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四年正月初三(1799年2月7日)辰時,中國歷史上最長壽的皇帝——乾隆,於89歲高齡壽終正寢。
第二天,他的繼任者嘉慶突然發難,一道上諭,直指乾隆最為寵信的軍機大臣和珅。
嘉慶帝直陳和珅20大罪狀,僅用短短半個月時間,就收拾了這位盤踞朝堂數十年的
“史上最貪大老虎”
。
據史料記載,負責查抄的官員,從和珅家中抄出各色銀三百餘萬兩,金三萬兩千餘兩,土地十多萬畝,房屋一千多間,當鋪、銀號,珠寶、衣物,不計其數。民間甚至有了
“和珅跌倒,嘉慶吃飽”
的說法。
(抄家清單)
據傳和珅抄家入獄後,嘉慶曾問他:“你貪的錢,能花完嗎?”當時,和珅淡定地答出原因,嘉慶聽完後,竟無言以對。
那麼,和珅到底說了些什麼?他貪得如此鉅額的財富,究竟又花在哪?
這一切,還得從乾隆年間說起。
乾隆寵臣,青雲直上的和珅
和珅,鈕祜祿氏,滿洲正紅旗人,生於乾隆十五年(1750年),比乾隆整整小了39歲。父親曾任福建副都統,幼年便父母雙亡,又要照顧弟弟和琳,只能依靠宗族生存,家境困苦。
乾隆三十四年,19歲的和珅參加了鄉試,卻名落孫山,只得以文生員身份承襲一個沒有實權的官職——三等輕車都尉,。
直到乾隆三十七年,22歲的和珅被挑選為粘杆處侍衛,進入宮廷,才真正開始了他的政治生命。
(粘杆處總部)
雖然只是三等侍衛,但粘杆處差事,給了和珅接近乾隆的機會。
薛福成《庸庵筆記》記載了這樣一件事:一日乾隆帝出巡,侍從慌慌張張,找不到御用的黃傘蓋。乾隆當即不悅,責問到底是誰的責任。
其他侍衛都戰戰兢兢、不敢吭聲,和珅卻說管理此事的人,就應當負責。此事令乾隆對這個少年侍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就這樣,憑藉著對乾隆帝的揣摩與迎合,和珅一步步得到乾隆賞識,仕途順風順水。
乾隆四十一年,
進宮不過4年,和珅已經從一個小小侍衛,搖身一變,成為戶部侍郎並軍機大臣
,可謂平步青雲。
(和珅畫像)
此時的和珅,儼然是乾隆眼前的紅人。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和珅的政治生涯迎來了又一個轉折點。
雲南按察使海寧告發雲貴總督李侍堯貪汙,乾隆下旨命和珅協助查辦,正是這起案件,使和珅走上了“鉅貪”之路。
查案期間,和珅雷厲風行,抓住李侍堯的管家趙一恆後,嚴刑逼供,很快掌握了李侍堯的受賄證據,迅速結案。
和珅因辦案有功,擢升御前大臣,補鑲藍旗滿洲都統。也正是這次查案期間,和珅見識到了李侍堯及其黨羽貪墨的大量資財。他最終還是沒能抵抗那一箱箱金銀珠寶的誘惑,私吞了部分查抄的財物。
(李侍堯)
諷刺的是,靠“反貪”起家的和珅,最後卻成為了歷史上最大的貪官。
史上最貪,和珅的錢花在哪?
查辦完李侍堯的案子,和珅家中又迎來了一樁喜事。乾隆為和珅長子賜名豐紳殷德,並將他最寵愛的十公主指婚給了豐紳殷德。
有了皇家這門親事,和珅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穩固,文武百官爭相巴結。
為了更好地斂財,和珅開創了
議罪銀製度
,只要地方上犯了錯的官員,又可以透過繳納罰款,代替處罰。這些銀錢少則數萬兩,多則數十萬兩,全部交到內務府,進了乾隆的腰包。
掌握了百官的把柄和命脈,和珅還不滿足。他還要求各省官員呈給皇帝的奏摺,必須先向軍機處提交副本,由他看過後,才能呈給皇帝御覽。
如此大權獨攬,地方官員更是為了保住烏紗帽,源源不斷地討好上供。
(和珅)
除了自己盤剝銀錢,和珅還提拔親朋做爪牙。
乾隆五十年(1785年),毫無政治才能的吏部員外郎蘇凌阿,憑藉與和珅的姻親關係得到提拔,從兵部、工部再到戶部,很快就當上了兩江總督。
當上總督後,蘇凌阿行事更加猖狂,甚至在接見當地官員時,把當官看作是皇帝命他來撈“棺材本”。
乾隆晚年,所有地方進獻給皇帝的寶物,都要經和珅查驗,其中十之八九,都會落到和珅手中。
據傳,曾有一位江南巡撫,向皇帝進貢了一座玉觀音。拿到和珅面前,和珅十分喜歡,於是便向巡撫索要,巡撫左右為難,並未將玉觀音交給和珅。
不料第二天,巡撫在朝房又遇見和珅,和珅當著他的面,便將那尊玉觀音從袖裡取了出來。見巡撫嚇得說不出話來,和珅大笑而去。
和珅的權勢之大,朝野上下無人不知。乾隆五十八年(1794年),英國使臣馬戛爾尼訪華,在其見聞中寫道:許多人甚至私下稱和珅為
“二皇帝”
。
和珅如此肆無忌憚地聚斂財物,以至舉國上下人盡皆知。作為皇帝的乾隆,自然不會一無所知。
乾隆為何要如此縱容一個侵吞他資財的臣子?實在令人費解。也難怪嘉慶會親自詢問和珅,這些錢究竟花在哪?
