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了要弄死徐賀！”

2021年9月的一天，審訊室裡，綽號“補大”的犯罪嫌疑人瘋狂咆哮，眼睛瞪得溜圓。對面，兩名年輕檢察干警對視一下，鎮定情緒，繼續下一個問題的訊問、記錄。

他們知道“補大”所言非虛，故意殺人、敲詐勒索、非法持有槍支彈藥……這個盤踞海口30年的黑社會組織二號頭目可謂惡貫滿盈、無惡不作，手段毒辣殘忍。

“補大”如此仇恨的人，正是海南吳宗隆等人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案（下稱“3·13”專案）的辦案檢察官徐賀。

“這個二號頭目不好惹，為了以防萬一，我們不能硬碰硬。但是賀哥怎麼辦？他好像被盯上了。”半個小時後，走出審訊室，“3·13”專案檢察官韓慧俊想起剛才的情形，仍有些擔心。

回到專案組，韓慧俊向徐賀提起這個事。“上次偵查員回來也說了，他這警告已經不是第一回了……”專案組組長、省檢察院檢察官徐賀頭埋在成堆的案卷裡，輕輕地回了一句。

提審對峙

“他只認開設賭場，不認涉黑！”

時間回到一個月前。

檢察院偵查員在看守所第一次見到“補大”，發現他情緒極其不穩定，暴躁易怒。

“啪！”“補大”拍桌子摔東西。“不要跟我提減刑、服刑這些，我現在只認開賭場這個罪，別的免談。不管他徐賀說什麼，法官是不會信的。”

在談話過程中，“補大”不止一次點名徐賀。偵查員說：“這個專案組20多人，他好像就只記住了徐賀，而且是恨之入骨的那種。”

為了辦案，徐賀現場進行勘察記錄（資料圖）

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其實大家都知道。在案件線索梳理、取證過程中，徐賀最“摳”，一點細節都不放過，而在這個黑社會性質組織案中，“補大”是二號頭目，案件中的關鍵線索幾乎都在他身上。

“透過開設賭場、非法佔用農用地、非法倒賣土地使用權、強迫交易、敲詐勒索等一系列違法犯罪活動大肆斂財，牟取鉅額非法利益；長期透過暴力、威脅等手段有組織地實施大量違法犯罪活動，肆無忌憚，手段殘忍，共造成4人死亡、6人重傷、11人輕傷等極其嚴重的危害後果……”“補大”的罪行，在徐賀那裡，有一套完整的關聯圖。

但是，從被羈押第一天開始，“補大”面對偵查人員，始終是保持著時時刻刻都想著打翻身仗的決心。

為什麼會跟“補大”提起徐賀，檢察人員說，原本是想透過徐賀打動他，儘快認罪悔罪，沒有想到會激起他更多的憤怒。

“他在庭上強詞奪理，根本不聽我解釋，我出去了要砍死他。”“補大”眼睛瞪得溜圓，語氣裡滿是挑釁和威脅。

從偵查人員那裡聽到這些，徐賀覺得頭皮發麻，但是根據這個涉黑團伙作案脈絡，他又信心十足。

徐賀在提前介入引導公安偵查時發現，“補大”和胞弟“補六”與實施故意殺人、故意傷害等惡性暴力犯罪的證據相對薄弱，這些案件都是20多年前的陳年舊案，同案犯已經被執行死刑死無對證。“補大”“補六”更是百般狡辯把所有責任推到別的案犯身上。

徐賀第一次去看守所提審“補大”，“補大”似乎是預見到自己罪惡深重、在劫難逃，又似乎想死咬一個罪名不放。

指控犯罪

“被告人犯的罪一項不會漏”

徐賀說，提審過程中，對於“補大”的種種表現，他並不意外。“這一點跟吳宗隆極其相似。”這樣說。

從看守所回來，回到辦案點，徐賀讓公安幹警找出所有2000年之前的案件，徹查“補大”家族透過開設賭場豢養組織成員。深挖一系列犯罪背後，是“補大”“補六”的組織、指使及善後行為。

一環一環補強證據鏈，蒐集大量證據，徐賀為之後的審查起訴、指控犯罪夯實了基礎。

“公訴人代表的是國家法律、維護的是法律尊嚴。既然主動要求接手這個難啃的骨頭，硬著頭皮也得上！”徐賀說。

“你與吳宗隆‘一文一武’‘一錢一暴’，在組織發展初期豢養社會閒散人員，指使他們實施開設賭場、尋釁滋事、鬥毆等違法犯罪活動……”公訴席上，徐賀辭嚴義正、邏輯嚴密地辯論，指控“補大”罪行。

