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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僅用2個月,就把中國第一個網際網路公司給搞定,市值高達1400億美元

宿華,圖源: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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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何加鹽

何加鹽

(ID:

ihejiayan

宿華是誰?

如果不是投資圈或網際網路圈的人,可能對這個問題一臉懵。

這位82年出生的小夥,掌控著一個巨大的網際網路帝國,坐擁1400億元財富。

每天,有2。6億使用者平均每人在他的帝國花費87分鐘。也就是說,全體中國人每天共計有1。1%的生命時長,用在他的平臺上。

這個平臺就是2月份剛剛上市的快手,其市值目前排名中國網際網路公司第五,約等於小米加百度的總和。

排在快手前面的騰訊、阿里、美團、拼多多,甚至排在後面的京東、小米、百度,大家都已經對其創始人耳熟能詳。

但是對快手的創始人宿華,人們卻知之甚少。甚至連快手本身,恐怕何加鹽讀者中的大多數,連用都沒有用過。

快手到底是個怎樣的平臺?宿華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他有著怎樣的過往?他是怎麼把快手做起來的?

今天,我們來一探究竟。

1

不早戀的網癮少年不是好的清華學霸

湖南湘西土家族自治州,下面有個永順縣,就是《芙蓉鎮》故事發生的地方。

但宿華的老家松柏鄉,不是芙蓉鎮這樣商旅交匯之所,而是群山之中的一個土家小寨。早些年,這裡沒有電、沒有公路,只有茫茫的青山和無盡的貧窮。哪怕是買瓶醬油,都要走兩個小時的土路,到鄉上的鋪子裡才有。

宿華的父親是山溝裡極少有的幸運兒——他在縣裡的檔案局工作。所以宿華雖然小時候曾在農村生活,但稍年長一點就到縣城去了,嚴格來講不算農家子弟出身。

不過,那個年代中國人普遍窮。宿華一年到頭吃不到幾塊肉,就連瓜子,也只有過年時才能嗑上幾顆。

1992年,宿華的父親辭去了縣檔案局的公職,做起了農機生意。在那個年代,一個偏僻小縣的基層公務員敢於放棄鐵飯碗自謀職業,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這也被日後的宿華認為,是他自己創業基因的一個來源。

順便說一句:位元組跳動張一鳴有著與宿華極其相似的家庭背景。他父親曾是福建龍巖市科委工作人員,也是半途辭職辦廠。若干年後,張一鳴會成為宿華最大的競爭對手。

宿華的父親下海後,家庭條件得到改善,所以有錢給宿華買當時很多小孩夢寐以求的東西:小霸王學習機。

何加鹽小時候無緣接觸這麼先進的玩意兒,所以不知道它到底是怎麼樣的。但在我印象中,所謂“學習機”,無非就是打著學習名義,引誘家長給孩子買,大機率會被孩子當成遊戲機的一個東西。

但在宿華這裡,這個東西卻真正發揮了學習的作用:他用這個來學程式設計!

12歲的宿華,在小霸王學習機上寫下了人生第一行程式碼,從此就愛不釋手,一直到後來學軟體專業,做碼農,甚至創業後都幻想著,上市敲鐘那一刻,他應該還在寫程式碼。

宿華的初中和高中都是在永順一中上的。我原以為這就是一個山區的普通中學,一查之下才發現這麼牛——該校每年考上清北浙等超一流高校的畢業生,加起來能有十幾名之多,要知道這只是湘西土家族自治州下面的一個縣中學而已。

宿華在永順一中以愛打遊戲聞名,到高三了還會去網咖包夜。除了遊戲之外,他在高中還和學妹談戀愛——學妹是他4歲就認識的青梅竹馬,宿華用笛子和情書征服了少女的心,正式相戀時他18歲,她16歲。

按說,又打遊戲又談戀愛,學習成績可能會受到影響吧?

但天才就是天才。2001年畢業時,宿華以超出重點線一百多分的成績,上了清華大學軟體學院。(行文至此,某個中年男子摸了摸半禿的腦袋,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唉,同樣是2001年參加高考的湖南考生,這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捏!)

兩年後,學妹考上了中國人民大學,後來又考研讀了復旦大學,然後到開心網工作,2011年他倆終於結束了長達13年的愛情馬拉松。此是後話。(順便說一句,與宿華一樣,馬雲、吳曉波、張一鳴、何加鹽等,也都是校園戀情修成正果。)

2

哦原來你也在這裡

上了大學的宿華,寫程式碼能力又有了很大的長進,接了一些外面的活,攢下了幾萬塊錢。

那時,幾萬塊錢對一個學生來說不是小數。一位老師告訴他們:有一位師兄,特別優秀,剛入職年薪就有10萬。宿華心想,哇,太厲害了吧!

