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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老頭兒,今年101歲了。

汪曾祺新版的兩本書,一本綠色的《文與畫》,一本硃色的《五味》,收的多是舊文,重加編定而已。舊飯重炒而不厭其陳,也惟有汪曾祺令我嗜之如癮。

《文與畫》中說:汪父名菊生,字淡如,我半夜翻到,為之失措,將這一段字拿給人看,不免添些前生後世之戲想。然十年時間,從《蒲橋集》到《文與畫》,真未嘗有過厭倦之時。自一九二零年到一九九八年,文學界產生了無數名家,從無定論說汪曾祺是其中最燦爛的一顆。但私心覺得,在他晚年以及過世以後,散文界無人能傳承到他那一脈的精髓,一拍絕響,到此終矣。“青藤門下牛馬走”,我亦願為汪氏門下牛馬走。無論我在何處撿起,何時讀下去,都覺得是好的。無論散文、小說、文論,字字皆好……彷彿相愛的人,只覺眉眼態度,一舉一動都是妥帖。

汪公去後,剩下的喧囂,是小兒輩的華山論劍,瑣碎,自戀,刻薄之風尚大行其道,無人值得嘆一聲:“公真長者!”

我曾在一堆雜亂無章的書裡坐著,從張承志、鐵凝、餘秋雨、周作人、劉心武以及更多知名或不太知名的名字裡大量地毫無選擇地閱讀。那場閱讀有些辛苦,大多數的散文名家與名作,都令我生厭,鐵凝的一隻蛇皮口袋可以寫上一兩千字,《女性散文》的氣息始終遊走於狹窄的空間,大多數遊記散文都無趣得象是博物館的門票說明。張承志的心靈史不錯,在冗長的厭倦的情緒裡象是閃電一般刺激。而惟有到了汪曾祺,才會一次又一次地驚訝:“這正是我想說的啊!”他的字是字字鍥入心裡,又彷彿讀禪宗公案,你覺得自己很聰明地讀懂了他的意思,於是你為他高興,也為自己得意。

沒有人的筆底流露出那樣衷心的對生活的喜愛。琴棋書畫,清茶淡飯,不足娛人,惟足娛己,這樣一種豁達而又聰明的生活態度,是中國士人的精髓,也是汪氏一脈的精髓。

惟因精髓隨身,人行到何處,氣息即行到何處。一切水到渠成,化繁為簡。佛說:困來即眠,餓來即食。都是一樣的態度。

這樣的精髓,已漸被雨打風吹去。

眼見目及中,常常覺得惘然。

文藝如果不深深滲透到生活中,而以高高掛起的姿態瞰視百眾,一切的優美與風雅何以延續?

如鄭板橋一遇徐渭,即毫不猶豫地刻一方章:“青藤門下牛馬走”。

多年來我亦一直力圖在他的文字裡尋求。但是學汪而不肖汪,他的沖淡之氣,無以學之。又汪曾祺曾說:少年絢爛,到老始歸平淡。若一徑平淡,何由真平淡?他的絢爛,是象徐之摩那樣的大膽潑灑,但我的筆下,始終提不起精神來濃墨重彩。或者是天生性情,無以為之。

作者:任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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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淺之間有淡廬

隱居於文字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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