徐賀說：“這些人犯過的罪，一項都不能含糊。”

這個案件有110名被告人，開庭時齊刷刷地坐了20多名公訴人。為了更好地觀察被告席上的一舉一動，坐在最靠前位置的徐賀特別“扎眼”。

在法庭辯論環節，徐賀與辯護人就犯罪事實和量刑情節展開“唇槍舌戰”。在庭辯中，徐賀戳穿了“補大”避重就輕、避實就虛的把戲。“補大”啞口無言。

“你長期開設賭場並將犯罪所得用於豢養組織成員，其他組織成員接受並服從你的管理；你對家族成員違法犯罪進行分工，定期召集家族成員聚會議事；你為組織協調外部關係，拉攏腐蝕公職人員為家族違法犯罪提供庇護，累累罪行事實清楚，證據確鑿，豈是你輕飄飄的一句不知道能否認得了的？”徐賀眼神犀利地盯著“補大”。

“補大”沒有說話，死死盯著徐賀，眼神中充滿怨恨。

如今回想起來，徐賀覺得自己就是在那些時刻被“記住”了。

庭審進行得很順利。“就像電影裡的場景一樣，看著賀哥的一言一行，給人抗衡罪惡的力量！”檢察官助理鄭德程說。

庭審應對

“庭上每一句話有證據支撐！”

這場驚心動魄的庭審發生在2020年11月，那時的徐賀剛剛忙完昌江黃鴻發涉黑案。這也為他跟黑惡團伙對峙積累了很好的經驗。

2020年11月28日，庭審進行到第12天。

“補大”辯護人又提出，海某文、林某吉等人是另一黑社會組織犯罪，跟吳宗隆、吳宗謙黑社會組織沒有任何關係，也不存在豢養他們的行為。

“他們直接聽命於吳宗隆、吳宗謙，並實施了大量的嚴重暴力犯罪。2001年海某文等人被抓以及2003年其他被告人被判，這只是這個組織的一小部分暴露出來而已。”徐賀當場進行反駁，2004年，吳宗謙等人就逃到國外，為什麼逃？現在把他們抓回來，才讓整個組織暴露出來，才把整個組織連根拔起，並不存在兩個組織的問題。

庭審結束後，幾個頭目惡狠狠地盯著徐賀，放出狠話：“你等著，我會想辦法讓你不好受！”這其中就有“補大”。

“觸犯法律，一個都不能放過。庭上的每一句話都要有證據支撐或者法律依據，熟悉每一個證據才能隨心所欲而不逾矩。”徐賀說。

從被偵查起，犯罪嫌疑人就無時無刻不在策劃著打翻身仗。李某某、廖某等人銷售偽劣產品案中，李某某、許某某等人聽到風聲，為逃避法律制裁，成立攻守同盟並偽造會議記錄、合作協議案件相關材料。但是，這些小把戲逃不過徐賀的眼睛。

徐賀讓公安機關調取了會議記錄上參會人員的出行、住宿記錄，查到會議當天有兩人根本不在當地；徐賀還找到案件相關人員調查核實，讓犯罪嫌疑人之間就同一事件的描述暴露出不可並存的矛盾，讓犯罪嫌疑人最終羞愧地低下頭。

20多個罪名，每一項都指向了“補大”。“3·13”專案跨度時間長、涉及人員和資產較多，面對交錯複雜的案情及人員組織架構，徐賀主動請戰，全程參與審查批准逮捕、提前介入引導偵查和審查起訴。

作為該案主要公訴人，為了查清犯罪事實，鞏固證據鎖鏈，徐賀連續4個月駐紮在集中辦案點，引導民警取證偵查工作。

因“3·13”專案審查工作充分翔實，再加上徐賀帶領公訴團隊當庭應對得體，庭審取得良好效果。

庭審結束後，辯護人主動走到公訴席握住徐賀的手說：“作為公訴人，您的庭審讓我由衷欽佩”。

說起這些明裡暗裡的恐嚇，徐賀很坦然。曾獲“全國優秀公訴人”“海南省先進工作者”“全國掃黑除惡專項鬥爭先進工作者”等榮譽稱號的他，入檢10餘年來一直堅守在公訴一線，對威脅恐嚇早已不足為懼，反而讓他更加堅定自己找準辦案方向。（張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