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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光棍成群的村子裡他年紀輕輕就做了爺爺,背後的生活卻苦不堪言

劉春輝是我的發小,他從小長得白白胖胖,像一個發麵饅頭,因此收穫外號:饅頭。這一外號一叫就叫了40多年,直至去年秋收時他因意外去世。

他的媽媽患有精神疾病,稍微有點痴傻,不知是否遺傳原因,在學習上他格外的笨,我們同年上的小學,小學5年,他卻讀了7年,後來要不是學校規定不讓留級,估計7年他仍畢不了業。

小學畢業之後他就沒再上學,留在家裡幫他父親種莊稼,農閒時會去縣城打打工,因為沒學歷,做的只能是苦力,但好歹能養活自己。不上學的人結婚都早,他也如此,不到20歲就結了婚生了孩子。如今我的孩子大學剛剛畢業,而他的孫子都上初中了,幾乎差出一代人,這差距不可謂不大。

雖然我們之間有差距,但沒影響我們之間的友情。每次我們在村裡碰上,都會熱情地聊一陣子,談談彼此的情況。我會刻意把自己的情況說得很平常很一般,即是如此,他眼裡也透露著羨慕,卻沒有嫉妒,因為他這人很平和,知道自己的斤兩,從來不眼饞那些自己能力之外的東西,這一點我很佩服他。同樣我也挺羨慕他的,不到40歲,就已經當上了爺爺,享受了天倫之樂,完成了作為父親應該完成的任務,而我還遙遙無期。

要知道現在的我,看似表面光鮮,實則焦慮不已。兒子的就業令我並不滿意,在他是否考研方面,我們父子倆總是談不攏。以後還要買房娶媳婦兒生子,哪哪都需要錢,而且是大筆的錢,這不得不令我憂心。而饅頭,雖然處在社會的最底層,但不必面臨著我們這麼多的壓力,兒子已成家,還有了孫子,不得不說這是最起碼的成功。

現在的農村男女比例嚴重失衡,大批的適齡小夥子在家當光棍,一方面男多女少,另一方面就是婚姻成本太高,彩禮,車子,房子,哪一樣都需要雄厚的經濟實力。可作為最底層的老農民,有多少能掏得起這些東西呢?就我們村兒來說,100多戶的村子,30歲以上的未婚小夥子我們算了算,竟然有將近30人。饅頭的兒子並不出眾,家裡的經濟條件很一般,卻能娶上媳婦兒,不得不說他真的很有福。

不過最近幾年每一次見到他,都覺得他一年比一年蒼老。我們同齡人,只有他自己在農村務農,其餘要麼在城裡打工,要麼就是在大城市拼搏,雖然辛苦,但起碼日子總比他好點兒。見了面他依然熱情相迎,但我們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滄桑。

回家跟父母談起他,父母都搖著頭替他難過:他那日子呦,難哪!要照顧老爹老媽,還要照顧精神病老婆。養個兒子不省心,完全養了一個討債的,日子過成他那樣,糟心呀!也就他實在肯幹,換成一般人早就撂挑子了。

透過父母講述,我才知道這些年他有多麼不容易。我們那裡的主要經濟依靠種果樹,饅頭家也是如此。他種了大批的蘋果樹和板栗樹,他的妻子有精神疾病,不能幫他任何忙,反而要依靠他的照顧。兒子兒媳常年在外務工,把孫子扔給他照顧,他每天拼死拼活地幹,只為了多賺一點錢。可全家這麼多人,只有他一個勞動力,他的辛苦可想而知。

饅頭因為沒文化,適應當地的習俗,18歲就步入了婚姻。他家經濟條件很差,媽媽又有病,一般人家的女子都不願嫁給他。最後他娶的是他舅舅家的表姐,也是一個帶有精神病基因的女子,兩人一個娶不起,一個沒人敢要,倆人就湊成了一家人。

由於不到法定結婚年齡,農村都是先給兒女辦結婚儀式,之後照常生活生孩子,等到了能領結婚證的時候,父母先領結婚證,然後轉身給孩子落戶口。饅頭走的就是這樣的流程,兩人正式領結婚證時,孩子都已經好幾歲了。

