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風/文
一般說起五代十國,人們不免都要誇一下吳越,說錢鏐及其子孫尊奉朝廷、保境安民,在亂世中守住了一片樂土。
其實,錢鏐關起門來,是既當皇帝,又虐百姓,沒有一點“仁君”的樣子。
907年,朱溫篡唐,建立後梁,派使者給各地藩鎮送去詔書,告訴他們天下不姓李,改姓朱了。
詔書送到杭州後,大詩人羅隱勸錢鏐起兵討梁,並說:“縱無成功,猶可退保杭越,自為東帝;奈何交臂事賊,為終古之羞乎!”意思是,即便討梁不成功,也還能退守東南、稱帝建國,何必屈身去侍奉一個叛國賊,落得蒙羞千古。錢鏐沒有同意。
圖:錢鏐墓碑上寫的是後唐封給他的官職、爵位
不久,朱溫封錢鏐為吳越王,賜號“啟聖匡國功臣”,錢鏐手下又有人提了和羅隱一樣的建議。為了安撫人心,錢鏐這次被迫解釋了一句:“古人有言,‘屈身於陛下,是其略也’。吾豈失為孫仲謀耶?”
請注意,錢鏐這裡提到了孫權,我們想想孫權在東漢滅亡後做了什麼?他先是向篡位的曹丕稱臣,然後自己建立吳國,登上帝位。顯然,在錢鏐心裡,向中原王朝稱臣不過是暫時的策略,稱帝建國才是最終夢想。
那麼,錢鏐究竟有沒有去“追夢”呢?答案是有的。
去年,杭州舉辦了一個“石銘江南——錢氏吳越碑拓展”,展出了很多吳越時期的墓誌銘。研究者從中發現了錢鏐自建的“寶大”“寶正”年號、“皇家”“皇子“等稱謂,以及“太祖”“世宗”等廟號(詳見厲祖浩《吳越國墓誌概述》)。
圖:《危德圖妻徐氏墓誌》中出現“寶大元年”
比如,《危德圖妻徐氏墓誌》說墓主死於“
寶大元年
”,可見吳越國內一度無視中原王朝,通行自家年號;《霍彥珣墓誌》說“
泊乎皇帝大行之後
”,顯見錢鏐是公然當了皇帝;《羊蟾墓誌》上赫然寫著“
我朝太祖武肅王底平吳越
”,又寫“
以至世宗文穆王紹承丕構
”,說明不僅錢鏐稱了皇帝,他兒子錢元瓘還繼承了帝位。多說一句,錢元瓘之子錢弘佐也有個“成宗”的廟號。
圖:《霍彥珣墓誌》中出現“皇帝大行之後”
錢家關起門來當皇帝,留下了太多僭越的痕跡,以至吳越末代國王錢俶納土歸宋之前,急急忙忙地命人銷燬境內各種刻著年號、帝號的檔案、石刻。
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做過的虧心事,總不免有被曝光的一天。歐陽修寫《新五代史》時,就從江浙老人那裡聽說,“吳越亦嘗稱帝改元”。只是他僅看到了寫有“寶正六年”的石刻,沒有找著錢鏐稱帝的證據。
這麼看來,別說比孫權,就是比同時代的王建、劉巖、徐知誥等人,錢鏐都遠遠不如,人家想活著過把皇帝癮,至少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而沒有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也許有人會說,錢鏐不對外稱帝,目的就是不想開罪中原王朝,使境內成為戰場,生靈塗炭。
你要這麼想,可真是高估了錢家人,他們不打出吳越王朝的旗號,無非是想維繫與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乃至北宋的關係,借中原王朝的力量,制約一下吳、南唐、閩等鄰國,讓他們錢家能有時間多剝削幾年老百姓,多享受幾年人君之樂。
何勇強在《錢氏吳越國史論稿》裡,指出吳越統治者荒淫奢靡,又連年打仗,加上要給中原王朝大量進貢,花錢如流水,不可能不“重斂虐民”。
因此,錢鏐及吳越的所謂“保境安民”,純屬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