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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才是他的超級英雄?|公子曹子建(3)

詩人故事 NO.18

誰才是他的超級英雄?|公子曹子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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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們對曹操的評價,向來褒貶不一。有人說他是大英雄,開創曹魏大業,拯救漢末萬民與水火之中;也有人說他是奸雄,專幹竊國戮主之事。

在《三國演義》裡,羅貫中為了藝術的需要,將曹操刻畫成一個狡詐多謀,譎詭不常,猜忌多疑之人,讓他頂著一張白臉在老百姓的大舞臺上,奸詐了千餘年。

與羅先生同時代的著名詩評家鍾惺,卻透過歷史的縱深,將當年的事實真相看得明明白白。他說曹操“功首罪魁非兩人,遺臭流芳本一身。文章有神霸有氣,豈能苟爾化為群“(《鄴中歌》)。

此詩還有句“君臣兄弟而父子”,意思是說當時輔助、圍繞在曹操周邊的高人,都和他既是君臣,又義如父子、情同兄弟。如此說法雖說可能有藝術誇張的成分,但我絲毫不懷疑當年的曹操在北方士子當中的凝聚力和號召力。

2

相比生活本身,文字素來蒼白。但有些時候,最蒼白的文字往往能夠還原最真實的歷史。

《後漢書 本紀 孝獻帝紀》中有這麼一段文字:“是時,宮室燒盡,百官披荊棘,依牆壁間。州郡各擁強兵,而委輸不至,群僚飢乏,尚書郎以下自出採穭,或飢死牆壁間,或為士兵所殺”。

意思是說,當時的宮室都在戰火中燒燬殆盡,跟隨皇帝流浪的百官們只能身穿粗麻,棲居於廢墟。州郡雖然兵強馬壯,但為了自己的利益都袖手旁觀。食物嚴重缺乏,尚書郎以下的官員們只能靠挖野菜充飢,他們中的大多數不是餓死,就是被士兵所殺。官員尚且如此,百姓們的生活就更不可想象了。

這是建安元年(196)八月的事。

之後,曹操將流亡多年的小皇帝接到許都,劉協以及他的百官輾轉多年之後,終於不再衣食無繼。再之後,曹操開屯田,安民生,耕戰相長。十餘年後,北方的萬民終於等來了久違的安定。

24年後,曹操去世。曹植在為父親所作的誄文中如此歌頌他的父親:“茫茫四海,我王康之。微微漢嗣,我王匡之。群傑扇動,我王服之。喁喁黎庶,我王育之。”字裡行間,滿滿的都是驕傲和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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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召喚英雄的時代,也是一個產生英雄的時代。

毫無疑問,曹操就是曹植心目中的超級大英雄。在小曹植的心目中,父親的偉岸不僅來自於他對家人的守護,更來自於他對天下的守護。不知道從何時起,小小的曹植心裡也悄然樹立起了建功立業的宏大理想。

細讀曹植早期的詩文,我們總能輕易地感知蘊含於陽剛和矯健中的英雄氣。一首《白馬篇》是他早期的巔峰之作,也可以說是青年曹植激揚歲月的頌歌。曹植詩裡的“贍麗”“尚工”“致飾”,還有曹植的“雅好慷慨”以及他的“骨氣奇高”,都在這一首詩裡面盡顯。

白馬篇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

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

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

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

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

長驅蹈匈奴,左顧凌鮮卑。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從“白馬飾金羈”開始,到“厲馬登高堤”,再到“視死忽如歸”,慷慨激昂的情緒一氣呵成,建功立業的豪邁氣貫長虹。他極盡繪聲繪色之能事,寫出遊俠的颯爽英姿和高超武藝,筆墨之間沸騰著一股激越高亢的情緒。

葉嘉瑩先生在評價曹植的這首《白馬篇》時,強調“這首詩,除了才情和辭藻之外還表現出一種氣勢,也就是中國傳統詩論所經常提到的‘氣’“。孟子曾經說過”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在曹子建的這首詩中,我們能夠感受到的正是這股浩然之氣,雖然它可能和孟老先生主張的精神修養還有一定差距,但是這股少年風氣卻更動人心魄,不是嗎?

天才少年曹子建,用一支筆書寫了自己的英雄夢想,詩中的少年心氣純粹到讓人心疼。全詩讀來情懷激盪,音哀氣壯,聲沉調遠,有顧盼間強虜灰飛煙滅的颯爽,細品之下,又有易水悲歌的豪邁遺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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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曹子建筆下的那個少年遊俠太令人神往,在它的感召下,後世的詩人們都義無反顧地躍入這青春的迤邐的夢境。

二十出頭的王維早已名滿天下,他以過人的風姿和出色的詩樂才華,成為王公貴族們的座上賓。那個時候,年富力強的李隆基剛剛得了天下,躊躇滿志,發誓要將GDP翻上幾番。那個時候,長安城雖還不至於流金溢彩,但也君臣團結上下一心,每一張面龐都洋溢著大國的自信。作為京漂兒郎的代表人物,王維以一首《少年行》組詩唱出了時代的最強音。

少年行

唐 王維

新豐美酒鬥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

相逢意氣為君飲,繫馬高樓垂柳邊。

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漁陽。

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一身能擘兩雕弧,虜騎千重只似無。

偏坐金鞍調白羽,紛紛射殺五單于。

漢家君臣歡宴終,高議雲臺論戰功。

天子臨軒賜侯印,將軍佩出明光宮。

這四首詩可分可合,從不同的角度將一群急人之難、豪俠任氣的少年英雄刻畫得栩栩如生。少年們瀟灑任性,過著鮮衣怒馬的悠遊生活。可只要國家一聲號召,便義無反顧奔赴前線,一句“縱死猶聞俠骨香”,讓多少少年郎血脈卉張。

細細看來,這咸陽城的俠客分明與曹子建筆下的少年郎如出一轍。身下的白馬,雕花的金鞍,流星一般的箭羽,還有雖死猶榮的豪氣,幾百年都未曾有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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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佬李白就更厲害了,他終身不失遊俠之志,單薄的身軀裡始終激盪著迷人的少年意氣。《白馬篇》裡“弓摧南山虎,手接太行猱”的少年身手不凡,“殺人如剪草”且”叱吒經百戰“,但歸來卻”未肯拜蕭曹“。不為利也不為名,只為那一義薄雲天的少年意氣,與《俠客行》裡面“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大俠源出一脈。

公元3世紀,少年曹植在浮世動盪裡高唱“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用他的高韜遠志為中國文人們定義了青春的劇本。自他之後,一代代詩人們前仆後繼,高奏青春的離歌。就連主張“格物致知”的王陽明,也曾在十六的青蔥歲月任性出走,一人一馬仗劍走天涯。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是曹植們為青春劇本設定的最完美句點,也是華夏士人風骨的最高境界。他們用一段超脫生死的高風亮節,感動了自己,也感動了歲月。

這一場亙古的浪漫,曹子建功不可沒。

未完待續,下一篇【卞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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