本科畢業,宿華被保送本系的碩博連讀。2006年,恰好李開復主導的谷歌中國在中國大量招人,宿華也跑去面了,結果就面上了,年薪15萬,後來還給了期權。

這工資已經比宿華的師兄還要高出一半,那還讀個什麼博啊。於是宿華就中途輟學,全職加入谷歌。

順便說一句,與他同一年進入谷歌中國的,還有一個叫黃崢的,後來做了拼多多。

與黃崢從美國矽谷被派到北京恰好相反,宿華從北京被派到了矽谷,在那裡待了一年多。

這一年的矽谷之旅,讓宿華眼界大開,也激發了他創業的雄心——矽谷滿地都是這樣的故事:一個年輕人,隨便找間車庫搗鼓個產品或網站,然後就一不小心成了億萬富翁,改變了世界,這誰能不心動呢。

不過,與黃崢當時的感受一樣,宿華也感到谷歌中國存在種種問題,讓他覺得很不適應。加上他作為“技術小能手”又不擅長拒絕別人,今天被人叫去寫網頁伺服器,明天被人叫去做機器學習系統,後天又去搞大規模平行計算,結果反而因為精力分散而一無所成,在評級和升職上吃了很大的虧。

2008年,宿華懷著對現實的失望,也懷著對未來的嚮往,離開谷歌,開始自己創業。

他先是做了一個網站影片廣告的專案,但是由於一直融不到資,專案也沒有什麼盈利,最後只好關閉。後來也嘗試了一些新的專案,都沒有成功。

2009年,他原來在谷歌的同事張棟邀請他加入了百度。

張棟是機器學習領域的大牛,之前在谷歌曾和宿華合作過。2009年他以“科學家”的身份加盟百度,幫百度做“鳳巢”廣告系統,當年就為百度做出巨大貢獻,被評為年度最佳員工。

不知為何,百度似乎總是能招到一些大牛,卻又很難長久地把大牛留在那裡。張棟在百度沒待滿兩年,就出來自己創業了。他一走,宿華也就跟著走了。

張棟和宿華一起做了搜尋工具one box,周鴻禕是投資人。

那會兒老周憑藉360安全衛士成功了,但是原來心心念念想搞的搜尋卻一直沒有進展,而百度卻一飛沖天,成為中國網際網路市場的搜尋王者。心有不甘的周鴻禕投了兩千萬美元給張棟,掀起了轟轟烈烈的“3B”大戰。

One box提供的技術幫360做成了搜尋開放平臺,某種意義上圓了周鴻禕的搜尋夢。那會宿華是one box的技術負責人,由於周鴻禕的投資以及one box和360緊密的關係,說他們是半個360員工都不為過,只不過沒有正式加入。

後來,one box被俞永福的UC收購,張棟跟著UC一起進入了阿里,宿華沒有再跟去,而是自己又開始創業。

6年後快手已經大成時,周鴻禕在一次內部講話中曾經後悔不迭地說道:

快手的CEO是原來我們的員工,幫我們幹搜尋的,他去幹快手,我都沒有投資他,傻吧,想想我都想跳樓。(轉引自《宿華做僱傭軍那兩年》,作者潘亂,原載公眾號“亂翻書”)

不過,2011年的宿華,離快手還有11公里的物理距離和兩年的時間距離。

從one box出來後,他試了很多專案方向,都沒有成功,稍微有點眉目的是一個社交電商產品,名叫“圈圈”,但後來也失敗了。

直到2013年,某投資人撮合了一個飯局,帶他認識了一個人:程一笑。

宿華創業生涯中最為精彩的時期,這才拉開帷幕。

有時候,創業就和談戀愛一樣,最美的時候往往發生在一個偶然的時間,你偶然地遇到了一個對的人,猛然發現“哦,原來你也在這裡”,然後你生命中最浪漫的時光才開始。

宿華和程一笑,就是這樣的故事。

3

天上掉下來200萬人民幣

從任何一個角度看,程一笑都只能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他並不像馬雲那樣具有領袖氣質,也不是李彥宏那樣的技術大牛,也不是王興那樣的深刻思考者,也不是程維那樣敢打敢衝的悍將。

在遇到宿華之前,程一笑的人生,只能說平平無奇。

1985年出生的程一笑,來自於著名的大城市、宇宙的盡頭,東北鐵嶺。小時候的他沒有留下什麼值得記述的故事,如果說有一件事讓他顯得和其他小孩不同,或許是他十幾歲的時候曾經寫小說投稿,得過一次稿費。

2007年從東北大學軟體學院畢業後,程一笑先是在大連惠普工作過一段時間,2009年來到北京,加入當時很火的人人網,2011年離職開始自己創業。

程一笑的創業專案,是一個GIF動圖工具,供使用者把圖片轉換成適合在手機上播放的GIF圖片。

2011年,就在宿華離開one box團隊,在華清嘉園開始創業時候,程一笑窩在11公里外的天通苑,沒日沒夜地開發和維護一個名叫“GIF快手”的工具。

當時也沒有人給他發工資,工具的商業化也找不到好的方式,但是他還是樂此不疲。沒錢去做推廣,他就自己把自己的照片合成各種搞笑的樣子,發到微博上。

早年GIF快手的頁面,右為程一笑(長得和滴滴的程維有幾分相似)

早年GIF快手的頁面,右為程一笑(長得和滴滴的程維有幾分相似)

早年GIF快手的頁面,右為程一笑(長得和滴滴的程維有幾分相似)

當時,智慧手機和移動網際網路剛剛興起,還不像現在這麼發達,手機上的資訊以圖文為主,在手機上看影片的時代還沒到來。動圖比靜態圖無疑有更好的表現效果,所以慢慢地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用GIF快手來製作動圖。

有一天,程一笑在微博上收到一條私信。對方是晨興資本(現五源資本)的袁野,說有人要找他聊一聊。於是程一笑就去了,他和晨興資本的合夥人張斐聊了一個多小時,暈暈乎乎地就得到了200萬人民幣的投資。

