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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骯髒的人,早就在我們的經驗中被處理掉了

那些骯髒的人,早就在我們的經驗中被處理掉了

這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時代。我們歌頌愛情、歌頌友情,因為我們的愛人和我們的朋友是我們可以選擇的人。在面對親人時,我們無以選擇,我們要承擔責任,因為無可逃避,親情反而常常被我們拋棄。

本月,新經典文化推出了青年作家郭爽的小說集《正午時踏進光焰》。作為一個年輕的小說家,郭爽有別於同代人的地方,是她將父輩作為書寫的題材,細緻地描摹他們;同時,她也書寫當下的生活經驗,她寫程式設計師庸常的兩性關係,也寫為偶像打call、刷票的女孩兒。

郭爽出生於貴州,畢業於廈門大學中文系。2015年,她獲得德國羅伯特·博世基金會“無界行者”創作獎學金,赴德進行非虛構寫作。2017年,她的小說《拱豬》獲臺灣第七屆“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首獎。11月25日,在“必須寫下我們——《正午時踏進光焰》新書分享會”上,作家格非和郭爽,就當下的時代和小說家的題材等話題,與現場觀眾分享了自己的感受和思考。

我們歌頌愛情,歌頌友情,親情是早就被拋棄的一種情感

“在今年7月之前,我都還不知道有郭爽這樣一個寫作者的存在。我們嘴上會經常說要關注年輕人,其實也沒有看多少年輕人的東西。”格非說。7月的時候,《收穫》雜誌出了本青年作家特輯。以此為契機,《收穫》雜誌和格非的清華國際寫作中心合辦了一個年輕作家工作坊。在工作坊上,格非第一次讀到郭爽的作品。“讀完以後特別興奮,向很多人推薦。”

《正午時踏進光焰》,作者:郭爽,新星出版社,2018年11月

格非認為,郭爽的作品透露出她對普通人的生活有著很深的體察,她瞭解一個地方,瞭解一個地方的人的生存,進而透過作品來呈現她的經驗。她的作品有“深度、煙火氣和紮實感”。郭爽的作品讓格非看重的另一個特質,是她可以憑藉開闊的視野,將筆下的普通人放在宏大的世界中去刻畫,給予他們當今世界中的一個位置、一個座標,而非將他們的社會關係斬斷,孤立來寫。“有了這兩方面,我覺得郭爽具備了一個好作家的雛形或說潛質。”

當下的社會,是一個對“年輕”有著高度崇拜的社會。“這種對青春的年輕文化的崇拜,在目前的消費文化裡體現得特別清楚。”格非說。父輩也好,傳統文化也好,往往一句話,就被打發掉了。比如談到某地經濟落後,就說一句“都是傳統的農村思維造成的”。一句話,就把幾千年的傳統打發掉了。“父輩身上的很多東西,他們的生活,在今天看來,是骯髒的,是不符合衛生的。談到老人,談到父母,那就是髒——老了以後當然髒,從裡到外都髒,生病難道不髒嗎?”

格非繼而談到自己最近在照顧生病的父親時受到的觸動。“我父親腦梗,一直是我弟弟在照顧他,上週我回家,就由我照顧他。我弟弟喂他吃粥,粥會從他的嘴角流出來,我弟弟會用調羹刮一下,自己吃掉。他覺得這個東西不能浪費,但也不能再給父親吃,就自己吃掉。這是他習慣性的動作,不是做出來給我看的。你會發現,我弟弟雖然沒有什麼文化,但他的生命要比我完整。大家理解這個意思嗎?我的生命是不完整的,因為我有衛生的概念,父親嘴裡的東西我怎麼能吃呢?”這個經歷讓格非很震驚,也讓他思考了很多問題。

“那些骯髒的人,早就在我們的經驗當中被處理掉了。而郭爽在小說裡寫了他們,寫了那些骯髒的人。她重新在父輩和年輕人之間構建了一種特別重要的關係。今天我們動不動會說愛情重要,首先歌頌愛情,其次我們歌頌友情,親情是早就被拋棄的一種情感。但是郭爽不是這樣,她也寫愛情和友情,但是她寫著寫著就回到親情,我覺得這個選擇很重要、很關鍵。”格非說。

