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巔峰過後是懸崖: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一段內捲到極致的漢化改革

北魏漢化的巔峰,始於孝文帝遷都洛陽。

但,盛極則衰。

恰恰是遷都洛陽之後,北魏開始走向崩潰邊緣。

孝文帝之前,北魏一直在進行漢化,並不是到了孝文帝才開始漢化。

所謂漢化,實際是胡人部落形態演化到漢人王朝形態,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部落到王朝,是政治改革;遊牧到農耕,是經濟改革;野蠻到文明,是文化改革。而核心是政治改革。

漢化或漢化改革,是胡人內遷以來的大趨勢。這個大趨勢從五胡亂華之時就開始了,甚至可能還要更早。

五胡亂華,胡人雄主輩出。但每一個胡人雄主身邊的身邊,幾乎都站著一個漢人士大夫。

巔峰過後是懸崖: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一段內捲到極致的漢化改革

前趙劉淵,尊師大儒崔遊;後趙石勒,禮敬謀主張賓;前秦苻堅,以寒士王猛為心腹。甚至,就連最後一個崛起的大夏赫連勃勃,也有一個王買德為他出謀劃策。

為什麼胡人雄主的標配都是漢人謀士?

這其實就是胡人在漢化。

上馬打天下,卻總歸要下馬治天下。

下馬治天下,實際是組織政權的工作。而組織政權的工作,就是政治層面的漢化,即如何採取中原王朝的形式管理國家、治理百姓。這件事最重要,但胡人幹不了,所以只能依靠漢人精英。甚至,即便是馬上打天下,也要了然山川形勝、懂得縱橫捭闔。這時候,還要依靠漢人精英。

慕容鮮卑先後建立了五燕政權,即前燕、後燕國、南燕、西燕和北燕。那慕容鮮卑依靠了哪個漢人謀主?慕容鮮卑缺乏定國級的漢人謀主。但,這不是因為慕容鮮卑不需要,而是因為慕容鮮卑的漢化程度最深。這一系鮮卑人自己就能搞定組織政權的工作。

拓跋鮮卑最為野蠻,漢化程度也最低。但,拓跋鮮卑的漢化最為生猛。

名士崔浩,先後輔佐了北魏三代國主。組織政權、組織戰爭,甚至編寫國史的意識形態工作,全由崔浩打理。

漢武帝“殺母立子”,是為了防止外戚干政的一時之舉。而拓跋鮮卑則創制了“子貴殺母”的皇位繼承製度,即“後宮產子將為儲貳,其母皆賜死”。漢武帝只是一時做法,而拓跋鮮卑則玩成了類世制度。

而最厲害的手段,是“離散部落”。拓跋珪將草原諸部落統統打碎,甚至包括自己嫡系的拓跋鮮卑,也照樣打碎。打碎之後,再做重新編派為八部,由八部大人負責統領。

巔峰過後是懸崖: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一段內捲到極致的漢化改革

雖然成也部落制,但拓跋鮮卑竟能一手毀了部落制。這種做法,比刮骨療毒可狠多了,相當於自我肢解後再自我重組。所以說,拓跋鮮卑雖然漢化較晚,卻漢化得最為生猛。

但,這種漢化主要集中在政治層面,即部落制向王朝制演化。而所謂的王朝制,實際是百代皆行的秦政制,乾脆點兒說就是中央集權。

部落制,是分權的;王朝制,是集權的。所以,胡人王朝的政治演化之路,就是從分權走向集權。

集權的標配,是官僚制。

於是,北魏漢化改革,首先要解決的問題不是移風易俗,而是如何建立官僚制。建立官僚制這件事,不是從孝文帝開始的,而是從孝文帝的祖母馮太后開始的。

北魏也有官員。但官員主要是擁有軍隊和軍功的部落長。部落兵和部落長,不用北魏朝廷發工資。他們自己出去搶劫就行。但是,北魏統一北方之後,就不能再搶劫了。因為你無論搶誰,都是在搶自己人。

於是,一眾部落軍事貴族們,開始貪汙受賄了。貪汙的收入,成了官員的主要勞動所得和生活來源。如果貪汙的效率太低,那就繼續搶劫。

一靠貪汙、二靠搶劫,這是北魏官員的生活方式。所以,北魏官員,主要是地方官員,仍停留在部落政治的層面。自家部落才是人,而漢人和中原天下只能算牧場和牛羊。

為什麼要禁止搶劫、為什麼要禁止貪汙?