據日後張斐說,他們當時看好“社群+camera(攝像機)”的賽道,滿世界找專案,偶然在微博上看到了GIF快手。那會兒程一笑根本就沒有融資的概念,也沒有其他投資人找他。如果不是晨興資本主動找上門,就沒有後面的事了。(據《第一個投中快手的人》,《人物》雜誌,作者謝夢瑤,編輯姚璐)

有時候,人生的命運就是如此離奇。

晨興投了200萬,幫程一笑成立了公司。程一笑在立水橋奧北中心租了個兩居室,找了本科同宿舍兄弟銀鑫,又拉來了惠普時期的同事楊遠熙,再招了一個至今外界都不知道其姓名的設計人員,開啟了新的征程。

如此做了一年多,GIF快手的使用者量做到了千萬級別。但是也出現了工具型產品的普遍問題:變現困難,使用者粘性不高。

當時GIF快手本身是免費的,變現主要是推廣付費外掛,例如女孩子給自己的照片配上一個八星八箭鑽石相框,或者使用濾鏡做個美顏照片。由於付費買這些功能的人實在太少,所以這點收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在張斐的建議下,GIF快手由工具轉型做社群,希望能夠突破工具型軟體的侷限。

但是做了很久,使用者數怎麼都做不起來。此時200萬融資也快燒沒了,張斐建議程一笑去找別的渠道第二輪融資,但是程一笑不善言談,尤其是不善於“畫餅”,所以找了一圈,沒有一個人願意投。

增長的停滯也引起了管理上的諸多問題,眼看著公司就要搞不下去了。張斐和程一笑商量把公司賣了,找了一圈,沒有人願意買。

在最後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張斐向程一笑直白地提出,你不適合當CEO,不如找一個人和你互補。

程一笑又按照張斐的建議去做了。但還是沒有一個人看上他和他的公司。

張斐感嘆:一笑不太會推銷自己和公司,他容易把大事說得很小、很平庸。(見《專訪晨興資本張斐:拆解投資全過程,還原被神秘化的快手》,作者李曌,原載“捕手志”)

那段時間,不管是張斐還是程一笑,都被GFI快手這個專案折磨得痛苦不堪。直到後來,張斐給程一笑介紹了一個人:宿華。

這一次見面,可以用一句詩來形容: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生無數。

4

啤酒瓶堆了一地

宿華和張斐是2011年認識的。

當時,張斐聽一個創業者說,張棟的合夥人宿華很厲害,你應該見一見。於是他就帶著袁野直接奔到宿華在華清嘉園租的民居。

在一間黑乎乎的房子裡一張髒兮兮的沙發上,他倆的第一次,呃,首次見面,就這樣發生。由於談得很投機,後來就成為很好的朋友。

宿華做“圈圈”的時候,也和張斐聊過,張斐想投資,只不過當時宿華並不缺錢,所以沒接受。不過張斐跟他說,只要是你做的專案,我都願意支援你。

2013年,圈圈專案失敗後,宿華到上海找張斐聊自己新的想法。他倆整整聊了一天,宿華提了20多個方向,張斐都不看好。最後張斐說,要不你考慮一下GIF快手吧。

就這樣,由張斐組局,宿華帶著他團隊的7個人和程一笑團隊的4個人會面。

在快手的發展史上,這一次會面的意義,等同於中國革命史上的井岡山會師。

宿華和程一笑越聊越興奮,從晚飯時一直聊到凌晨兩點多,地下空的啤酒瓶堆了二十幾個。

長談之後,雙方達成一致意見:合併!

這一次合併,值得在中國網際網路發展史上記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它是極其罕見的“創始人主動向自己引進的高管讓出大股東身份和CEO位置”的合併,在現在知名的網際網路企業中,僅此一例。

程一笑的格局,由此可見。

程一笑及創始團隊原本佔股80%,晨興佔股20%,他們各自出讓一半股份給宿華及後來者。

因此,宿華進來後,GIF快手的股權結構就變為:宿華個人佔股30%,晨興佔股10%,程一笑原來團隊的股份由原來的80%直接降到40%。

由於銀鑫和楊遠熙還要從中切掉一塊,所以程一笑本人的佔股,降到了百分之二十多(具體數字未知,按照上市時的股權結構推算,如果宿華和程一笑後來是等比例稀釋的話,程一笑當時的佔股應該是24%左右)。

除了給出大股東位置外,程一笑還主動讓賢,請宿華擔任公司CEO,自己則退居首席產品官的角色。

從個人利益和權力的角度看,程一笑這樣做,似乎很吃虧。但是如果把時間拉長到幾年後,我們會看到,程一笑的大格局帶來了他的大成功。快手之所以有未來這麼好的發展,和程一笑此番的大度分不開。

宿華的加盟,帶來了立竿見影的效果。他是清華軟體學院的出身,具有谷歌和百度的從業經驗,又有和張棟一起做one box的經歷和自己創業的經驗,如此種種,把GIF快手創始人團隊的檔次,提升了不止一個級別。

在融資和招聘的市場上,GIF快手從無人問津變成了大熱門。

首先就是晨興資本立馬往GIF快手追加了100萬美元,然後公司在找其他投資人和技術大牛時,吸引力都大大增加,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投資機構和人才,都紛紛加入進來。

除了這些對外的作用外,內部管理和經營,也因宿華的到來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中最主要的,就是GIF快手的轉型。

宿華不滿足於僅僅用自己的技術去改造這個工具型的產品,而是大刀闊斧地往“社群化+影片化”的方向走。雖然這兩個方向都是程一笑此前已經開始嘗試的,但是沒有這麼堅決和徹底。

