了。父親說你甭摻合這事,我說,我奶奶八十多歲了,能吃多少?喝多少?這麼大歲數還受夾板氣,我接受不了。不行我把我奶奶接到我家裡。父親連忙說,那可不行!你讓你叔的臉往哪兒擱?

但後來我還是把我奶奶接到我家裡來了。我說,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您想吃什麼我就給您做什麼。奶奶說 ,我想吃羊肉餡小餃子。我說,好,我去買羊肉餡兒,回頭讓您孫媳婦給包。

這之後,奶奶經常跟鄰居二奶奶說,我孫子待我真好,我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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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1992年正月底,奶奶八十四歲上仙逝,無疾而終。

那天,奶奶躺在炕上,漸漸的進入了彌留狀態。沒了言語,沒了表情,呼吸越來越弱,越來越不均勻。後來被抬到靈床上時,微弱的氣息遲遲不肯散去。

我忘記那天我幹什麼去了,當我得知奶奶快不行了的時候,我緊麻利來到奶奶的院落。我小心地走進屋裡,見父親和叔叔坐在炕裡,姑姑坐在炕邊兒,看著靈床上的奶奶,等著……。

我在姑姑身邊坐下,心裡異常地壓抑,鼻子裡酸酸的,眼淚圍著眼眶打轉兒,我在心裡唸叨著,奶奶,我來了。

奶奶那蒼老的面容似乎有了些光亮,呼吸漸漸地隱去。奶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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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現在,奶奶去世二十多年了,我常常想到她老人家,眼前浮現那蒼老但卻溫馨的笑容。

姥姥家離我們家也很近,都在一個生產隊。我的姥姥去世時,我在山西當兵,沒能見上姥姥一面。記憶當中,印象最深的是姥姥給我吃她做的粉條燉小魚兒。舅舅在地裡幹活收工後去河溝裡逮回不少小鯽瓜子。那天我放學後過去,剛一進屋就聞見了魚香味兒,姥姥說,粥鍋貼餅子,粉條燉小鯽魚兒,你上裡屋等著去,我給你盛。我聞著濃濃的魚香進到裡屋。不一會兒姥姥就給我端進來一碗,往桌上一放,說,粉條燉小魚兒熱啊,涼涼再吃!我說,這小魚兒和粉條還能燉一塊兒?姥姥神秘地說,一會兒你嚐嚐就知道了,香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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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想到姥姥,我先想到的是那香香的粉條燉小魚兒。

說到我的姥爺,我的內心就有一種隱隱的疼痛。我覺得,平日裡不喜言笑的姥爺活得有些窩囊,在生產隊也好,在家裡也好,就只知道幹活兒,也難說,姥爺家成份高,是地主。姥爺兄弟五個,姥爺行四。姥爺家裡過去過得富裕,但解放時沒夠上地主的條件,我五姥爺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還任過村黨支部書記哪!可民主補課運動一來,被對他有意見的人整了材料,我五個姥爺就都被補劃成了地主成份,在隨後到來的四清和文化大革命運動中沒少受罪,能保住一條命就算不錯了。

姥爺溫和善良,我們孩子也喜歡纏他,膩味他。上學時想買小人書,沒錢買,就纏他。有幾次,編瞎話跟他要。我說,姥爺,我媽讓我上供銷社買條帚,錢不夠,我媽說跟您借五毛錢,姥爺就嘿嘿一笑,從兜裡模出五毛錢,說,給你!夠不夠?我連忙說,夠了!說著,我高興的跑走了。那五毛錢我能買兩本小人書。

到我結婚以後,姥爺漸漸的身體就不行了。先是關節炎,嚴重了,就下不了炕了。後來,肺也有了毛病。

不由自主的,我就時常惦記姥爺,那種難以割捨的情愫,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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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年,我在北京做事,有時會很長時間回不了家,惦記姥爺那種情緒就特別強烈。只要能回家, 一定去看看姥爺。那一回,我有兩個月沒見姥爺了,我就買了龍鬚麵和麥乳精還有飲料去看姥爺。我提著東西到姥爺家裡,舅媽納悶兒,問,今兒什麼節口兒?我說今天我就是想我姥爺了!

1994年的除夕,上午,我和同事把事情安排妥當,各自回家過年。從果子巷前兵馬街騎腳踏車兩個半小時到村口兒,我就有了一個念頭,趕緊看看姥爺去!

我沒有回我自己的家,直接就來到了姥爺的房裡。

姥爺因為肺病,瘦得不成樣子。姥爺背靠窗臺坐著,見我有些氣喘吁吁的樣子,溫和的說,你來了……。見姥爺這樣子,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兒,真不相信,我的姥爺病成這樣兒!

姥爺!我湊到姥爺跟前,說,您挺好的?

姥爺笑了,我分明看見姥爺眼裡閃爍的淚花兒。姥爺說,我挺好。

我把手伸出去,在姥爺的胸口上撫摸,由於肺病,姥爺的胸口是那麼的灼熱!

姥爺說,你北京的事挺好的?

我說,挺好的!

都這樣了,姥爺還惦記著我的事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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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這一面,是我跟姥爺最後一次見面。第二天,也就是1995年的大年初一凌晨,姥爺永遠地走了。過後我想,得回我去看姥爺了,要等到初一拜年,就晚了。

秋漸漸的深了,這一年又要過去。當我們在感嘆時光流逝的時候,何不靜下 心來,慢慢體會自然,體會人生呢!我想,如果你拋開這世俗的喧囂,你會發現許多美好,許多溫馨。正象那遍地的野草,一歲一枯榮,可你別忘記,春天裡那開滿大地的花兒,和那炫麗的蝶舞;別忘記秋日裡那豐碩的金黃……。

我想,我會好好養傷,別再給家人添麻煩,我會把所有人對我的祝福化作我最真實的行動,象一淙清泉,去滋潤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心懷感恩……

親情(文野間河)

我想,在這紛繁的世界裡,我們會收穫許多,但也會失去很多,象這如沐春風般的親情,別丟!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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