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丁 中國（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研究員
粵港澳大灣區是9+2，那個“9”就是廣東珠三角的9個城市。說起來，大灣區聲名顯赫，好似個個都牛得不得了，其實，內部的差距大了去了。就廣東9市來講，按照一般社會性評估，大體可以分為四個層級，廣州、深圳是第一層級，屬於核心引擎型的中心城市，佛山、東莞是第二層級，屬於經濟重鎮型的重點城市，惠州、珠海、中山是第三層級，屬於區位優越的明星城市，江門、肇慶是第四層級，屬於腹地廣闊的潛力城市。
廣、深、佛、莞自不必說，都是中國“萬億俱樂部”成員，人們對大灣區的關注，總是離不開這些大佬級城市。而惠、珠、中儘管經濟規模不算大，也常常遭遇各種詬病，例如惠州的“虛榮自大”，珠海的“長不大的特區”，中山的“從廣東四小虎裡跌落”，然而架不住這三個城市要麼位於大灣區入海灣口地帶，要麼是臨深城市，區位優勢讓他們天然多了幾道光環，在一些特定的領域常常受到市場的追捧，也算有了明星城市的模樣。
最尷尬的當然是處在第四層級的江門和肇慶了。說起來都是大灣區的成員，應該差不到哪裡去。然而，一個位於大灣區的最西面，一個沿西北方向與粵北、粵西地區無縫對接。江門總面積9505平方公里，肇慶更是高達1。5萬平方公里，兩市合計24505平方公里，佔到了廣東珠三角9市55081平方公里總面積的44。5%。擁有廣東珠三角接近半壁江山豐厚腹地的江門和肇慶，竟然在盛名之下的大灣區裡，一直在苦苦探求自身的存在感！
不是嗎？我們來看看城市經濟發展中最基礎的GDP資料。2020年，江門GDP3201億，在廣東珠三角9市中居第7位，也就是倒數第三位，儘管略高於中山的3152億，但江門的總面積是中山的5。3倍，人口是中山的1。4倍，相比之下，綜合競爭力是弱於中山的；肇慶GDP2312億，乾脆在廣東珠三角9市中墊底了。
如果從歷年來廣東各項重大基礎設施工程及重大產業專案投放、資金投放的情況看，江門和肇慶也都居於廣東珠三角9市的靠後位置，2020年9市重點專案投資額排名，江門和肇慶分別排在第7名和第8名。
各市經濟增長的人口支撐情況也凸顯出江門、肇慶的薄弱。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資料，過去十年中，廣東珠三角9市中有6個城市人口淨增超過100萬，其中深圳突破720萬，廣州598萬，低於100萬的三個城市中，珠海也達到88萬，而江門僅35萬，肇慶更只有19。6萬，江、肇再一次墊底。
前不久，我前往江門就該市的經濟及房地產發展做了一點考察。可能和我來自經濟高度活躍的深圳有關吧，車行江門，沿途觀察，很難看到類似深莞那樣的密集城市和連片產業區，人口和產業都少得多，大多數片區給我的印象，與經濟發展比珠三角落後的粵東、粵北、粵西地區相比，並沒有突出的優勢，與個把小時車程的佛山、東莞、珠海相比，有著明顯的差距。行程中我常常有一種恍惚的感覺：這裡是大灣區嗎？
在大灣區內，或者說，在廣東珠三角9市中，江門和肇慶的內部活躍度和外部關注度都相對偏弱。最直接的表現的是，在廣東省眾多的有關珠三角9市發展的政府檔案中，涉及江門和肇慶的內容明顯偏少，政策支援力度自然也偏弱。
就拿《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這份極為重要的綱領性檔案來說吧，各個城市的提及次數從側面反映了各個城市在大灣區內的地位、重要性和關注度，其中，江門和肇慶的提及次數分別為7次和5次，位於11個城市提及次數排位的第9名和第11名。
實際上，從歷史上市場經濟成長的過程看，珠三角與長三角相比，其內部分化現象本來就更加突出，按照目前大灣區或廣東珠三角片區對江門、肇慶的政策投放力度和市場推進模式發展下去，我的判斷是，珠三角城市之間的發展不平衡現象將更加嚴重，馬太效應會更加凸顯，江門和肇慶作為大灣區的最大發展腹地有可能進一步拉在大灣區發展的後面。
這種情況如果真的發生了，顯然對大灣區的整體健康發展非常不利。