宿華徹底去掉了GIF功能,使GIF快手完全轉型成一個短影片的社群,後來把名字中的GIF也直接去掉,產品名就叫快手。

剛開始,使用者數劇降了90%。在任何一家公司,業績如此下滑,都足以引起投資人和創始人的警惕,並開始懷疑新任CEO的眼光和能力,從而導致內訌。

但快手是個例外。

雖然連宿華本人都一度困惑:我們轉型是不是走錯了?但張斐和程一笑都給他無條件的信任和支援,讓宿華堅定地朝著規劃好的路線走下去。

這是一條很難的路。因為從GIF轉型為短影片的快手,幾乎等同於冷啟動。一個冷啟動的網際網路專案,如果想要迅速把使用者做起來,要麼就要狂砸廣告,如淘寶;要麼就依靠其他大流量平臺帶動,如百度音樂和騰訊的系列產品;要麼就依靠拉明星大咖,如微博和知乎。

作為一個社群產品,快手更加接近同為社群的微博。很多人也建議宿華和程一笑去拉攏一些明星來迅速吸引使用者。但宿華和程一笑一致選定了一條新的道路:不找明星,只服務普通人。

宿華和程一笑在公司最底層的理念上完全一致,那就是:快手是記錄普通人的真實生活,而不只是明星們的美好生活。

所以他們沒有專門對接明星和大V的運營團隊,絕大多數員工都是工程師;產品的介面儘量簡單化,讓小學文化的人都能馬上看懂並且會操作;影片的時間則限定為7秒(幾年後才放開時長的限制),這樣就不需要任何的編排和剪輯,任何一個人拿著手機就可以拍攝和上傳。

由於宿華在谷歌和百度都是機器學習的專家,對算法理解很深,他在快手裡加入了演算法推薦。這和當時以圖文內容為主的今日頭條不謀而合。

從那時起,中文網際網路走出了此前入口網站由編輯來選擇內容的1。0時代,和微博、公眾號等根據關注關係來呈現內容的2。0時代,進入到根據使用者興趣來推薦內容的3。0時代。

快手是短影片領域演算法推薦的開創者。若干年後,全中國的短影片平臺用的都是這套方式。

在平臺流量的分發上,宿華改變了早年網際網路的“按時間序列分發”和微博、公眾號的“按關注列表分發”,而是採用了“普惠式分發”:注重給普通人、新人引流,讓普通的創作者,也能享受到被人關注的滋味。這對於從來沒有受到過別人關注的普通使用者而言,有巨大的吸引力。

因此,早期的快手更吸引的與其說是“觀看者”,不如說是“創作者”,尤其是“草根創作者”。平臺的內容量和使用者數以指數級的速度迅速擴大起來。

在這一套組合拳之下,從2014年春節開始,快手的每日活躍使用者從1萬左右開始攀升。當年4月,快手開通了QQ分享的功能,使快手短影片可以一鍵分享致騰訊微博和QQ空間,使用者數開始井噴,很快就到達了日活50萬的規模。

這個增長速度引起了很多投資機構的注意。讓投資人興奮的是:快手當時的增長几乎都是自然增長,而不是靠廣告和推廣;其使用者的平均年齡很小,是年輕人的天下;在地域的分佈上,快手不是集中於一線城市,而是以符合中國人口分佈的狀態,在大中小城市和鄉村相對均勻地分佈,實際上就是“下沉”做得好,把“五環外”人群納入到網上來。

在大好形勢下,宿華和程一笑開啟了快手的B輪融資,目標為估值6000萬美元。這在市場上幾乎引起了瘋搶,最後花落到紅杉中國、DCM兩家(領投)。日後,這筆投資會成為兩家最值得驕傲的投資之一。

其中DCM投資的過程,很能代表當時快手在市場上的搶手。

當時由於DCM內部流程走得比較慢,其董事合夥人林欣禾大為不滿,對團隊說“這個 deal 想做就不要砍價”、 “大家在猶豫什麼?要馬上籤下來。”

DCM和快手簽了後,另一家大基金立馬加價50%來搶,未能得逞。(見《DCM爆發前夜領投快手,IPO賬面回報超100億美金的秘密是什麼?》,林桔,原載公眾號“投中網”)

5

天空中出現一隻大鯨魚

隨著智慧手機和4G網路在中國的普及,短影片突然成為了一個超級風口。而有了技術又有了錢的快手,開始在風口上高速飛翔。

到2016年初,快手的使用者數已經達到3億級別,成為除微信、QQ和微博之外的中國第四大社交平臺。

但令人奇怪的是,這麼大體量的一個平臺,使用者基本上都是在快手上自娛自樂,而微博、微信、知乎、豆瓣以及其他各大內容平臺乃至網際網路的各大媒體,幾乎沒有人關注到快手。

也就是說,即便到了3億多使用者的規模,快手在中國網際網路的輿論場上,依然是一個完全透明的存在。而快手的創始人宿華和程一笑,除了投資圈和網際網路圈之外,更是無人知曉。

直到2016年中,一篇題為《殘酷底層物語:一個影片軟體的中國農村》(作者“X博士”)的奇文在全網爆火,才讓快手這個App突然浮現在大家面前。

一時之間,微博、微信、知乎、豆瓣以及各種媒體和自媒體,都開始以一種獵奇的眼光來看待這個似乎憑空出現的龐然大物。人們這才發現,原來,就在我們身邊,有這麼大體量的一個網際網路平臺,有這麼多在其他地方完全沒有聲音、但是在這個平臺上自得其樂的人。

