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愛陽光
全文共4750字
題記
所謂親人，就是你接納了他所有的缺點，原諒了他所有的不好，獨獨記住了他所有美好的那個人。
第一集
我的四哥實在是個有趣的人！
小時候，因為瘦，他的眼睛顯得特別大。人淘氣，眼睛忽拉忽拉的，大人們送他一個外號“四蛤蟆”！
一日，我倆出去玩，陳挨忠叔叔一見他就喊：“四蛤蟆”，我四哥就“個哇個哇”，聽到的人們都笑壞了。我四哥不笑，若無其事地走了！
長我四哥三歲的三哥上一年級了，他也跟去了，也上一年級，剛半年，天一暖和，鳥來了，他就不念了，提著彈弓打鳥去了。就這樣，一年級上了六個！
我比他小三歲，他和我又一個班了，再沒臉留級了。
因為他的資歷，他比我學習好。那時我一條街上的剛嫂張銀秀教語文，當班主任。
語文課上，聽寫。剛嫂念一個字，我寫一個，一有不會的，我就哇一聲哭了！剛嫂就說：“英子，找你四哥去！”我四哥就大著嗓門喊：“英子，過來。”於是，我吸著鼻涕，流著淚就高興地找我四哥去了！
好景不長，天氣又暖和了，小鳥又多了，我四哥又拿著彈弓打鳥去了！他到隊裡馬廄裡，拔馬尾巴的毛，做套鳥活釦，套一麻雀，很快麻雀氣死了！打一個胡不拉（伯勞鳥），找蟲子養得肥肥的，高興地叫！最高興，套一個藍靛頦兒，非常漂亮！也有一種肚皮有紅毛的，很好看，很珍貴了！媽媽看見了，就說他：“你看人家好好在天上飛的，又被你禍害了。放了哇！”四哥哪裡捨得？教室圈不住他了，田野裡的他自由自在。
冬天到了，西村口有一冰灘，全村的小孩都在那裡玩。我四哥釘了一個三層巨無霸冰車，打了一副快一米長的箭子，為了撞別人用的？我一直沒搞明白為什麼！高興時，就帶我，我站上去，趴在他後背，“嗖”的一聲飛走了！不高興了，就不帶我了，給我一個他用過的小冰車，讓我自己玩。玩，我就沒見過比他會玩的，我又敬佩他，又怕他！
我們過去老師給安排座位，為了男女生團結，總是一男生一女生，我個兒小，在前面，他個兒大，在最後面。村裡的孩子，上學有早有晚，班上有大我三歲的、兩歲的，大部分大我一歲。
一個和我四哥同歲的杜姓女孩被分到他同桌。女孩老實，被我四哥欺負壞了。
“上課！”“起立！”“坐下！”
“啪——”杜姓女生坐地下了！因為凳子是壞的，只有兩人保持平衡才能坐，我四哥故意把人家摔了！班裡又笑又亂，幾次三番，老師沒辦法，就把我調成四哥同桌了。我又羞又氣，怎麼有這樣一個哥！我四哥不滿意，搗亂不了了，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把他的親妹妹摔地上吧。
他會領著班裡的灰猴（方言，指調皮搗蛋的小孩子），一起起鬨把老師氣走，也會在教室門上放簸箕，垃圾倒老師一頭，我聽到老師批評他時，羞死了，不知他怎麼想。唉，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
因為逃學，因為一頓飯工夫就撕爛衣服，因為把小夥伴的帽簷一次次撕爛扔掉，一次次被人告狀，對孩子很和氣的媽媽把所有罵人的話都拿來罵他。“四槍崩貨”、“四胡拉蓋”、“四刀砍貨”，一直罵到想不起來詞。兄弟姐妹幾個，耳光就他捱了。
我倆同桌，很快，四哥高興了！他可以照抄我的作業，我也經常為不能答一百，讓我四哥滿意而懊悔。
初中時，我去了快班，他去了慢班。我記得他很不好意思，我也悶悶不樂。
他長成一個小男子漢了，還是害！領著幾個鐵哥們，整日搗亂，班裡一個女生，高興地騎著腳踏車上學來了，放學，氣門芯被拔了，推車回家。幹氣沒辦法！
三哥在學習，準備將來考大學，媽媽也勸四哥學。四哥說：“都考了大學誰來種地？我得種地養活他們。”
他這一種，就種了一輩子。
有一年，他來學校找我，看門大爺叫我：“小張，你爸來了。”我跑出去一看，一臉陽光的他，我的四哥！
四哥淘氣，但也真有本事，幹活賣力，腦子活，打人手快，幹活更手快。年輕的他，穿著皮夾克，筆挺的嗶嘰褲子，到我高中的學校接我，吸引無數女孩子的目光！
現在的四哥還是種地，餵過奶牛，給人種地，脫玉米，收糧食，賣糧食，拉貨，日子紅紅火火。有一雙兒女，一個孫子，一個外孫女，老兩口和和美美！
第二集
村裡的孩子都淘氣！地上玩得不夠，就到屋頂上玩。