和珅貪的錢財,一部分用來中飽私囊。
比如,和珅喜歡服食珍珠,珍珠商人們就將珍珠用金箔包裹成藥丸,售價高達2萬兩黃金,但為了討好和珅,各地官員還是爭相搶購。
這一點最為嘉慶不喜,但他回答的另一個原因,卻讓嘉慶也無話可說。
除了滿足自己窮奢極欲的生活,
和珅貪得的大部分錢款,全都貢獻給了乾隆皇帝。
隨著乾隆帝逐漸年邁,對生活品質的追求越來越奢靡。
為了安享晚年,乾隆下令修建
寧壽宮及花園
。從乾隆三十六年到四十一年(1771—1776),無數能工巧匠用時6年,才最終建成。
此外,乾隆曾
六下江南
,每次南巡花費高達數百萬兩。
(乾隆南巡圖)
乾隆五十年(1785年)、嘉慶元年(1796年),乾隆帝兩次舉辦
千叟宴
,參與盛會者超過8000人。一應事宜,全由和珅主管。
當時國庫空虛,這些宴會、人員、宮殿的花費,從哪裡來?都是和珅透過種種手段,貪汙聚斂所得。
僅乾隆80大壽,和珅就向各地方大員伸手要來400萬兩白銀。
乾隆享受了和珅貪墨的錢財,對和珅更加依賴,自然也就對他的種種行徑格外寬容。同時,乾隆對自己的權威非常自信,覺得和珅無論如何也翻不出自己的掌心,用起錢來心安理得。
這些用於太上皇享樂的錢款,本應出自國庫。作為皇帝和兒子的嘉慶自然也說不出什麼。
為所欲為的和珅VS隱忍蟄伏的嘉慶
乾隆六十年(1795年),85歲的乾隆已經在位60年,為了不超過爺爺康熙在位61年記錄,決定退位。
即將面臨權力的更替,和珅不免有些憂心。
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和珅決定主動出擊。他在乾隆面前旁敲側擊:皇上的身子骨還硬朗著呢,立太子的事不用著急。但乾隆這回卻鐵了心,一定要禪位。
(嘉慶)
嘉慶元年(1796年)正月,乾隆舉行歸政大典,把皇位傳給皇十五子——顒琰。
乾隆成了名義上的太上皇,但實際上,他並沒有放棄權力,仍然將軍國大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雖然和珅仍能專權,但他深知,嘉慶帝對他十分不滿,只能選擇在嘉慶羽翼未豐時,壓制住他。
首先,
和珅開始打壓嘉慶的心腹
。嘉慶即位後,他曾經的老師、時任兩廣總督的朱珪上疏讚頌,這讓和珅找到了機會。
乾隆本想將朱珪調回京城,和珅卻從中挑撥,拿著嘉慶祝賀老師的詩稿,誣告嘉慶想要拉攏人心。
這一可能觸怒了乾隆,朱珪調回京城的任命徹底泡湯。不僅如此,和珅還落井下石,鼓動乾隆將朱珪降為了安徽巡撫。
(和珅與嘉慶)
第二步,
監視、孤立嘉慶
。和珅將自己的親信吳省蘭派到了嘉慶身邊。以整理詩稿為名,監視嘉慶帝的言行,檢視詩稿中是否有對他不利的言辭。
同時,和珅還想方設法,將嘉慶身邊的人,換成自己的擁躉,進一步孤立嘉慶帝。
最後,挑撥離間,
引起乾隆猜忌
。嘉慶帝做了皇帝,一次到軍機處下發詔令。軍機處到處都是和珅的人,於是嘉慶的行為,第一時間傳到乾隆耳中。
想到這次兒子還沒有告知自己,就擅自決斷,乾隆便下令取消,然後將嘉慶臭罵了一頓。
和珅這麼一搞,嘉慶立刻明白了形勢。
和珅把控著軍機處,又深得乾隆信任,他暫時動不了。
如今敵強我弱,只能韜光養晦。
於是,嘉慶開始事事順從太上皇,無論大事小事,絕不自作主張。
(乾隆和嘉慶)
曾有大臣向嘉慶告狀,指責和珅的錯失,嘉慶反而斥責了告狀的人。他說:我還要依靠和大人處理政務,你們怎麼能反對他呢?
