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戚宦之爭是指東漢中後期的外戚與宦官之間的爭鬥，時間跨度從漢和帝時期外戚竇氏擅權到西涼軍閥董卓進京廢少帝劉辨、何太后，大約一百年時間。

這場紛爭的主要特點是外戚利用皇帝年幼，主少國疑之時，挾天子以令朝堂，專擅朝政，小皇帝稍微長大，利用身邊宦官，奪回權力，而宦官又借功自重，取代外戚把持朝政，控制國君，待新天子繼位，再上演新一輪戚宦之爭，週而復始，迴圈往復。

外戚、宦官的交替專權亂政，加深政治腐敗，敗壞朝綱，最終葬送了東漢王朝。

四大外戚與宦官集團輪番坐莊

（一）剛猛驕狂的竇氏家族。

上一篇文章我們提到，東漢在光武中興後，迎來明章之治，天下風調雨順，物阜民豐，百姓迎來了久違的盛世。

可是偏偏章帝在執政後期開啟塵封已久的潘多拉魔盒，重用竇皇后的哥哥竇憲，竇憲是東漢開國元勳竇融的曾孫，從此被光武帝和明帝嚴厲打擊的外戚勢力開始復甦。

公元88年，年僅32歲的章帝撒手人寰，十歲的漢和帝劉肇繼位，按照漢家傳統，竇太后臨朝稱制。

在她看來，沒有誰比孃家人靠譜，於是先提拔哥哥竇憲為侍中，其他的兄弟也都被任命為中常侍等機要職務，從此以竇太后和竇憲為首的竇氏家族成為朝廷主角。

但對於竇家來說，僅僅掌握中樞是不夠的，89年，竇憲被任命為大將軍，位列三公之上，其餘竇氏兄弟全部封官晉爵。

竇憲趁機在朝廷各部門安插黨羽，竇氏家族一時威風無限，朝廷內外無人不從。竇憲有一個特點就是性格剛急，對權力的佔有慾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當時都鄉侯劉暢深受竇太后寵愛，竇憲怕其分權，竟公然派刺客將其殺死，氣得竇太后直接關了竇憲的禁閉。

為立功贖罪，竇憲主動要求出擊匈奴，當時南匈奴親漢，北匈奴反漢，朝廷藉此機會派竇憲與南匈奴合兵出塞。

竇憲雖然擅權，但確實有點才能，他率領三萬聯軍與北單于在稽落山作戰，大破敵軍，單于逃走，竇憲乘勝追擊，共斬殺敵軍一萬三千多人，俘虜二十萬人。

平定匈奴後，竇憲聲威大震，他的心腹爪牙遍佈朝廷，竇憲更加驕橫，對於忤逆他的朝廷官員直接勒令自殺，京師為之震動。

竇憲的跋扈導致其親眷門客也囂張無比，他們依仗竇氏的權勢為非作歹，欺凌平民，強奪財貨，這種行為擱現在與黑社會無異。

然而在竇憲的肆意妄為的同時，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緊盯著他，這個人就是年僅14歲的漢和帝。

雖然和帝年齡不大，但他清楚自己才是這個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可是放眼朝堂，從中樞到軍隊，到處都有竇家親族把持，後宮還有太后坐鎮，和帝如坐針氈。