春天，二哥、三哥、四哥就上房玩了。房子後面，就是老二隊的菜園子。弟兄三個看著人們平地種菜，看著菜一天天長大。菜園子有井，西紅柿、黃瓜、白菜等長得真不賴！兄弟幾個每天看著，忍不住流
哈喇子，肚子越發餓得咕咕叫。父親是村幹部，母親是心向黨的好社員，大哥長大了，已經明白對錯，但幾個半大的小子，可管不住自己的嘴。終於，在密謀了幾天後，行動了！
二哥和三哥找了一個筐子，用繩子繫好，讓四哥坐進去，趁天黑，悄悄地從後房牆放下去。小傢伙一個打滾，就藏到菜地裡了。他匍匐前進，任誰也發現不了。筐子被拉上來了，半青不紅的西紅柿和黃瓜最多，最後，我四哥再坐筐子上來。
怕家長知道，這些東西被藏到麥秸等柴火堆裡，先焐著，不等紅，就吃光了。我也是有份的，不告密就行。在那個吃不飽的年代，我們是多麼幸福啊！不久，菜就給社員們分了，我們的好日子也結束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大姐的第一個小孩出生了。媽媽去五十里外的地方侍候大姐坐月子去了。家裡大大小小還有六個人，誰來做飯餵豬？論理，該輪我，我一個女同學她媽媽死去後，她就一邊上學，一邊做家務。而我，真還啥也沒幹過，啥也不會。於是，我十四歲的四哥，每天一到第三四節課，就揹著大姐用碎步接成方格的書包，回家做飯、餵豬去了。我心疼地看著他高高瘦瘦的樣子，每當這個時候，幾個女生就會拿白眼睛看我，我羞愧地低下頭去了，這是女孩該乾的事呀！
中午放學，一進家門就吃飯。四哥笑眯眯地問我：“四哥的飯好吃不？”我真誠地說：“好吃，好吃！”是真的好吃。正是冬天，豬肉燴酸菜，四哥推的二莜麵窩窩和圪團兒，好吃無比啊！
四哥本來還湊合的學業，一天天荒廢了。我是真的心疼。那時候，學習不像現在這麼重視，我覺得他比我大，理所應當該他幹，太不懂事了。
初中沒畢業，四哥就去生產隊跟著劉開叔趕大車了。小小的人兒，就把牲口使喚得妥妥當當。我媽心疼得，看著他出出進進，天天為他捏一把汗，怕馬車驚了，怕牲口踢了他。再大一點，大圪賁的甜菜站要人往大卡車上裝甜菜，他去了，跟一些強壯的成年人和大後生，用大鐵鍬，一裝就是一天，兩頭不見太陽。人家越誇他，他越用勁幹，誰都願意和他一組。
很快，四哥就說他胸口痛，休息一些日子，好些了，又去給家裡掙錢去了。前前後後，為了家裡人過上好日子，為了掙錢給自己娶媳婦，四哥幹過瓦工，跟過大汽車搞裝卸，工地當小工、大工，受過的罪我說不清，就記住了他滿腿的大片溼疹，好也好不了！
我十六歲那年的夏天，他在呼市打工，用工錢給我買了一件淡淡藍花的淺色的確良上衣，一條警藍褲子，讓我在那個夏天，美得不像樣！
第三集
秋天到了，雨水多了起來！老家的土地像膠泥，慢慢地拿腳來回地踏，會軟軟的。這是淘氣的小朋友挖閃閃窖的好時光。我四哥、我、還有我五弟，那個因為“四蛤蟆”，一出生就被叫做“五蛤蟆”的漂亮男孩，都在積極地找地方挖。
我和五弟怕大人罵，就在自己家大門洞裡挖，四哥急火火地罵我倆：“兩個愣貨，你們是想把咱們家的人閃進去了哇，跟四哥到街上挖。”
四哥從井裡取水，因為我媽是不會讓我們用家裡水缸裡水的，我和五弟挖坑，沒勁，不行，四哥又是一頓責備，奪過鐵鍬，三下兩下，就挖一大坑，看看，估計閃不壞人，但會閃個夠嗆，比較滿意，我們就開始往裡面倒水，尿尿，用高粱稈搭平，上面撒上土，我們左看右看，非常滿意。離遠一點，邊玩邊看，盼著有個小豬掉進去也好呀！不巧，半個下午，什麼好笑的事也沒有發生，我們有些洩氣。媽媽喊我們吃飯了，五弟跑回去了，四哥讓我看著，他也吃飯去了，害了一天，我也餓了，我也回去了。四哥拿眼睛瞪我，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因為，我家我父親和三伯要收工回家了。
三伯趕著生產隊的牛群回來了，街上的動靜越來越大，四哥和我剛到大門口，就看見我們三伯拿著鐮刀，扛著一捆青草向家裡走來，“三伯、三伯！”我倆趕緊喊，晚了，三伯已經被閃進去了！老漢氣得咬牙切齒，爬出來扔了草，拿著鐮刀就追過來了，我嚇得“哇”又哭了，四哥撒腿就跑，三伯不管我，邊罵邊追我四哥。快追住了，一閃又跑了，氣壞三伯了。媽媽聽到聲音出來，問清楚咋回事，看著三伯的泥鞋和一褲腿的泥，就又罵開了：“哎呀，這個四貨，這個灰猴……”
四哥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第四集
