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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看似清正的林如海和賈政,其實是葫蘆案的兩大幫兇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

第3篇

看似清正的林如海和賈政,其實是葫蘆案的兩大幫兇

藉助林如海和賈政的力量“補授了應天府”的賈雨村,“一下馬就有一件人命官司詳至案下”,對於自負才乾的雨村來說,當然想做幾件漂亮的實事來證明自己。

這是不是老天送給他的機會?

《紅樓夢》|看似清正的林如海和賈政,其實是葫蘆案的兩大幫兇

案子很簡單,“乃是兩家爭買一婢,各不相讓,以至毆傷人命。”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身才幹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真是一刻都不能等,“雨村即傳原告之人來審”。注意作者的用詞:即傳,說明雨村心情之迫切,一個實幹家的形象躍然紙上。

那原告道:“被毆死者乃小人之主人,因那日買了一個丫頭,不想是柺子拐來賣的。這柺子先已得了我家的銀子,我家小爺原說第三日方是好日子,再接入門。這柺子便又悄悄的賣與薛家,被我們知道了,去找拿賣主,奪取丫頭。無奈薛家原系金陵一霸,倚財仗勢,眾豪奴將我小主人竟打死了。凶身主僕已皆逃走,無影無蹤,只剩了幾個局外之人。小人告了一年的狀,竟無人作主,望大老爺拘拿兇犯,剪惡除兇,以救孤寡,死者感戴天恩不盡!”

案情很明朗,薛家“倚財仗勢”打死人之後逃逸了。雨村的正義感油然而生:“豈有這樣放屁的事!打死人命就白白的走走了,再拿不來的。”

這是正常人的正常反應,何況雨村是一個剛剛上任急於表現才幹又有權力在手的人。

從第一回雨村寄居葫蘆廟開始,一路向讀者展示了過人的才華、超然的個性,即便是被免官,也“面上全無一點怨色”,反而“擔風袖月,遊覽天下勝蹟”。然後進入林家給黛玉當老師,遇到冷子興暢談“正邪兩賦”,這一路走來,給予讀者的都是正面形象。(詳見拙作:《賈雨村:他被讀者憎恨,卻是紅樓中最正常的男人》)

一個人品性的底線,只能在具體的事件中才能體現出來,所以心學大師王陽明主張“事上練”。在此之前的賈雨村,並不清楚自己的底線到底在哪裡,讀者也不知道,直到遇到了這個案件。

案情簡單明朗,雨村的第一反應是“立刻將兇犯族人拿來拷問”,我們再注意一下作者的用詞:立刻!一刻都不能等,兇犯的猖狂之舉激發了他的正義感。但是,“正要發籤時,只見案邊立的一個門子使眼色兒——不令他發籤之意”。

雨村“也是詩書仕宦之族”,但“生於末世”,經歷過高低起伏,自然練就了察言觀色的本事,懂得凡事不能操之過急,因此門子的一個眼色,他馬上就領會了其中必有隱情。

《紅樓夢》|看似清正的林如海和賈政,其實是葫蘆案的兩大幫兇

懂得兼聽、不衝動行事,這是高情商的表現,唯有如此,才能周全。從雨村納嬌杏,到與冷子興交朋友,可以看出雨村在待人上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一律平等以待,因此他會重視門子的一個眼色,並把門子邀進密室深談。

僅從寫作手法上來看,作者就非常高明,人物的行為都有鋪墊,毫不突兀。

經過門子的資訊透露,這件看起來簡單明朗的案件,變得非常複雜,尤其落到雨村的手裡,就更加複雜了。那個案件中的“一婢”,原本只是一個符號,不會讓人產生情感傾向,但到了雨村這裡,就是一個與自己有著緊密聯絡的人了:“他就是葫蘆廟房住的甄老爺的女兒,小名英蓮的。”甄老爺是誰?就是當初出資助自己科舉的大恩人。

《紅樓夢》|看似清正的林如海和賈政,其實是葫蘆案的兩大幫兇

而案件的兇犯,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這四家皆連絡有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扶持遮飾,俱有照應的。”

很多讀者指責雨村知恩不報,遇到被拐的英蓮沒有出手相救。可以他們都忘了,林如海和賈政也是他的恩人:先有林如海向賈政舉薦,後有賈政“竭力內中協助,題奏之日,輕輕謀了一個復職候制,不上兩個月,金陵應天府缺出,便謀取了此缺。”