竇憲一日不除，他這個皇位一日坐不安穩，可是環顧四周全是竇氏黨羽，壓根無人可用，除了一夥不起眼的群體——宦官。

宦官由於生理問題和身份特點，導致他們與皇帝有極強的人身依附關係，在宦官中，有一位中常侍叫鄭眾，跟隨和帝多年，為人深沉，不依附朋黨，值得信任。

於是便招來鄭眾，定計除滅竇氏。92年，在竇憲領兵回京後，和帝先發制人。

命鄭眾迅速調集禁軍關閉城門，隔絕竇太后與外廷的聯絡，趁竇憲不備，將他的朝堂主要心腹全部逮捕入獄處死，並收回竇憲大將軍印。

因念及太后臉面以及竇憲平匈奴有功，將竇憲在內的竇氏家族全部趕回封地並迫令其自殺。

竇氏家族被剷除後，和帝論功行賞，鄭眾被封為大長秋，成為和帝身邊的紅人。

不過鄭眾這個人比較有原則，並沒有因此居功自傲，反而十分謹慎，踏實做官，始終沒有越雷池一步，直到114年病逝。

但是東漢的政治舞臺，宦官從此躋身為與外戚、朝臣並列的新玩家

。

（二）謙遜本分的鄧氏家族。

竇氏潰滅後，很快就有新的豪強填補進來。

102年，漢和帝立鄧綏為皇后，鄧綏的祖父是東漢“雲臺二十八將”之首的鄧禹。

據說鄧綏為人十分謙恭謹慎，她有一個哥哥叫鄧騭，和帝屢次想要提拔，都被鄧綏阻止，終和帝一朝，鄧騭只是個虎賁中郎將，在此前不過是竇憲的屬官。

而鄧騭和他妹妹一樣，也十分謙遜，這種低調樸實的作風與竇氏形成鮮明對比。

鄧氏家族的崛起是在105年和帝駕崩後，漢殤帝劉隆繼位，鄧綏成為太后，鄧騭被封為車騎將軍、儀同三司，一躍成為朝廷炙手可熱的人物。

106年繼位一年的漢殤帝駕崩，鄧太后和鄧騭迎立劉祜繼位，是為漢安帝，很快鄧騭迎來了自己的高光時刻。

107年涼州的羌人發生叛亂，鄧騭領兵出征，他需要一場軍功來夯實自己的政治資本，在經過一年的征討後，暫時穩住局面，鄧騭被封為大將軍。

回宮路上，侯王、公主以下群臣在路旁等候，鄧騭所得到的恩寵榮耀極為顯赫，聲勢震動京城內外。

好在鄧騭為人正派，廉潔簡樸，主持朝政能夠秉公辦事，受到朝野一致好評，不過隨著121年鄧綏去世，鄧氏家族的命運也開始走下坡路。

漢安帝受乳母王聖、宦官李閏、江京和閻皇后的蠱惑，逐漸與鄧騭產生嫌隙，後來李閏又誣陷鄧氏謀反，漢安帝大怒之下，將鄧騭免職，鄧氏其他成員不是流放就是罷官。

毫無疑問，在這場鬥爭中，鄧騭是被冤枉的，121年五月，悲憤之餘的鄧騭絕食而死。

（三）小人得志的閻氏家族。

與鄧氏補位竇氏不同，閻氏得以專權是在宦官集團的支援下完成的，所以在推翻鄧氏後，朝廷形成閻氏、宦官共同專政的局面。

從鄧氏到閻氏的過渡也能看出宦官勢力在左右朝局的程度不斷加深。

115年，漢安帝立閻姬為皇后，閻姬是明帝時期的尚書、步兵校尉閻章的孫女。

相比於竇氏、鄧氏等開國元勳家族，閻氏勢力要弱很多，直到121年漢安帝剿滅鄧氏後，閻氏才走上前臺。

閻皇后也有一個哥哥叫閻顯，被封為車騎將軍，執掌禁兵，閻氏家族有個特點就是擅長誣陷，嚼舌根子。

之前透過讒言扳倒鄧氏，這次則把目標瞄向太子劉保，漢安帝對閻皇后倒是信任有加，在124年，將太子廢為濟陰王。第二年，漢安帝駕崩。

閻氏可沒有鄧氏敞亮，為了長久獨攬朝政，圖謀立幼年皇帝，閻皇后便與閻顯、宦官江京擁立漢章帝之孫北鄉侯劉懿為帝。