星期五，因為手頭需要資金週轉一下，抱著試試看的心情，給四哥打了一個電話。“四哥，我有急用，需要五萬元，你有嗎？”電話那頭，四哥一點不含糊，爽快地說：“有！明天星期六，你回來拿哇！”我很高興。四哥就是四哥，跟別人好難開口啊！我問四哥需要羊肉不？因為學校發有羊肉票，還沒用完。四哥說：“給四哥買個西瓜就行了。”
週六，我早上去超市買了兩個大西瓜、一大把香蕉、兩桶飲料就出發了。四哥不喝酒，就愛喝飲料。他苦重，牙掉了幾顆，水果就愛香蕉。沒出城，四哥來了電話，“走到哪裡了？你四嫂給你燉魚包餃子了。路上不急，慢走啊！”我心裡熱乎乎的，又像從前小時候一樣，滿滿地熱愛起我的四哥來。
週六雨好大，雨刮器不停歇地忙碌，汽車前窗玻璃還是模糊不清。一路上，我看到一塊塊莊稼地像棋盤一樣，大小不一，但整齊平整。秧苗綠綠，茁壯成長，到處生機勃勃，不由得愛從心來。對老公說：“你看，我就是農民，一看到莊稼就喜歡。”老公打趣道：“你不會種地，哪裡是個農民？你是個餵豬的，挖野菜的。”說著笑著，一小時的車程，很快就回到家鄉了。
長兄為大，我回來先去了大哥家，但院門外路上水很深，沒法下車，就把給大哥帶的禮物讓大哥帶回去了。寒暄幾句，去了四哥家。
四哥讓侄兒早就挪好了車位，怕雨水多的地方溼了我們的鞋襪，他們把較高處的乾淨地方讓我們停車。四哥的心真細緻。
我打著傘往正房走，四哥家的水泥路兩邊，都是菜地，左面是草莓，韭菜，一棵葡萄樹，一棵李子樹，右面菜地更大，種滿了西紅柿、豆角、黃瓜、茄子等各種蔬菜，還有好幾棵果樹和李子樹！院子最西面，養了好幾只雞鴨，正在下蛋期。雞屋往南一點，是豬圈，兩隻肥豬兩百來斤了。任誰一看，都會認為四哥是個勤快的人。
屋裡屋外拉著話，我們進了屋，四哥四嫂和侄兒媳婦，都在做飯，魚燉好了，託縣燉魚法做的，香氣瀰漫出來，豬肉韭菜餡餃子基本包好了。四哥的孫子四歲，也在與大人一起包餃子，有模有樣。這小傢伙，像他爺爺，愛幹活，會幹活！我掏出五百元，給了小傢伙。
大家親熱地說笑著，高高興興吃了飯。席間，四哥高興地向我們彙報，他花一千五百元，買了一個種玉米的玩意兒，都是單苗，不需要間苗了，省了老勁兒了。我們為他高興，他也笑得像個孩子。中午飯後我們睡了午覺。下午，四哥累了，還睡得香甜，我發現雨停了，街上幹了許多。我就到父母親住過的老宅子看看，一切像做夢一般，小時候那熱火火的日子彷彿在昨天，但已找不到父母的影子，一切冷清寂寞。心裡不由一陣陣悲哀，淚水已滿臉了。定了心情，去大哥家，陪大哥大嫂說話，看看他們（因雨大泥濘，大哥大嫂沒過來吃飯）。從大哥家出來，雨又下開了。我撐著傘，看著村裡的變化，感慨很多很多。
四哥起來了，錢取回來了，整整五萬。我說：“沒想到四哥挺有錢。”四哥說：“咱村裡不容易，有人家一年辛苦，也就掙個兩萬塊，四哥還不賴，能收入個好幾萬。但受的啥苦啊！哪像你，買一套房，就掙那麼多。”我一陣心酸，看著四哥黝黑的瘦臉，掉過門牙的嘴巴，他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這個受罪的倔強的老漢！我說，你以後遇到難事，我會幫你。四哥憨憨地笑著，他相信我。
父母走了，人世間還有我們兄妹情深。我走在回呼市的路上，看著我父母沉睡的土地，想著我親愛的兄弟姐妹，這真是個值得愛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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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愛陽光（筆名），內蒙古呼和浩特市賽罕區教師。愛生活，愛一切美好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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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學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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