案件所涉的三方,有兩方是恩主,無論幫哪一方,都會背上忘恩負義之名。這是在分析雨村時必須重視的地方。

這是個非常考驗人性的案件,無論落在誰手裡,都是棘手的,相信作為讀者的我們也不例外。

按照讀者的心理習慣,此時的雨村,應該剛正不阿,站在正義的一邊,堅決拿下兇犯,還死者一個公道,順便把英蓮解救出來。

可是,慢著,讀者說起來容易,嘴一張就行了,事不涉己都好辦,可是站在雨村的角度,就沒這麼簡單了。

我們來轉換下視角,站在雨村的角度,思考一下這件事的利弊。

首先,雨村是末世貴族,經歷過從天堂跌落地獄,心裡是憋著一股勁的,且有著非常明確的奮鬥目標:“求取功名,再整基業。”

他的這個目標並非空想,他才華橫溢,抱負不淺,完全有信心透過科舉“重整基業”。事實也是如此,一舉得中,順利入職,眼看就可憑才幹步步升遷,卻因“恃才侮上”而被上司參奏免職。他雖“面上全無一點怨色”,心中卻是“十分慚恨”。他慚恨什麼?慚恨沒能跟上司搞好關係,慚恨自己沒有靠山,這是他第一次官場失利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

當官只為民作主,從來就不是雨村當官的目的。

所以,面對這個棘手的案件,雨村對利弊的權衡,一定是基於自身的發展。

利弊一目瞭然,傾向四大家族,從此便能官運亨通,再也不擔心被參奏了。至於那個英蓮,是自己想救就能救得了的嗎?可別忘了,“原告告了一年的狀,竟無人作主”。面對四大家族的強大力量,誰敢作主?誰又能作主?即使作主,也不過是飛蛾撲火,妄圖以螻蟻之力撼動大象。告了一年無人作主,雨村恰在這時補缺,焉知不是上幾任被這案子拖累而下馬?

何況,自己剛剛把學生黛玉送進了賈府,一轉身又和賈府作對,又如何面對林如海的舉薦之恩、賈政的協助之恩?又置黛玉於何地?

權衡的結果:主持正義,非但救不了英蓮,自己將永無出頭之日。門子說得很明白:“一時觸犯了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連性命還保不成呢!”權衡之下,唯有順水推舟,賣賈府一個人情,順便給自己找一座強有力的靠山。

一邊是丟官甚至喪命,一邊是無邊的富貴,世人會怎麼選擇?能做到捨身取義的又有幾人?

如果真要深究下去,雨村之惡有兩個同謀,一個是林如海,一個是賈政,他們首先利用手中的權勢謀私,給了雨村一個導向:他們是利益共同體,都不是身家清白的正義之士。

《紅樓夢》|看似清正的林如海和賈政,其實是葫蘆案的兩大幫兇

雨村的選擇,只不過是主動立功,用投名狀的方式進入這個利益共同體,從此得到庇護,縮短奮鬥的時間,達到平步青雲、重整基業的人生目標。

所以,在讀葫蘆案時,如果我們僅僅把罪惡歸於雨村一人,那就偏離了作者曹先生的良苦用心。從林如海舉薦開始,一步步鋪墊,再到護官符的出現,雨村落入了這張權勢之網,除了投誠,再無出路。有幾個人能做到進入這張網卻以命相博?

林如海和賈政都無意作惡,但他們已經身在罪惡之中而不自知,因私情舉薦就已經是惡,護官符的流傳更是惡中之惡。都說天子腳下的父母官最難當,因為都是惹不起的權貴。如果權貴自身不時常反省,護官符流傳這種事就很容易發生,誰還能說自己是清白的?

從後文可知,賈政其實算不上一個好官,他醉心於與清客談詩作賦,附庸風雅,卻不知道這些清客都是阿諛奉承之輩。為官一任,就當造福一方,賈政是腐儒的代表,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以至於自己在其位卻未能謀其政,自以為清正廉明,實際上早已成了作惡的幫兇。

所以,透過葫蘆案,作者也向讀者明示:四大家族的敗亡與他人無涉,都是自己主觀或客觀作惡所帶來的必然後果。

賈雨村也並非罪不可赦,他只是身官場、身不由己。這便是作者的悲憫心,即使是反面人物,也讓讀者知道他們並非生來就壞,只是在環境的影響下一步步由白走向黑,最終“眼前無路想回頭”。

這也是作者對我們的提醒和警示:有貪慾,則易走向犯罪,把人生路給走死了。

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希望我們都不要有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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