甚至連呈給太上皇的奏摺,嘉慶也全權委託和珅代理。
看到嘉慶如今很是乖覺,加之太上皇仍然把持著朝政,和珅也漸漸放鬆了警惕。
處處碰壁,和珅為何不得嘉慶歡心?
嘉慶二年(1797年),軍機處領班大臣阿桂逝世,
47歲的和珅順利成為軍機處的一把手,達到了個人政治生涯的頂峰。
盛極而衰,和珅在朝堂呼風喚雨之時,他的家族卻已經顯露出傾頹之勢。
(和珅畫像)
嘉慶上臺當年,和珅次子不幸夭折,甚至連名字都來不及取。僅1個月後,和珅的弟弟和琳,又在貴州軍中,沾染瘴氣身亡。
第二年,和珅唯一的孫子幼年早夭,家中再無其他子嗣。嘉慶三年(1798年)二月,陪伴和珅30載歲月的髮妻馮氏去世。
短短3年,和珅接連失去4位親人,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家事不順,和珅的仕途也十分堪憂。乾隆帝已是年邁昏聵,嘉慶卻正如日中天。
和珅不是沒有想過討好嘉慶帝,卻均以失敗告終。
清朝自雍正帝開始,實行秘密立儲制,皇帝會將寫有遺詔的錦匣,藏於乾清宮“正大光明”牌匾之後。
乾隆晚年,排位靠前的皇子大多早死,能夠繼承大統的人選,在皇十一子顒瑆與皇十五子顒琰之間。
身為乾隆寵臣的和珅,自然也會使出各種手段探聽儲君人選。
得知乾隆要將顒琰冊立為太子的訊息,和珅立刻行動。
在旨意公佈的前一天,向這位未來的天子,獻上一柄玉如意,企圖討好嘉慶。
嘉慶當時直接笑納,但心中卻給和珅記了一筆。後來查處和珅時,他的第一樁罪,是“洩露機密,居然以擁戴為功”,就是這進獻玉如意一事。
能夠在軍機處說一不二,和珅的能力毋庸置疑。他聰明機敏,辦事幹練,精通滿漢蒙藏四種語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和珅最大的本事,還是籠絡人心。為了哄乾隆開心,和珅下功夫學習寫詩,模仿乾隆書法,侍奉乾隆體貼周到。
可惜,嘉慶根本不吃這一套。
嘉慶做皇子時,就見慣了和珅頤指氣使的做派。作為新的掌權者,並不喜歡和珅這個上一代掌權者的耳目。
而且,嘉慶是個節儉、務實的皇帝。他即位後,目睹了國庫空虛,白蓮教叛亂的景象。在《邪教說》裡,嘉慶指出:
民眾叛亂的根源在於,他們對當前的經濟不滿意。
這樣一位關心民間疾苦的皇帝,與私德不修、貪婪斂財的和珅,完全是背道而馳。
懲治和珅,嘉慶掌權後的第一戰
嘉慶四年正月初三,乾隆剛死,嘉慶便按捺不住,向和珅出手。
(乾隆逝世)
當天,為穩住和珅,嘉慶任命和珅,與睿親王等人一同料理喪儀,把和珅留在宮中。同時,傳令安徽巡撫朱珪進京。
初四,嘉慶下詔,譴責處理白蓮教叛亂的將領辦事不利,冒功領賞,矛頭直指軍機領班大臣和珅。並
將其軟禁宮中。
初五,和珅兵敗如山倒。多位官員聯合上疏,彈劾和珅種種罪行。
初八,嘉慶正式宣佈將和珅革職收監,並下令查抄和府。處理了和珅,嘉慶當機立斷,收回了軍機處提前抄錄、檢視奏摺副本的權力。
十一日,經過3天的審訊,嘉慶公佈和珅20大罪狀,其中13-20條,都與貪汙有關,累累罪行罄竹難書。
(和珅下獄)
有了罪證,在先帝大喪期間處理和珅,就名正言順了。
正月十八日(2月22日),嘉慶賜令和珅,在獄中自盡。
“五十年來夢幻真,今朝撒手謝紅塵。”留下這首絕命詩後,和珅在新年的尾聲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享年50歲。
後記
和珅的貪婪固然為嘉慶不喜,但
嘉慶除掉和珅最重要的原因,是和珅對皇權的威脅。
在除掉和珅後,嘉慶在給江西巡撫張誠基的奏摺中批示:如果不除掉和珅,那麼天下的人就只知道和珅,不知道朕了。
可見,功高震主,實不可取。
和珅身後,嘉慶為維持政局穩定,沒有再對其餘黨過分株連。但這也使得和珅遺留下來的貪腐問題,沒有得到根治,為王朝埋下了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