更加讓人瞠目結舌的是,這個平臺上活躍著很多在主流網際網路平臺上看不到的稀奇古怪的人和事:有人表演鞭炮炸褲襠,有人表演生吃活蛇,有小孩子模仿成年人抽菸喝酒,有十幾歲的少女展示自己懷孕的大肚子……

X博士在文中重點寫了快手上呈現的“被遺忘的鄉村”,他說:“6。74億農村人口的生活狀態,沒人關注。” “快手中的世界和北上廣深完全是兩個沒有共鳴、沒有交集的世界。”

雖然X博士選取的案例並非快手上的全部,但是卻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他相對準確地描述了那個階段的快手所覆蓋的主要群體:被主流網際網路所遺忘的一群人。

而這其中,也正隱藏著快手成功的密碼:讓更多的普通人更便捷地接入網際網路——雖然也許是以主流人群嗤之以鼻的方式(與快手的差不多前後腳崛起的拼多多,也是用了同樣的模式)。

從第一次進入公眾視野開始,快手就被貼上了“low”、“土味”的標籤。此後,這些標籤如影隨形,無論快手如何努力,都無法甩掉。

而宿華和快手的其他人卻並不認同快手“low”的說法。他們認為,生活沒有高低,快手只是展示真實的世界是怎樣的。

在此之前,快手完全是埋頭髮展,不問世事的狀態。但是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出圈”之後,媒體的聚光燈聚焦到快手以及宿華身上。

此前連公關部都沒有的快手不得不組建公關團隊來應對這些事情,宿華本人也開始頻頻接受一些媒體和自媒體的採訪。例如接受李志剛的訪談、參加創業黑馬的大會,與極客公園張鵬對話等等。

從後臺資料看,外界的圍觀,並沒有對快手使用者數產生什麼影響——既沒有負面影響,也沒有正面影響。快手還是按照原來的步伐在發展,到2016年底,快手的日活使用者已經達到4千萬。

按照慣例,在中國網際網路圈,一家新的平臺做到這個地步,接下來就要選邊站了:選擇阿里還是騰訊,是幾乎每一個稍有成功的網際網路創始人,逃不過的宿命(唯一例外的是張一鳴)。

宿華最初的選擇是阿里。據阿里資本的張鴻平透露,他作為宿華在清華同系的師兄,花了很大的力氣去爭取給快手投資,本來都給了口頭offer,但不知為何被阿里內部否決了。(見《阿里投資:一個昔日操盤者的回憶和思考》,原載“虎嗅口述史”,張鴻平口述,王立嫻編輯整理)

於是,後來快手就轉身投入了騰訊的懷抱。2017年3月,騰訊領投了3。5億美元的戰略投資,給快手貼上了大大的“騰訊系”標籤。從那以後,騰訊在每一輪都沒有缺席,最終成為快手的大股東,佔股達到21。567%。

按照今天快手的股價計,騰訊擁有的快手股票市值高達2566億港元。這是騰訊歷史上最划算的投資之一。

而這個“最划算”,還不僅僅表現在金錢上。騰訊還借投資快手佔據了短影片賽道的有利地位。在日後與位元組系的競爭中,快手是對戰抖音的最重要干將。如果沒有快手,騰訊在短影片時代會頭疼得多。

6

活成了對手的樣子

抖音的起步,其實比快手要晚很多年。

2016年9月,抖音才正式上線,那時候快手都已經成立5年,宿華已經加盟3年,快手也早已成為短影片領域獨領風騷的王者。

抖音的打法和快手有類似也有不同。

類似的地方在於,都是演算法推薦,都是短影片。

不同的地方在於,抖音號稱“記錄美好生活”,與快手的“記錄真實生活”形成鮮明對比;抖音花了很多錢邀請帥哥美女入駐,大力做推廣,快手幾乎沒有推廣;抖音採取了單列大封面、上滑切換影片的方式,比起快手的雙列小封面、上滑出現評論區的方式,社群感弱了,但是沉迷感更強了。

與快手默默耕耘多年沒有出圈不同,抖音一開始就瞄準一二線城市的使用者,這些使用者在網際網路輿論圈佔有主導地位,所以抖音一開始就是網紅App,發展非常迅猛。

但不知為何,快手內部並沒有把抖音當回事,高層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危機。甚至在2017年4月,還把工作狀態從“創業狀態”轉變為“守成狀態”:此前一直是大小周工作制,每晚10點下班;後來改為5天工作制,每天7點下班,並規定非必要不加班。

2017年7月,正在抖音即將爆發式發展的前夕,快手內部開了一次研討會,分析師們向高層彙報了一個研究結論:使用者玩抖音有利於快手的發展。而高層對抖音崛起的反應是:沒有反應。(見《快手往事:得老鐵者,失天下》,作者判官,原載公眾號“判官老司機”)

從資料上看,高層們的“沒有反應”,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畢竟快手的日活是幾千萬級別的時候,抖音才幾十萬。