可是老天偏偏不給閻家機會，還沒有體會到掌控權力的滋味，劉懿剛剛繼位二百多天便患重病死了。

還沒等到閻顯、江京等人反應過來，中黃門孫程等19人的宦官集團先下手為強，合謀殺死江京，立濟陰王劉保為皇帝，是為漢順帝。

漢順帝豈能容忍閻氏繼續把持朝堂，馬上就將閻顯及其黨羽全部誅殺，並軟禁閻姬，第二年閻姬就死了。

（四）殘暴貪婪的梁氏家族。

孫程等19人由於擁立之功全部被封侯，一時間宦官實力大增，可是孫程等人用實際行動告訴世人什麼叫蹬鼻子上臉。

他們自以為有功，朝廷之上桀驁不馴，喪失禮節，動不動呵斥左右，漢順帝心想這些宦官剛剛掌權就如此囂張，以後還了得，於是趁他們羽翼未豐就統統罷免。

經過宦官們這麼一鬧，漢順帝還是覺得外戚靠譜，當時他的皇后梁妠賢良端莊，所謂愛屋及烏。

順帝於134年提拔她的父親梁商為大將軍，錄尚書事，從此開啟了梁氏二十餘年的專政之路，外戚勢力達到頂峰。

話說梁商這個人還是不錯的，雖然位居百官之首，但謙恭謹慎，盡心盡職，在位期間舉賢任能，關心百姓疾苦，被世人讚揚為“社稷良輔”，直到141年去世。

接替他的是他的兒子梁冀，梁冀沒有遺傳到父親的優秀基因，執政十八年可謂劣跡斑斑。

梁冀性情十分殘暴，年輕時僅因別人在他父親面前說了他的短處，就派人將其殺死，144年，順帝駕崩，尚在襁褓之中的兩歲的劉炳繼位，是為漢衝帝。

梁妠臨朝攝政，梁冀輔政，從此梁氏家族徹底掌控了朝堂，而梁冀更加飛揚跋扈，搞得朝廷腐敗，民不聊生。

145年，衝帝病逝，梁太后與梁冀立劉纘為帝，是為漢質帝，梁家得以繼續坐莊。

質帝年幼卻很聰慧，曾經在群臣朝會時，盯著梁冀說：

“這是專橫跋扈的將軍。”

梁冀聽了，非常痛恨他，竟然直接讓侍從把毒酒加到湯麵裡給質帝吃。

質帝服下毒藥痛得直打滾，可梁冀不許任何人去救，眼睜睜看著繼位一年的小皇帝死去，梁冀的殘暴專權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146年，梁冀不顧群臣反對，立蠡吾侯劉志為帝，是為漢桓帝。也正是他的這一決定要了他的命。

連續擁立三朝君主的梁冀更加目中無人，他的大將軍府的屬員比太尉、司徒、司空三公府的人數要多一倍，他又大興土木，興建豪宅，金玉珠寶堆滿倉庫，廣開園林，挖土築山，許多林苑，其中的禁忌和皇家園林完全一樣。

而且他更加專橫行事，各種大小的機要事務，沒有一件不是先徵詢他的意見才做出的，宮中的侍從都是他親自安置的，宮中的起居生活，每一個細節他都能瞭解清楚，驕橫氣盛達到極點。

此時大權旁落的漢桓帝已經忍無可忍，他遇到的情形比漢和帝之於竇氏更加嚴峻，朝廷宮廷都是梁冀的耳目，沒辦法，漢桓帝只能再次依仗宦官了。

於是就和中常侍單超等五人定下誅殺梁冀的計劃，159年，漢桓帝先發制人，派黃門令具瑗帶著左右兩廂的騎士、虎賁、羽林等，一共一千多人包圍了梁冀的住宅。

梁冀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大將軍印綬就被沒收，大勢已去，梁冀乾脆自殺，否則面臨的將是更加殘酷的折磨。