以江門和肇慶廣袤的土地來看，顯然大灣區發展決不能讓這兩個城市的土地優勢滑落為在“地均產出”上面拖拽大灣區發展的劣勢。在大灣區或者廣東省珠三角9市框架下，需要極大地調整戰略視角，從整個大灣區5。6萬平方公里綜合空間的平衡、高效發展戰略出發，最大限度地把大灣區腹心地帶的廣深佛莞諸城的巨大能量輻射到江門、肇慶的廣袤腹地去，用市場機制有效提振那些邊緣地帶的發展活力。
嚴格來講，在廣東珠三角9市，擁有廣袤土地的城市還包括惠州，惠州市域面積是1。1萬平方公里。如果說，廣深佛莞是經濟上的“萬億俱樂部”，那麼，江門、肇慶和惠州就是大灣區土地上的“萬里俱樂部”，三市的土地面積都在1萬平方公里左右或之上。珠三角需要認真做起來的一件大事就是，如何讓四大“萬億俱樂部”和三大“萬里俱樂部”攜手同行。
當然，“萬里俱樂部”的發展模式並不是照搬“萬億俱樂部”，對於江門和肇慶來說，面對如此廣闊的天地，用得上那句經典的話：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在國家新一輪的生態戰略之下，在國家新的碳達峰、碳中和戰略目標之下，江門和肇慶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在確保大生態保護的前提下，與廣深佛莞緊密合作，巧妙推進經濟優勢互補的差異化成長策略，大量匯入智慧城市、新經濟、高科技研發智造產業鏈，完全能做到在大灣區或廣東珠三角框架內實現江門肇慶經濟的彎道超車和快速騰飛。
特別期待廣東省，或者大灣區機制內，能夠對地處廣東珠三角或大灣區外圍地帶的江門、肇慶，也包括惠州，這些地域廣闊但經濟發展相對偏弱的城市區域推出專項發展規劃，制定專項扶持政策，引導廣深佛莞乃至港澳資金、技術、人才、產業能夠規模化、高質化、持續化、效益化地進入，形成整個大灣區或者廣東珠三角地區均衡、互動、共享、高效發展的良好態勢。
當然，說江門、肇慶偏弱，主要是指其在大灣區或珠三角內部城市經濟比較方面，事實上作為兩大地級市，它們在生態、歷史、文化、社會及經濟背景發展方面，同樣擁有自身獨特的魅力。
江門是大灣區重要節點城市，珠三角西部中心城市之一，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是廣府文化的代表城市之一，是明代心學奠基者陳白沙、近代維新先驅梁啟超、中國航空之父馮如故里，擁有世界文化遺產開平碉樓與村落。江門還是著名的“中國僑都”，祖籍江門的華人華僑和港澳臺同胞人口眾多，分佈全球五大洲，擁有“中國第一僑鄉”的美譽。江門也是大灣區內目前唯一具備可大規模連片開發土地的城市。《中國海關》雜誌公佈的2018年“中國外貿百強城市”中，江門排名第41，可見其已擁有相當不錯的經貿產業基礎。
肇慶的背景同樣不可小覷。肇慶古稱端州，著名的“端硯”就產自肇慶。肇慶是大灣區重要節點城市、廣州都市圈城市之一、“廣佛肇經濟圈”、珠江-西江經濟帶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大灣區通往西南各省的重要交通樞紐。肇慶風光秀麗，旅遊資源豐富，素有“嶺南第一奇觀”的七星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鼎湖山，都在肇慶，肇慶還是國家歷史文化名城，從漢代到清代，肇慶多次成為嶺南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肇慶也是廣府文化發祥地之一，粵語的發源地，是中原文化與嶺南文化、西方文化與中國傳統文化最早的交匯處。
總之，在大灣區以及廣東珠三角不斷受到國家戰略的關注和政策投放、在新時期發展中再一次被推上時代風口的時候，當人們高調地以廣深佛莞的巨大成就傾力裝點大灣區或珠三角的時候，我強烈提醒各級決策層以及市場界，居於大灣區燈火闌珊處的江門、肇慶擁有更廣的發展空間和潛伏著更大的機遇。大灣區也好，廣東珠三角9市也好，決不能有意無意地把其範圍濃縮到廣深佛莞的腹心一帶，僅僅以廣深佛莞的成就來炫耀大灣區或廣東珠三角的“盛名”。江門、肇慶也是大灣區，也是廣東珠三角，從某種意義上說，只有經濟成長偏弱的江門和肇慶真正得到決策的關照，獲得市場的認知和追捧，贏得富有成效的成長和發展，整個大灣區或廣東珠三角才真正稱得上貨真價實的完整“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