這跟為什麼要走向統一是一個道理,人類總是傾向於交易成本最低的交往方式。天天靠搶劫、貪汙為生,這種方式看著爽,而實際上,交易成本特別高。所以,一直這麼玩,拓跋鮮卑早晚會把自己玩死。

於是,奇女子馮太后出手了。

馮太后是北魏第五位皇帝、文成帝拓跋濬的妻子。但文成帝拓跋濬死得早。所以,年紀輕輕的馮太后就與新繼位的小皇帝,遭遇了主少國疑的窘境。這時候,彪悍的鮮卑貴族將軍們肯定不聽話。

巔峰過後是懸崖: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一段內捲到極致的漢化改革

但是,沒想到,馮太后比這夥鮮卑貴族們還彪悍,三下五除二,就把這些人全都幹掉了。但等小皇帝長大了,小皇帝獻文帝也不聽話了。於是,馮太后再出手,又把小皇帝也幹掉了。

這之後,皇位傳到了馮太后的孫子拓跋宏,也就是孝文帝手中。但是,孝文帝還是個孩子,所以馮太后只能二度臨朝。

自公元465年寡居稱制到公元490年去世,馮太后成為北魏朝堂的事實主宰。所以,北魏漢化改革,長期由馮太后主導。所謂孝文帝改革,在公元490年以前,實際是馮太后改革;在公元490年以後,直到公元499年孝文帝去世,才算孝文帝改革。

在政治層面,漢化就是集權,而集權就是要健全官僚制。但北魏官僚竟長期以搶劫和貪汙為生。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解決北魏官僚的生活方式,然後改變北魏官僚系統的政治生態。

於是,公元484年,馮太后仿效魏晉舊制,下達了“班俸祿”詔書,規定在戶調之外,每戶增調帛三匹、谷二斛九鬥,用以給付官員俸祿,即“始班俸祿,罷諸商人,以民事,戶增調帛三匹,谷二斛九鬥,以為官司之祿”。

以前官僚們靠貪汙和搶劫為生,但現在不用去搶了,因為國家給你們發工資了。如果以後再去貪汙、再去搶劫,那就不是不發工資的問題,而是要你命,“祿行之後贓滿一匹者死”。

給官員發工資這件事,非常重要。

第一層迴路是國家為百姓提供公共服務、然後百姓向國家交納稅賦。這一層迴路,連部落制的草原政權都能做到。但是,王朝制的中原政權,還需要完成第二層迴路。即:國家透過官員向百姓收稅,然後再用收上來的稅養活官員和養活政府。

這是王朝制或集權制的關鍵一環。而這一環還有擴充套件效應。那就是為了給官員發工資,國家就必須關心和組織社會生產。

於是,公元485年,均田令隨即推出。國家為民制產。百姓拿著國家提供的土地資本去創造物質財富。而國家的稅賦,也就有了直接可見的合法性依據。

巔峰過後是懸崖: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一段內捲到極致的漢化改革

五胡亂華,實際是草原部落制對中原豪族制的沉重打擊。在這場較量中,中原的豪族制一敗塗地。所以,北魏也要面臨豪族問題。豪族壟斷了地方的經濟生產和社會治理,國家根本無法集中資源提供公共服務。這種局面下,什麼均田令、班俸祿,甚至官僚制,全都沒有用武之地。

於是,公元486年,三長制取代了宗主督護制。北魏建立了五家一鄰、五鄰一里、五里一黨的基層架構。鄰、裡、黨各設一長,故稱三長制。三長制的意義,一是瓦解和取代了宗主督護制;二是將官僚制可以貫徹到最底層。

回過頭來,我們重新梳理一下班俸祿、均田令以及三長制,就會認識到歷史有時候就是押著同樣的韻腳。

班俸祿完善了官僚制,而其本質則是中央集權加郡縣制。這是始皇帝創立的制度,徹底的秦政秦制。秦政秦制一立,部落制想不瓦解都不行。在農耕的中原,這套演算法的優勢無可比擬。

均田令,實際是一種變相的土地私有。與始皇帝的“使黔首自實田”,其實是一回事。始皇帝時代,你家有多少田就向政府彙報有多少田,然後國家承認你的所有權,並以此為基礎向你徵稅。而均田令,則是國家租給你多少田,然後承認你的使用權,並以此為基礎向你徵稅。