對於書寫父輩,郭爽表示,可能和她開始小說創作時的年紀、她所處的人生階段相關。“當我決定寫作,決定花時間和精力來寫小說的時候,我已經不年輕了,已經三十歲了。可能跟十幾歲、二十幾歲開始寫作的人心態不一樣,我會想什麼才是值得花很大精力去寫的東西。”

郭爽認為,她和她同時代的人都面臨一個確立主體性的問題,也就是要回答“我是誰”、“我在世界上的位置”這樣的問題,這是一件困難的事。而在找尋這一問題的答案的時候,她選擇了回溯來路。在父親、母親和家庭中,在這些最親密的人身上,她找到了一個歷史的脈絡。“透過書寫上一輩人的故事來確認自我。”郭爽說。

將當下的生活經驗寫入小說

郭爽的筆下不僅有父輩。

她在《蹦床》中寫年輕的程式設計師和他的女朋友,寫他們之間有一些麻木和庸常的兩性關係,用來探討在當下這個“性”已經變得可以輕易得到的時代,兩個人之間的親密關係如何建立的問題。

她在《拱豬》中,寫了喜歡同一個偶像的兩個女孩兒。以為偶像打call、刷票的迷妹為主角,一方面是因為她自己的人生經驗,她曾有追隨的偶像,在其上投入過很多時間和精力;另一方面,選擇這樣的題材,來自於她對中國社會的觀察,“娛樂業在中國是最具穿透性的東西”。

“您在寫諸如迷妹或刷票這樣一些非常現代的東西時,會感到彆扭嗎?因為我們受寫小說的前輩的影響那麼深,我們會希望寫出像他們筆下的作品一樣偉大的東西。但是我們又必須超越他們,我們必須寫下我們。您是怎麼看待或者克服這個困難的?”有讀者問道。

郭爽表示,在描寫飯圈文化,處理當下那些可能是非常瑣碎的、甚至是質感不那麼好的語詞時,自己是有所選擇的。“粉絲文化裡面有太多詞了,流行文化裡有太多這樣的東西”,而作家是要講求語言的,所以要過濾、要提煉,將這樣處理之後的一些詞語融入到小說的質地裡。這樣的工作需要耐性和敏感,郭爽說。至於“偉大”,郭爽認為,作家在寫撼動自己、也撼動他人的東西時,首先考慮的不是偉不偉大,而是能否有足夠的力量把它寫下來,能否讓他人讀到的時候也受到觸動。

對於郭爽在《拱豬》中描寫迷妹,格非說這是這篇小說最吸引他的一部分,而且讓他反思自己的生活狀態。“所有這些東西我都不瞭解,而且是故意地不去了解。這是不對的,因為這是生活裡面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我本能地就逃避了。”

“我們必須要寫一個新的生活狀態,”格非說,對當下正在發生的文化進行描述,是很重要的。“你突然發現世界在變化,這個變化你也不能說完全有道理,但是你絕不能說它沒有道理。這當中有一個尺度,怎麼去描述這個東西,郭爽做了一個非常好的嘗試。”

《拱豬》中的兩個女孩兒,一個生活在小城的工廠區,父母是下崗工人,另一個是富二代,她們因偶像而在網上相識。郭爽寫粉絲文化,不是從外部視角來寫,她透過兩個女孩兒的關係來寫。“這兩個女孩兒透過喜歡同一個偶像,找到了彼此,進而形成友誼。這樣一來,這個故事發生在18世紀、19世紀,或者哪一個世紀就沒有那麼重要了。粉絲文化只是描述這兩個女孩兒之間形成隱秘關係的一個外殼。”當天活動的主持人吳琦說。

作者 新京報記者 寇淮禹

編輯 徐悅東 校對 薛京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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