但是,到2018年春節,抖音借春晚做了大力的推廣,日活直接飆升了3000多萬,峰值甚至達到6646萬,離快手只有一步之遙。

而到2018年上半年結束的時候,抖音已經乾淨利落地超過快手,成為中國短影片第一大平臺。

此時,抖音上線還不到兩年,而快手已經運營了整整7年。

但快手面臨的,還不僅僅是競爭對手的一騎絕塵,而是自己的一堆問題。

X博士的文章提出了快手的“低俗”問題,宿華還可以用“生活沒有高低”來辯解,但是隨著快手的日益壯大,平臺責任的問題,就日顯突出。

早年間,快手沒有內容稽核團隊。內容分發主要由演算法來決定。碰到使用者舉報的影片,由宿華和程一笑親自稽核,倆人都快看吐了。後來融資到位了,才有了專門的內容過濾團隊。但也有很多灰色的空間,考驗著創始人的價值觀和平臺的堅守。

2016年10月,快手上爆出涼山“偽慈善”的問題——有騙子在快手直播給貧困民眾發錢,直播結束又把錢收回去。快手平臺對這個事件沒有任何察覺,直到騙子團隊內訌,問題爆出來,快手才知道。此時,已經在網路引起了巨大的譴責聲浪。

快手採取了報警、封號,給曾經打賞騙子的使用者退錢等方式來處理,並且把平臺上所有涉及涼山公益的賬號一刀切地封禁了事。

這個事情很快就過去,沒有引發太多餘波,不管是宿華還是快手內部,都沒有怎麼當一回事。但是到2018年,快手終於遇到一次巨大的公關危機。

2018年3月底,央視《新聞直播間》和《東方時空》點名批評一些平臺“熱捧早孕網紅影片”,用詞很尖銳:

“為了博眼球牟利,無視倫理道德以及對青少年的不良影響。像這樣的直播平臺,它的底線在哪裡呢?”

其中,有兩個平臺被央視直接點名,一個是位元組跳動旗下的火山小影片,另一個就是快手。

第二天,央視《新聞1+1》又以《誰在推送“少女媽媽”》對此作了專題報道。據央視的報道,這些平臺不僅放任不良影片在平臺流傳,甚至還標註“官方推送”字樣,送上熱門。

央視質問道:

宿華(獲得各種社會榮譽)……是因快手……對普通人視角真實記錄的堅持。但是,類似未成年媽媽這樣“真實”、這樣的“記錄”,能不加選擇地透過迅捷的科技手段,特別是在一家公共影片網站,如此傳播嗎?

4月3日,宿華髮布了題為《接受批評,重整前行》的公開信表示道歉。其中說道:

我們做快手社群的初衷是希望讓每一個人都有能力記錄自己的生活,每一個人都有機會被世界看到,從而消解每一個人的孤獨感,提升每一個人的幸福感。現在看起來,我們做得不好,社群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偏離了原來的方向。

如果社群發展不能遵循初心,一切會變得沒有意義。社群執行用到的演算法是有價值觀的,因為演算法的背後是人,演算法的價值觀就是人的價值觀,演算法的缺陷是價值觀上的缺陷。

宿華提出,(快手要)“用正確的價值觀指導演算法”。

這次處罰和宿華的道歉信,涉及到了短影片以及一切推薦演算法必然會遇到的關鍵問題:演算法究竟有沒有價值觀?

在2017年8月與極客公園張鵬的對談中,宿華曾經說過,這個問題他想了30年。最後他得出的結論是,演算法裡面蘊含的是團隊的價值觀。他認為,演算法本身沒有價值觀,但它體現工程師的價值觀,演算法只是輔助人,該有擔當還要擔當,快手也需要演算法促進公序良俗,而不是想法。

這和張一鳴直白地說今日頭條不關注價值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張一鳴曾經在採訪中宣稱:“媒體是要有價值觀的,他要教育人、輸出主張,這個我們不提倡。因為我們不是媒體,我們更關注資訊的吞吐量和資訊的多元。”(見《對話張一鳴:世界不是隻有你和你的對手》,財經雜誌宋瑋,公眾號“Late News by 小晚”)

可以看到,宿華的表態比張一鳴要好聽得多。不過,在快手實際運營的過程中,卻未能如宿華一直宣稱的那般高尚美好,央視點名的事情,就發生在極客公園對談幾個月之後。

除了價值觀層面的問題外,快手的內部管理,也遠遠追不上公司壯大的速度。

公眾號作者“判官”在《快手往事》一文中記述了他了解到的一些情況:快手技術遠遠落後於發展的需要;內容池沉澱著大量低質內容無差別地推送給使用者;開發團隊和產品團隊之間矛盾重重;封閉壓抑、邀功諉過的風氣蔓延;工作孤島化;新人與舊人團隊互掐……(見《快手往事:得老鐵者,失天下》,作者判官,原載公眾號“判官老司機”)

快手內部老員工朱藍天也曾以《談談我司的病》為題,直接在快手內網開炮,稱員工不瞭解公司戰略,普遍覺得做得不如競爭對手,內部人心浮動;高層喜歡用空降管理者,但這些人並沒有做出什麼了不起的業績;公司內部派系林立,大家都很心累。他直接把公司的氛圍形容為“吃人的制度”。

宿華和程一笑都對朱藍天的帖子做了迴應,大意是:問題都是已知的,都在處理之中,快手的價值觀並沒有變質。

在一家快速發展的公司,價值觀和內部管理問題,短期看可能並不會傷及根本,因為發展本身就會掩蓋一切。所以上述問題,對宿華和程一笑而言,也許並沒有那麼在意。

真正讓他們寢食難安的,是抖音帶來的競爭壓力。

經過2016的無視和2017的“沒有反應”,快手從2018年中徹底被抖音超過,此後距離越拉越遠。

大家都知道,網際網路產品往往是贏者通吃。在很多領域,如果一家公司無法做到第一,就有可能會被市場淘汰。也有一些領域可以做到雙巨頭並存,但問題是:你怎麼知道你的領域最後的格局是單一寡頭壟斷還是雙巨頭並存呢?

