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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酸醋鮮魚一相逢

醋,最普通的調味品,魚,最尋常的葷食材,然而,這兩樣日常之物在鍋裡一相逢,便以滋味獨特勝卻佳餚無數,既是百姓大眾的家常菜,也成了館子店裡的招牌菜。

做醋魚古已有之。清朝的文學家和美食家袁枚在隨園食單中就有記載:魚切大塊,油煎後放醬、醋、酒等,燒熟迅速起鍋。

不過,物換星移,烹調技法變化無窮,醋魚的做法早已不止袁枚記錄的這一種,我母親的做法就別具一格。

母親做醋魚,常用我們上海人說的白魚。選購斤把重的白魚,刮鱗挖鰓去髒洗淨,沿脊椎骨剖成兩片,橫向切成若干長條狀,一節手指寬度,魚頭也劈為兩半;待油溫高企,先爆薑末,再下有脊椎骨的魚塊和頭部,輕輕翻炒幾下,又放入其他魚塊略微翻動,灑一圈黃酒,速蓋鍋蓋燜一小會兒,之後,倒醬油上色添味提鮮,加熱水與魚塊平,燒至白色魚眼一半突出,放醋放糖調味勾芡,此時魚眼已突出一大半,即撒蔥花起鍋。

此魚特點,看上去湯汁紅亮稠厚,裹於其中的魚塊略露肉白,聞起來酸酸甜甜,兼帶魚的鮮氣,一入口先是酸甜,再感覺到魚肉的細嫩,輕嚼之間,品出魚肉鮮味中的酸甜味,酸甜味中的魚肉鮮,兩者既有層次也融為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美味,酸醋鮮魚一相逢

有些人不喜歡白魚,說是泥土味重。稀奇的是,母親用白魚做的醋魚絕無泥土味,倒是因為魚不大,不厚的魚肉躺裹在糖醋的溫柔鄉里,於舒適之中飽滿地吸足了湯汁的精華,更為酸甜鮮美。

一盤醋魚上桌,全家人立刻置其他菜於不顧,筷子翻飛起落,盤裡很快只剩湯汁。我們當然不會放過這湯汁,再盛半碗飯,舀上幾勺,一拌,飯粒紅白相間,飯香夾有醋魚鮮香,嘩嘩幾口,潤潤滑滑全部下到已經鼓脹的肚裡。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我和新婚妻子去紹興度蜜月。那天,出了火車站,已過午飯時間,肚餓的我們就近走入一家方桌長凳的小飯館。掛牆的小黑板上,白粉筆寫的選單中有醋魚,每份兩元五角,我毫不猶豫就點了。醋魚上來,一看,也是不大的白魚,一嘗,酸甜味道和魚肉的鮮嫩居然與母親做的並無二致,心裡大喜,下筷的速度於是加倍。妻子也讚不絕口,說就像媽做的。一份醋魚很快吃完,我不過癮,又點了一份。

母親是紹興人,我也會幾句紹興話。結賬時,我用紹興話問,格魚捏各套攏咯(這魚怎麼做的),聽到對方說的方法與母親的竟然一樣,不覺莞爾。

多年來,我經常吃母親做的醋魚,以為天下醋魚都是母親的這個燒法,紹興小飯館的醋魚更堅定了我的想法,直到有一年在杭州的飯店吃了一回別樣的醋魚。

那年,單位組織到杭州旅遊,中午在西湖岸邊楊柳樹旁的一家餐館吃飯,點了西湖醋魚。想著在杭州也能吃到母親味道的醋魚,我不由得暗暗高興。

醋魚送了上來,整個半片清蒸,平攤於大腰盤,上澆紅亮勾芡湯汁。我一邊心裡嘀咕,怎麼不是母親做的醋魚樣子,一邊就用筷子扯下一塊魚肉,蘸一蘸湯汁,送入嘴裡。湯汁也是酸甜味,但和魚肉的味道卻是分離的,橋歸橋路歸路,兩股道上跑的車,渾身不搭界,頓覺索然。看著同事們吃得高興,頻頻舉筷去向醋魚,我暗想,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天下美味,本無一概。這樣一想,於是釋然。

母親年老不再下廚後,我為母親做過醋魚。

健康理念的興起、調味品的豐富、白魚的很少養殖,讓我的做法與母親的有了些許不同。將花鰱魚如母親那般剖開後切成長條,鍋內放一碗水煮沸,加些許食用油和薑末,先下魚頭,再下有脊椎骨的魚塊,最後倒入其他魚塊,略滾後,灑黃酒去腥,加老抽調色和生抽提鮮,再滾後,澆康樂醋調味勾芡,最後撒蔥花起鍋。

我問母親我做的醋魚如何,母親嘗後含笑不語,意思全在其中。我問兒子同樣的問題,他說好吃,和奶奶做的一樣好吃。我自己覺得,湯汁的味道與母親做的沒有不同,卻因花鰱魚體大肉厚,酸甜湯汁沁入魚肉有難度,口感其實不如肉薄的白魚。

母親去世後的第三年,我和妻子特意趕到紹興,去找尋那家小飯館。三十多年一晃而過,這個城市早已舊貌換新顏。我們憑記憶,走了很多路,也問了好些人,找尋最終不了了之。其實,我們心心念唸的不是小飯館,而是小飯館裡有著母親味道的那份醋魚。

著名作家孫犁在《吃菜根》中說:

“人在幼年,吃慣了什麼東西,到老年,還是喜歡吃。這也是一種習性。”這話看來不錯。我至今依然懷有對母親做的醋魚的偏好,就是小時候養成的口味的執著體現。

不過,酸醋鮮魚一相逢,不管形式如何,不管手法怎樣,卻總是一道珍饈,只是母親的醋魚更樂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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