梁家的內宗族親戚，不論老少都處以死刑，暴屍街頭。被罷除官職的黨羽有三百多人，沒收的梁冀全部財產共獲三十多億，相當於朝廷半年的國庫稅收。

梁氏家族的隕落標誌猖獗百年之久的外戚勢力走向消亡，取而代之的是宦官集團成為桓帝之後的朝廷主宰，並直接導致兩次黨錮之禍。

不管是朝臣士大夫還是外戚貴族都成為宦官的壓迫物件，直到袁紹等地方實力派軍事豪強誅滅十常侍，董卓進京挾持天子，填補戚宦之爭後的權力空白。

東漢戚宦之爭的根源

東漢宦官的勢力之大隻有唐朝可與之相比，即便是明朝，宦官也沒有廢立皇帝的實力，而唐朝宦官雖然勢力龐大，但也沒有外戚干預朝政，戚宦之爭成了東漢的政治特色。

小編看來，戚宦之爭的根本原因是強勢皇權制度下的弱勢皇帝所導致的。

起初，劉秀率領南陽劉氏宗室和地主豪強在推翻王莽新朝統一天下後，就在思考如何讓新建立的東漢政權避免西漢被篡奪的命運。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集中皇帝的權力，排除所有其他勢力的干擾。

劉秀做的第一步措施就是政治體制改革。

設定尚書檯，把本屬於丞相的行政權劃撥到尚書手中，而尚書是什麼？不過是皇帝的秘書罷了，秘書只聽老闆的，這就變相把行政權給了皇帝。

所以，與其說是權力的轉移還不如說是權力的上收，而丞相（東漢改為司徒）基本成了擺設，沒有實權。

劉秀的第二步措施是打壓外戚豪強。

很明顯，西漢後期的衰敗滅亡就是以王莽為代表的外戚搞的，所以在劉秀時期，外戚豪強是重點打擊物件。

隨同他起兵的功臣，除了鄧禹等少數幾個大臣，其餘都是隻給爵位待遇，不給實權職務，到他的兒子明帝劉莊也是如此，直到漢章帝才有所改變。

可以說，劉秀把皇權抬到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目的就是打造一套強勢的皇權體系，防止出現西漢滅亡的情況。

可是物極必反，最終這套體系反噬了自己的後代。

在明帝之後，東漢的皇帝一個比一個短命，壽命長的三十多歲去世，壽命短的幹個一兩年，而皇帝短命帶來的最大惡果就是政權缺失穩定性，逼得宮廷只能讓未成年孩童繼位。

由於孩子小，就只能由他的母親太后臨朝聽政，而太后就只能找信得過的人來輔政，誰信得過？只有孃家的那些兄弟了。

所以外戚不得不再次走上朝廷，這時候的朝廷可沒有強勢的宰相去牽制，因為皇權已經高度集中，外戚干政其實就是行使皇權，所以大漢的好壞就看外戚的德行了。

如果趕上霍光、鄧騭那就是撞大運，可如果是梁冀這種暴虐狂那就倒大黴了，實踐證明，在權力的誘惑面前，大部分外戚是把持不住操守的，經過他們的折騰，國家不斷走向衰落。

可皇帝會長大，會渴望權力，在朝廷不在自己掌控的情況下，就不得不求助於宦官，最後的結果就是皇帝聯合宦官推翻外戚。

但宦官也不是什麼善茬，在獲取權力後，也力圖控制皇帝，並利用自己的權力獲取經濟利益，聚積無可估量的財富，過著腐朽糜爛的生活，最後造成國家政權進一步衰敗。

總之，專制制度的完備，使權力高度集中於皇帝，皇帝成為一切權力的化身，所有覬覦權力的人，都力圖挾持皇帝。

豪族外戚利用主少國疑和太后臨朝，代行皇權，架空皇帝，而皇帝為了保持自己的權力，利用宦官打倒外戚，宦官開始專權。

無論外戚或宦官專權，都力圖控制皇帝，或擁立幼主，以便自己繼續操縱。正是外戚、宦官的交替專權使東漢政局動盪，朝綱不振，政治黑暗，最後一點點散了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