他的妻子沒發病之前是一個正常人,30歲過後開始發病,並且一天比一天嚴重,一開始生活還能自理,隨著病情的加重,她甚至不認識自己的家人,最後嚴重到隨地大小便。饅頭攢了好長時間錢把她送去精神病醫院,最後錢花光了,人沒有任何變化。無奈只能把她單獨關到一間小屋,每天給她送飯,定期給她換洗衣服,打掃衛生,她住的那間小屋可以說是人間煉獄。

萬幸他們的兒子是很正常,並且有一顆聰明的腦袋瓜。他的兒子叫小春,比饅頭聰明許多,這令饅頭非常安慰。他自己吃過沒文化的苦,所以非常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好好學習,透過學習改變命運。可惜,饅頭的這個願望最後也落空了。

他兒子雖然聰明,上初中之後學會了打麻將,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打麻將上,透過打麻將,他贏來了自己的零花錢,這下子就更不願回學校了。饅頭想了很多方法,哀求、打罵、讓親戚朋友說和,可惜都沒用。小春整天泡在麻將桌上,上完初二就死活不去讀書了。不上學之後,這孩子完全放任自己泡在麻將桌上,癮是越打越大,賭注也越下越大,當打麻將成為一種職業時,村裡正經人就沒人陪他玩兒了,陪他玩兒的不是賭徒,就是心懷歹意的。終於在人家做了一個局後,他輸得連條褲衩都不剩,連夜外逃。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輸的錢還是老爹饅頭替他還的。他搞不明白,自己的兒子怎麼會走上這麼一條路呢?

外逃的小春在周邊的幾個城市轉悠,由於還未成年,他不能打正式工,只能在飯店裡端盤子洗碗,在工地上打打小工好歹來養活自己。轉來轉去,小春長大了。二十歲那年,他帶著一個大肚子的姑娘回了村裡。姑娘的月份已經有六七個月了,小春說那是他的女朋友,湖南人,兩人打工認識的,這次回來是想讓父親張羅一下,把他倆的事兒給辦了。

兩個孩子不到法定結婚年齡,走的是饅頭的老路。饅頭挺無奈,自己一心想讓兒子有出息,可這兒子甘心平凡,女孩肚子都老大了,自己再怎麼不甘,也不能讓兒子不承擔起責任。於是花了自己大半生的積蓄,把家裡的房子修整好,給女孩子下了聘禮,正兒八經地給兩個孩子操辦了婚事。

他有點阿Q精神,村裡多少男孩子現在還打光棍呢,自己的兒子好歹娶上了媳婦兒,雖然沒多大出息,起碼沒打光棍也沒走歪路,好歹也算可以了。

兩個孩子婚禮之後沒多久就生下了兒子,兩人年紀輕輕,都還沒完全從孩子轉變到父母,玩心特大的兩人把孩子當成了自己的玩具。新鮮勁兒過後,又覺得孩子是個負擔,又要吃又要拉的,稍不滿意就大哭大鬧,怪鬧心的,於是不負責任的倆人轉手就把孩子扔給了饅頭,二人收拾東西進了城。

饅頭在家又要幹農活,又要照顧媳婦兒,根本沒精力照顧這個孩子,無奈只能把孩子送給自己的爹媽,得虧他爹媽那時年紀不是太大,幫忙把這個孩子給帶大了,上幼兒園之後孩子就由饅頭接手,擔子又沉了一步。

但小春當了父親之後並沒有變得更靠譜,他跟妻子處不來,小兩口經常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大打出手,媳婦兒也不是善茬,倆人的日子過得一地雞毛。本來就沒領證,婚姻沒保障,小春的媳婦一氣之下離開了他。饅頭半生的心血就這樣打了水漂。

但小春無所謂,繼續在城裡打工,所賺的錢全部自己用來霍霍了,從來沒見他貼補一下家裡。那個孩子只是喊他爸爸而已,日常的生活全靠爺爺。

幾年之後,小春又領回一個女子,說這是他的結婚物件。他跟父親要了戶口本,領著女子去領了證。村裡人都說小春有本事,村裡其他的小夥光棍了一年又一年,而小春領了一個又一個,都是不要房不要彩禮的,不能不說這是人家的本事。