三長制,更是如此。與秦漢的鄉亭裡制放在一起,你根本看不出什麼區別。北魏的鄰、裡、黨,與秦漢的鄉、亭、裡,僅是名稱不同、顆粒度不同。認識起於分類、管理起於認識;分類了才能認識、認識了才能管理。三長制實際是對基層社會的重新分類和重新認識。完成了分類與認識之後,官僚制才能對接基層社會。到這個時候,政府才能收稅,而集權也才能落地。

所以,北魏漢化,完全可以看做是對秦政制的復古。這套集權制度,被漢末以來的豪族形態瓦解後,又被北魏給恢復了。

巔峰過後是懸崖: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一段內捲到極致的漢化改革

在馮太后期間,北魏的漢化改革一直在走收益遞增的曲線。

班俸祿、均田令、三長制以及更早的離散部落等,這些漢化改革一直給北魏帶來統治收益。最直接的體現就是國家有錢、國政穩定、國力上升,不僅能養官理政,還能擴軍備戰。

但改革也是有成本的。

最直接的成本,就是調整內部結構所耗費的大量資源。壓制鮮卑軍事貴族,需要花錢;贖買部族武裝,也需要要花錢;完善官僚制和基層治理,還需要花錢。

如果漢化改革的收益一直能高於漢化改革的成本,即收益大於成本,那就是收益遞增。換個燒腦一點兒的說法就是:如果每落地一項漢化改革的新增收益都大於新增成本,即新增收益大於新增成本,那就是邊際收益遞增。

而馮太后時期的漢化改革,就是這種趨勢。

但是,邊際收益在經歷增長之後,一定會調頭向下。因為新增收益不會永遠高於新增成本。這就是邊際收益遞減定律。

當二者相等的時候,就達到了邊際均衡點。北魏的漢化改革將在這個時候取得最大收益。而在這之後,繼續投入成本進行漢化改革,就是收益小於成本,漢化改革將會得不償失。

而這個邊際均衡點,就是孝文帝遷都洛陽。

對於這個過程,我們無法量化到某個數值。因為所謂的成本和收益都不可能量化到具體數字和某個單位。那麼,我們怎麼判斷這個邊際均衡點?

好處找不到、壞處看得見,就是判斷的依據。

遷都洛陽能夠帶來三個收益:一是便於統治北方中原;二是便於統一南方;三是便於鞏固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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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題是統一南方只是遷都洛陽的幌子。目的是遷都洛陽,手段是以統一南方為幌子。不說統一南方,鮮卑貴族們死活不答應離開平城、遷都洛陽。所以,孝文帝沒想統一南方,而只想遷都。而鮮卑軍事貴族們更沒想統一南方。甚至,這時候,不是他們沒想,而是實力不允許。

當初,崔浩之所以反對北魏從平城遷都河北,主要基於三點理由:一是距離產生美,東州之人不瞭解北魏實力,所以才會臣服北魏的統治,如果瞭解了,那就不是臣服而是造反;二是拓跋鮮卑太野蠻,舉部遷到東州之地,就是去擾民添亂,所以不如呆在山西,雖然捱餓但還能吃到河北的租子;三是草原柔然虎視眈眈,一旦離開故地,雲州和平城肯定控制不住。

這三點理由,前兩點都被消滅了。但第三點一直是問題。那就是遷都洛陽之後怎麼繼續控制山西故地。最後,出問題的,恰恰是這個地方。

歷經馮太后改革,北魏的官僚制已經初步形成。而且,孝文帝正是正當年富力強。所以,孝文帝的統治威信,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唯一讓他不爽的,就是鮮卑貴族跟他的關係,太過平等。這夥人都是北魏的創始股東,所以難免各種不服。皇帝英明,那大家就真聽話;皇帝任性,那大家不慣著。

既然是這樣,那遷都洛陽到底還有什麼好處?