快手在早起步5年多的情況下,被對手用了短短500多天的時間就超過,其壓力可想而知。

在快手發展的早期,宿華的目光都更多地聚焦在使用者價值和公司的長遠目標,那時候,他們並不怎麼去誇耀使用者數、日活等資料。廣告推廣、商業化等方面也都很謹慎,被外界認為是“佛系快手”、“慢公司”。而宿華也並未對此作任何辯解。

但2019年,宿華坐不住了。

該年年中,他和程一笑在內部發表了措辭激烈的聯名信,稱“我們對現狀很不滿意,鬆散的組織、佛系的態度,‘慢公司’正在成為我們的標籤。這讓我們寢食難安。”

宿華說了自己的一個巨大的變化:

(以前)我們每時每刻都在思考產品如何變得更好,但我們沒有意識到,公司是一個更復雜的產品,需要更多的精力、更多的耐心,毫無疑問,也需要更大的智慧去打磨,去呵護。我們內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如果說,一直以來,我們想成就一款偉大的產品,那麼,現在,我們更想成就一家偉大的公司。

何加鹽認為,這封公開信表明,宿華的內心開始失衡了。原來他是一個對自己的理念、產品、打法都非常自信的人,但是在抖音的犀利進攻下,他受到了太大的壓力,失去了自己原來的定力。

隨之而來的,是快手的動作開始變形。在公開信發表的前後,快手飛快地失去了很多它原來一直堅持的東西,變得越來越像抖音。

例如,以前開啟快手的預設首頁,是雙屏陳列,使用者要自己選擇一個影片,看完之後再看評論,然後手動返回首頁。

這樣的做法雖然增加了操作步驟,但是使用者的自主性更強,平臺的社群屬性更突出。所以快手上面的很多內容雖然未必特別精彩,但是觀看者的容忍度更強,創作者與觀看者之間的互動更密切。

而現在,開啟快手的預設首頁,是和抖音完全一模一樣的單屏陳列,上滑自動切換影片。使用者更不需要動腦子,對內容的容忍度和耐心更差,與普通創作者的評論互動更少。

除了內容上快手更粗糙,抖音更精緻以外,從呈現形式上我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快手和抖音有任何區別。

一家公司,活著活著,把自己活成了從前看不上的對手的樣子,這真是一種莫大的遺憾。

7

湖南人硬是要霸的蠻

儘管面臨著內外部的種種問題,但快手畢竟還是中國網際網路領域不可忽視的一頭巨鯨。

其從前積攢的巨大流量還在那裡,影響力依然不可小視。2020年,快手App每日活躍使用者數達到2。646億,全年營收資料為588億元,是中國短影片領域的第二名。

在如此成績之下,2021年2月,快手成功在港交所上市,成為短影片上市的第一股。其股票程式碼是一個非常漂亮的整數:1024;上市首日,快手市值高達1。23萬億港元,排在中國網際網路上市公司第五名。

宿華和程一笑都成為千億人民幣級別的富翁。這一年,宿華39歲,程一笑36歲,快手成立10年。

從商業成就上來說,毫無疑問,快手是一家極其成功的公司,宿華和程一笑是兩個極其成功的創業者。

但是對快手的未來,我卻感到一絲的隱憂。

從一開始,宿華和程一笑都選擇了服務普通人,致力於記錄真實生活。這是他們區別於幾乎所有同時期以及後來創業者的最大不同。

能夠如此大規模地幫助眾多普通人,用這麼便捷的方式,讓世界注意到自己,獲得對(部分)公眾的影響力,甚至獲得商業上的收益,這是中國網際網路上第一次。

從前,這個權力只屬於極少數有錢、有權、有名的人或有巨大粉絲群體的網路大V,而快手把網際網路影響力大大地下放、普惠給普通人。

接納普通人、認可普通人、幫助普通人獲得影響力,這是快手給世界的偉大貢獻,也是快手能獲得成功的關鍵原因之一。

但利和弊往往是一件事情的兩面。普惠的理念,既是快手成功的原因,也造就了快手揮之不去的原罪,並埋下了未來發展的障礙。

“記錄世界記錄你”、“記錄真實生活”、 “生活沒有高低”,“每個人都值得記錄”,這些話聽起來很美。但是有兩個致命的缺陷:

其一,只要是真實,就會美醜並存、泥沙俱下。所以各種醜態,也會被記錄下來,傳播出去。這也是為什麼快手長久以來被認為“low”、“土味”,無論做多少看起來非常美好的廣告,甚至收購A站、入股知乎,都洗刷不去。

也許快手可以辯解說,真實的生活就是這樣的。但其實這裡迴避了一個關鍵問題:醜,有沒有記錄和傳播的價值?

諸如鞭炮炸褲襠、生吞活蛇、未成年人直播私奔、低齡孕媽等內容,應不應當存在?平臺應不應該為這些分發流量,甚至讓其成為熱門,被大量使用者看見?有些內容也許是透過法律或輿論可以阻止的,但是更大量需要演算法去發現和人工去稽核的灰色地帶,應該如何平衡?