又跟幾年前一樣,饅頭又給兒子操辦了一次婚禮。經過幾年的歷練,小春終於成熟了,不再沉迷賭博,也不再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這幾年他在城裡學著做生意,最終在販賣水果蔬菜這一行站穩了腳跟。這是一個辛苦的行業,只要肯吃得下苦,錢倒是能賺來。他逐漸有了父親的樣子,時不時地拿錢貼補家裡,給父親和兒子買各種東西。從一開始的沒車,到後來的小三輪,再到二手破破爛爛的麵包車,又換成了嶄新的麵包車,可以看出小春的經濟在一步一步地變好。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認識了第二任妻子。

小春的第二任妻子是個獨生女,不嫌棄小春的家庭已經夠不容易了,兩人結婚之後自然沒待在村裡,小春用自己的積蓄再加上貸款,還有他父親的資助在縣城買了一套房子。誰也不想當後媽,更何況小春的兒子已經不小了,因此那個男孩仍然和爺爺在一起生活,小春定期回去看孩子,偶爾把孩子接過去住幾天。

小春結婚後,饅頭依然沒閒著。一方面大孫子要靠他生活,另一方面還有那個精神病妻子需要照顧,並且他的父母年齡已大,身體時不時地有個毛病,他的錢兒子的兩次婚禮加上買房已經花的一乾二淨,所以他不敢鬆懈,仍然像頭老黃牛一樣在地裡拼死拼活。他想給自己攢點兒養老本錢,以便減輕兒子的負擔,也想讓自己的父母生活好點。因此兒子婚後他更拼命了,對自己苛刻到了極致。

小春二婚後,妻子很快給他生了一個女兒。這樣的日子本來很好。他照顧著自己的小家,父親照顧著爺爺奶奶還有妻子和大孫子,雖然辛苦,但起碼是個正常的家庭。

誰曾想,天有不測風雲,在這個家一步一步地有所好轉時,饅頭出事兒了。去年蘋果收穫時,饅頭為了多賣點錢,開著車,拉著果子去了很遠的地方賣,就是在賣果子的過程當中,他的拖拉機跟消防車發生了碰撞,並且主要過錯在他,他當場斃命。消防隊出於人道主義,只是象徵性的賠了點錢。

這個橫禍攪亂了他們家正常的生活,饅頭是家裡的主心骨,一個瘋妻,兩個老人一個大孫子,哪個都得依靠他,他這一走擔子就落到了小春身上。兩個老人加上孩子還好說,起碼生活能自理。但就是那個瘋媽是個負擔,小春之所以能和妻子在外面正常生活,就是因為他媽媽有人照顧。而現在他爸爸不在了,誰來照顧他媽?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小春的妻子很好地詮釋了這句話。公公的葬禮過後不久,小春的媳婦兒就跟他離了婚。也是,沒了公公,這個家只能小春承擔起擔子。可那個瘋婆婆怎麼辦呢?

小春的妻子帶走了女兒,他又成了光棍兒。父親的去世對他影響特別大,村民們都說,如果去世的是他母親,那對這個家倒沒什麼影響,反而還是一種解脫,可偏偏先走的是他父親,留下老的少的瘋的,其他人都好說,就是這個瘋子媽媽不好處理。小春真的會被她拖累一輩子的。

小春先把爺爺奶奶送進了養老院,這個真可以理解,畢竟精力有限。可他那個瘋子媽媽,他本來也想把她送進養老院,可因為他媽媽生活不能自理,關鍵不是臥床不起,大小便極其霍霍人,所以養老院拒絕。無奈他也只能把媽媽接到自己身邊。

如今小春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好好的房子經常被他媽媽折騰得像豬圈一樣,今年小春無奈,只能咬咬牙又把他媽媽送進了精神病院。村民們都說投胎絕對是門技術活,真的是不同人不同命。

也許饅頭一家的經歷在農村只是個例,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我們看到的只是表面,人家誰會讓你看到內裡呢?之前我還覺得饅頭的日子應該比我輕鬆,可看來看去,他沒有半點輕鬆甚至更苦,也在苦苦掙扎,並且給兒子留了一個爛攤子。也許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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