就北魏而言,遷都洛陽的漢化改革,已經得不償失,即好處找不到。而壞處卻看得見,一是山西必然難以控制;二是孝文帝與鮮卑貴族的關係必然出現裂痕。

所以,這時候的新增收益已經不足以抵消新增成本。邊際收益只能調頭下降,開始出現邊際收益遞減。

雖然邊際收益下降了,但北魏的國力還在上升。這就好比踩剎車減速了,但汽車仍會往前走,而不會向後走。只有邊際收益持續下降,導致總收益也下降的時候,北魏才真正遭遇問題。

而孝文帝接下來的改革操作,則是一個不斷拉低邊際收益、不斷抬高邊際成本的過程。這些操作,從漢化的情懷來看,非常好;但從改革的效益來看,卻非常不好。

以前的漢化改革,是觸及筋骨。而遷都洛陽之後的漢化改革,則是觸及靈魂。

首先是改衣服,原來胡服不讓穿了,一律改穿漢服;其次是改語言,原來的鮮卑話不讓說了,必須說漢語;第三是改姓氏,把鮮卑姓氏統統改為漢人姓氏,所以孝文帝拓跋宏,也稱元宏,因為拓跋改姓元了。

巔峰過後是懸崖: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一段內捲到極致的漢化改革

同時,孝文帝還引了漢人的門閥制度,鼓動鮮卑貴族與漢人豪族聯姻。這一點最要命。因為漢人的門閥制度恰是五胡亂華的重要原因。中原的漢人不是打不過胡人,而是豪族形態的漢人打不過部落形態的胡人。如果孝文帝恢復了漢人的豪族形態,那西晉怎麼死,北魏也怎麼死。

改衣服、改語言、改姓氏,甚至還要與漢人聯姻改血統,當然還要改文化,也就是移風易俗,孝文帝改革比商鞅變法還要深刻。商鞅變法是利用人性,而孝文帝改革則是反人性。所以,不知道的話,你都會認為孝文帝是派到拓跋鮮卑的臥底。他是有多恨自己和自己的部族,才會做出這種程度的改革?

因此,遷都洛陽之後的漢化成本,一定會非常高。那會高到什麼程度?

首先是太子不滿意了,非要拉著一批鮮卑豪貴跑回平城。一旦太子跑回平城,那北魏就會出現兩個中央、兩個朝廷。而鮮卑貴族一定會支援太子而反對孝文帝。所以,孝文帝果斷出手,親自平叛。老子幹服了兒子,隨即就把太子給廢了,還打了一百多棍。但是,還不放心,最後直接把廢太子賜死了。

孝文帝不缺乏能力,更不缺決心。為了漢化,他連親兒子都能幹掉。這個操作已經超過秦孝公。於是,不滿意的鮮卑貴族,在孝文帝面前只能忍辱求存。後來,孝文帝直接告訴這夥人:大家死了也沒必要遷回故地安葬了,洛陽就是咱的家,死了就葬在洛陽。孝文帝漢化,不止是改活人,而是連死人也一起改。

公元494年到495年間,孝文帝終於實現了遷都洛陽。隨即,就開始了對南朝的統一戰爭。但是,一交手才發現自己沒有從前那麼強,而南朝也不是以為的那麼弱。甚至,南朝齊還搞了防守出擊。

公元499年,在遷都洛陽4年後,孝文帝一命嗚呼。孝文帝活著的時候,能夠鎮住鮮卑貴族。孝文帝死後,鮮卑貴族肯定要反覆。

但是,孝文帝的雷霆舉措在他死後仍然餘威猶在。又是遷都洛陽、又是移風易俗、又是殺子立威、又是不換思想就換人,這套流程走完,直接幹廢了鮮卑貴族。關鍵是洛陽的確比平城好。這裡的生活富足完全不是平城故地所能比的。所以,孝文帝死後,北魏也沒有重新遷回平城。

那麼,沒有重新遷回平城是因為鮮卑貴族集體轉性了嗎?他們都被孝文帝的英明決策給說服了?

套用普朗克的一句名言,“新科學事實之所以勝出,並不是因為反對者都被說服了,而是因為反對者最終都死了……然後熟悉這個事實的新一代人長大了”。

所以,最大的可能不是反對派被說服了,而是要麼被幹死、要麼被下課。而乾死和下課,都意味著北魏自己消滅了自己的反對派。這就是孝文帝遷都洛陽之後的漢化成本。這個成本已經高到令人髮指的地步了。

在五胡十六國以及南北朝時期,之所以胡人雄主輩出,不是因為胡人基因變異了,而是因為胡人的部落制完勝中原的豪族制,是部落制撐起了胡人雄主。北魏統一中原,實際是拓跋鮮卑的部落兵成為北方最強,造就了北魏的歷代雄主。而北魏歷代雄主的支柱力量,就是鮮卑八部的胡人部落兵。你孝文帝把部落兵的領導層全給幹掉了,那北魏還怎麼繼續強?

