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裡的宜州人，以堅韌、執著出名，他們個個好像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似的，大家常用“執”來形容這種勁頭……

執著的人

宜州這地方向來祥和平靜，可是最近，突發了一起殺人案。

那晚，有個女人取了現金後被歹人盯上了。等女人走到黑暗處，歹人便上前搶奪，爭搶間，女人被推倒了，後腦勺重重地磕在地上，當場就死了。因為附近沒有監控，也沒有目擊者，而且案發後下了一場大雨，將歹人有可能留下的痕跡都沖刷掉了，警方一直沒能破案。

這事引起了一陣恐慌，後來漸漸平息下來。尋常百姓的日子總要過，這不，大家又像往常一樣，坐到了劉老犟的餈粑店裡。

餈粑是宜州人愛吃的一種小吃，做法不復雜，把糯米蒸熟放到石槽裡，用石錘或木槌反覆砸爛，最終變成泥狀就行了。餈粑並非宜州特有，但宜州的最好吃。在宜州，劉老犟的餈粑是公認的天字第一號，尤其是那碗餈粑羊肉湯，一個字，絕！這不僅是因為他家的店傳了好幾代，口味獨一份，更在於他打餈粑時絕不惜力。將熟糯米制成口味最佳的餈粑要打多少下，他清清楚楚，絕不少打一下，也不多打一下。有件事最能說明這一點。

一次，劉老犟在店裡打餈粑，有個人跑過來，吼道：“劉老犟，你家羊圈失火了！”劉老犟手上卻不停，繼續打。那人急得冒火，又吼道：“你聾啦？你家羊圈失火了，還不回去救火？”劉老犟還是繼續打。那人見喊不動劉老犟，就喊別人去救火。救完火回來，卻見劉老犟還在打餈粑，那人怒道：“劉老犟，我們去救火，你倒像沒事人，你是死人啊！”

這一回，劉老犟停下了手中的石錘，擦擦汗，問：“你說什麼？”

那人沒好氣地說：“你家羊圈剛才失火了，你怎麼一點不急？”

劉老犟說：“我剛才在心裡數數呢，顧不上聽你說話。”

那人氣道：“死劉老犟，少數多數又算得了什麼？”

劉老犟瞪眼回道：“那不行，數字要是亂了，餈粑就完了。”

從此宜州流行起一句話，“劉老犟打餈粑，一步不能亂”，說的就是劉老犟對打餈粑的“執”。也是因為這，宜州人常說，今生今世不吃一口劉老犟的餈粑羊肉湯，白活了！所以，殺人案的風波平息後，大家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劉老犟的店裡吃一碗餈粑羊肉湯。

劉老犟的店裡恢復如初，只一點不同——多了一個固定的客人。

要說像劉老犟家這樣的老店，有固定的客人很正常，但這位客人不同，他看著不到四十歲，人偏瘦，不多話，最明顯的不同是，來的頻率相當高，但又沒有規律。餈粑店早晚開門，一般客人一天至多來一次，要麼早上來，要麼晚上來，時間都很規律。他卻有時早上來，晚上也來；有時早上不來，晚上也不來，沒個準。他到了店裡，有時要碗餈粑羊肉湯細細吃，有時則不吃，就坐著想心事。客人上門，無論吃不吃都沒有攆的道理，劉老犟也就由著他，從不饒舌。

時間一長，眾老客都知道了這人，偶爾在他點單、付賬時聽他跟劉老犟說話。那是一口標準的本地話，都很簡短，他絕不多說一個字。眾老客聽後相視一笑：果然是咱宜州人，執，執得幾乎過了頭！

這位執客人一來就是一年多。

這年年根，天冷得要命，劉老犟的生意更加紅火了，一碗暖心暖肺的餈粑羊肉湯，下肚實在太舒服！晚上，執客人一如既往地坐在店裡一角享用他的湯。快打烊時，來了一個人，很精壯，戴頂帽子，鼻樑上架一副墨鏡，有些風塵僕僕。他急急地對劉老犟說：“來份餈粑羊肉湯！要大碗的！”

劉老犟抱歉地說：“您是第一回來吧？今天餈粑沒了，要不您吃點別的，或者明天再來？”

那人“嗯”了一聲，看上去很失落。一會兒，他說：“老闆，我就想今天吃，您能辛苦一下，重新打點餈粑嗎？我可以付工錢！”

劉老犟見這人挺執，便說：“工錢倒不必了，但您得等。”

新客人激動地說：“我等！”

接著劉老犟便按著自己的節奏打餈粑，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完成。新客人雖然著急，還是等到了最後。餈粑羊肉湯一端上桌，新客人就迫不及待地吃起來，他吃得很仔細，細品、細嚼，再慢慢嚥下。

這時候，店裡的客人不多了，但執客人還在。他吃完後，像往常一樣坐在位子上，偶爾抬頭看兩眼，不時掏出手機發發微信。

新客人吃完後長吁一口氣，一臉滿足又不捨的樣子。他突然嚇了一跳：面前不知何時站著一個人。

是執客人！執客人開口便問：“吃完了，袁大龍？”

新客人一顫，要動，又不動了，因為身邊已來了好些精幹的人，全是執客人發微信叫來的。

很快，宜州傳出一個訊息：一年多前那起殺人案的犯罪嫌疑人，抓到了！是刑警在劉老犟的店裡抓到的，而刑警就是那位執客人。

當初，執客人調查發現，一個叫袁大龍的人有作案嫌疑。袁大龍很窮，又不好好工作，一直沒吃過劉老犟的餈粑羊肉湯。他不止一次跟人感嘆：“這輩子要是沒吃過劉老犟的湯，白活了，我就是搶錢也要吃一回！”殺人案發生後，袁大龍就消失了。從此執客人一邊到處找，一邊等——在劉老犟的店裡等，他斷定袁大龍一定會來吃的。

這一等就是一年多。

袁大龍之所以會來，是因為他要偷渡出國，一想到或許永遠回不來了，他決定走之前了卻一樁心事：吃一回劉老犟的好湯！他心想，這都一年多了，自己的案子肯定已經被擱置了，於是他壯著膽子，特地來吃一回餈粑羊肉湯。萬萬沒想到，刑警比他還執，打聽到他對劉老犟的餈粑羊肉湯念念不忘，就在店裡蹲守了一年多！

大家聽說後都不禁感嘆，宜州人啊，還真是各有各的執！

原標題：《執著的人》

作者：王福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