宿華曾說,希望幫助普通人記錄真實生活,讓幾百年之後的人們還能看見。但是我想到,絕大多數人應該不希望別人看到自己“中二”時期的QQ空間照片。同樣道理,很多使用者也許並不希望幾百年後的人看到的是自己的各種醜態。

其二,人們想要的,並不是記錄,而是被人關注。拍影片和上傳影片,都是為了讓別人看,對絕大多數人而言,只有有人圍觀,才有上傳內容的動力。

如同宿華所說,“記錄和分享是不可分的。如果這段記錄不能被分享出來,那它就是死的,最終會消亡掉。”

宿華很清醒地認識到:“網際網路的核心資源是注意力”、“我們希望能把注意力像陽光一樣灑給每一個人,讓每一個人都可以得到世界的關注。”

在這一理念下,快手在產品設計、流量分發等方面向普通使用者(而不是少數精英使用者、大V)傾斜。這一點毫無疑問,是比其他平臺做得更好的。

但問題是,在網際網路上,“注意力資源有限”和“被人關注的願望無窮”是一對永恆的矛盾,這是自然規律,非人力所能解決。快手的理念再“普惠”,終究也只能惠及少數人。

在網際網路上,內容是指數型增長的,而消費這些內容的注意力是線性增長的。內容總量和注意力總量之間的鴻溝,只會越來越大。

按宿華在上市演講中所說,2020年快手上共有 130 億條影片,有9。6 萬億分鐘的消費時長。簡單計算可知,每個影片共被觀看了738分鐘。按照平均每個影片30秒計算,也就是平均每個影片被觀看了1477次。

這個1477次,是在完全普惠的假設下計算的平均數。在現實情況中,網際網路流量會天然地向爆款內容集中,由於那些爆款影片動輒千萬、百萬的播放量,實際上絕大部分非爆款內容的瀏覽量是遠遠小於1477這個數字的。

我們假設5%的爆款內容集中了95%的注意力(這個數字只會低估,肯定不會高估),那麼簡單計算可知,5%的爆款內容平均被瀏覽了7萬次左右,95%的非爆款內容平均被瀏覽了78次。

只要在任何一個平臺發過短影片的人就知道,78個瀏覽量,完全就是個透明人。點贊數基本上是0,或者最多兩三個。

對於內容創作者來說,這樣只要發過幾個影片後,就會覺得沒意思了。原因很簡單:沒人看。

所以,不管快手如何努力,絕大部分普通使用者都將會失望,而平臺也終將不可避免地走向流量集中化。像辛巴、散打哥這樣的大V會分走絕大部分流量,而小透明依然是小透明。

以上兩個原因,是快手近年來面臨的增長危機的內因,而競爭對手在競爭使用者使用時長,則是外因。

從“注意力爭奪”的概念來講,快手的競爭對手並不是只有抖音一家,騰訊影片、愛奇藝、微信、B站、知乎、淘寶、京東、拼多多等一切會佔用使用者時間的App,都是競爭對手。快手目前2。6億的日活以及87分鐘的消費時長,離它能達到的最高峰已經沒有多少空間了。

這種壓力,也許是2019年以來快手變得越來越“抖音化”的最主要原因——當自己的流量增速變慢,而競爭對手還在飛速增長,你很難穩住心態繼續用自己從前的方法做事。這也是宿華要撕掉“佛系”、“慢公司”標籤,開始用“畢其功於一役”式的K3決戰方式追求KPI的大背景。

但問題是,當對手已經把你拖入到他開創的打法時,你怎麼可能比他更擅長?

從個人而言,我認為宿華是個了不起的創始人,快手是家了不起的公司,他們曾經並正在改變這個世界。

但同時,我也很遺憾看到快手從2019年後放棄了原來堅守的一些東西,宿華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從容。

他曾經很自信。

2017年,他在極客公園說,未來會做全球化,目標10億日活。

2018年,他曾在騰訊大學說,能把我幹掉的,唯有時間。

這是年輕人改天換地的朝氣,湖南人霸蠻的銳氣,湘西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匪氣。

希望宿華沒有丟掉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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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參考資料:

【1】被看見的力量,快手研究院,中信出版社

【2】直播時代:快手是什麼II,快手研究院,中信出版社

【3】宿華做僱傭軍那兩年,作者潘亂,公眾號“亂翻書”

【4】快手超頻,王雪琦,《中國企業家》雜誌

【5】3年4億使用者,最神秘CEO想用影片記錄地球人的一生,李志剛 李思萌,公眾號“新經濟100人”

【6】殘酷底層物語:一個影片軟體的中國農村,X博士,公眾號“X博士”

【7】宿華和他搭建的魔幻王國,謝夢瑤,公眾號“人物”

【8】第一個投中快手的人,謝夢瑤,《人物》雜誌

【9】專訪晨興資本張斐:拆解投資全過程,還原被神秘化的快手,作者李曌,公眾號“捕手志”

【10】DCM爆發前夜領投快手,IPO賬面回報超100億美金的秘密是什麼?林桔,公眾號“投中網”

【11】阿里投資:一個昔日操盤者的回憶和思考,原載“虎嗅口述史”,張鴻平口述,王立嫻編輯整理

【12】快手往事:得老鐵者,失天下,判官,公眾號“判官老司機”

【13】2016年度創業家宿華,吳丹,公眾號“創業家”

【14】宿華清華大學演講,2018,網易科技

【15】CEO來了丨快手宿華:如果失敗了,就換個姿勢再來一次,騰訊大學,騰訊影片

【16】宿華做客極客公園Rebuild2017創新者峰會,極客公園,騰訊影片

他僅用2個月,就把中國第一個網際網路公司給搞定,市值高達1400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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