所以,孝文帝遷都洛陽之後的漢化改革,不止是刮骨療毒、也不止是傷筋動骨、更不止是自我肢解和改造靈魂,而是自廢武功。

孝文帝改革的影響,就是開始把北魏拉向崩潰的邊緣。

此後,豪門出身的漢人士大夫崛起於北魏朝堂,甚至開始打壓排擠鮮卑的軍事貴族和武人士兵。公元519年,大臣張彝父子主張“排抑武人,不使預在清品”。這就等同在制度安排上清洗掉鮮卑軍人。鮮卑士兵群情激憤,追到尚書檯罵街,“羽林虎賁幾將千人,相率至尚書省詬罵,求其長子尚書郎始均”。最後,尚書郎張始均,被鮮卑大兵活活燒死。

最要命的還是山西故地的六鎮軍人。這夥人曾經是國之肺腑,卻在20多年後混得連飯都吃不上。公元523年,六鎮起義爆發,北魏正式跌落懸崖。北魏不僅失去了鮮卑軍人的支援,而且還與鮮卑軍人互為仇讎,甚至花錢請柔然出兵平滅六鎮軍人。

巔峰過後是懸崖: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一段內捲到極致的漢化改革

而此時的北魏軍事實力,更是如同弱雞一般,早已沒了當初橫掃天下的豪邁。公元528年,山西北秀容的契胡部首領爾朱榮,成為北魏的董卓,帶兵衝到洛陽、製造了河陰之變。而公元529年則更是神奇,南朝梁的陳慶之僅率七千士兵就殺到了洛陽,要給北魏改朝換代。

為什麼北魏遷都洛陽後會變弱、會崩潰?

一是節奏的問題。在胡漢還沒有完全融合的大背景下,孝文帝實施了加速漢化的改革。這實際就是在製造矛盾,比如北魏大兵圍攻尚書檯事件。

二是支柱的問題。北魏支柱是拓跋鮮卑的部落兵。失去這夥人的支援,北魏別說與南朝競爭,就是自立北方都是問題。

三是邊際的問題。漢化是方向,也是趨勢,而且還是正確的方向和必然的趨勢。但是,這裡面涉及到一個邊際成本和邊際收益如何平衡的問題。

四是選擇的問題。漢化不是豪族制,而是集權制。豪族制的漢人打不過部落制的胡人。但是,馮太后改革復古了集權制,而孝文帝改革卻是在重複豪族制。

既然如此,孝文帝為什麼還要遷都洛陽?

“我們的任務是過河,但是沒有橋或沒有船就不能過。不解決橋或船的問題,過河就是一句空話。”

漢化和漢化改革,就是北魏要造的橋和船。北魏的目的是國力強盛。但是,孝文帝把這個手段和目的給搞反了。為了漢化,當然是遷都洛陽。但為了國力,遷都洛陽則要慢慢來,移風易俗的漢化改革更要慢慢來。如果遷都能解決所有問題,那北魏名臣崔浩就不會阻止遷都了。

那孝文帝是愚蠢嗎?看不到成本巨大、後患無窮嗎?

這實際就是一種內卷。北魏在統一北方和掃蕩柔然後,已經所向披靡。所以,之後的漢化改革才會如此順暢。

巔峰過後是懸崖: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一段內捲到極致的漢化改革

馮太后改革時期,幾乎一年一個政策。改革當趁好時光沒,北魏恰在好時光。正是因為好時光上一路順風,所以北魏朝堂積攢了太多的過剩精力。於是,接下來的操作就不是向外進取,因為外部無對手;而是向內演化,因為內部有情懷。這時候,內卷就出現了。

內卷的一個特點就是脫離實際的精益求精。改服裝、改語言、改血統以及各種移風易俗,本可以慢慢來,而孝文帝卻拿出巨大的精力和成本生硬推進。

而不斷的精益求精,一定會走向內卷的極端,即把手段當成了目的。現實生活中,這種情況也隨處可見。企業的目的是為了賺錢,但權力最大的不是生產、銷售和研發部門,往往是人事和考核部門。企業是如此,其他大的官僚化組織更是如此。久而久之,大家統統忘記了目的是什麼。甚至,把手段當做了目的,然後拼命地造船、造豪華大遊輪,拼命地造橋、造九孔趙州橋。而等船也造了、橋也造了,大家卻忘記了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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