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南北朝人物誌-（六十）檀道濟
巴頓說，一個軍人最好的歸宿，就是在最後一次戰役中被最後一顆子彈打死。
不知道誰說的，對一個軍人最大的讚美，就是他的死能令敵人為之狂喜。
能做到這兩者之一的，微乎其微。倒是有很多武將，沒有死在戰場上，反倒是死在自己人的算計之中。比如宋朝的岳飛，又比如另一個宋朝的檀道濟。
元人修《宋史-岳飛傳》的時候，就把岳飛和此前七百年的另一個宋的檀道濟作比較：
昔劉宋殺檀道濟，道濟下獄，嗔目曰：「自壞汝萬里長城！」高宗忍自棄其中原，故忍殺飛，嗚呼冤哉！嗚呼冤哉！
客觀地說，檀道濟和岳飛有相似的成分，也有很大差別。其中最大的共同點，自然就是《宋史》所提的“嗚呼冤哉”；而最大的差異，在於岳飛是趙構手下最能打的將軍；而檀道濟，則是劉裕手下最後一個能打的將軍。
與岳飛一樣，檀道濟也是寒門出身，而且他的早年比岳飛更加艱難——很早他就父母雙亡，不得不和哥哥檀韶、檀祗一起投靠了在北府兵中任職的叔父。在檀家這幾個人之中，檀道濟最為劉裕所賞識，很快就做到了太尉府參軍，並在417年那場名垂千古的北伐中和王鎮惡一起擔任了前鋒，一路攻城略地，第一個將紅旗插在了潼關之上。
義熙北伐虎頭蛇尾收場以後，劉裕弒君登基，檀道濟也跟著一起雞犬升天，成為了劉裕最信任的武將之一，併名列四位顧命大臣之列。而對這個老部下，劉裕也有著比較精準的判斷：
檀道濟雖有幹略，而無遠志，非如兄韶有難御之氣也。
最終的結局，也確實如劉裕所料，至少說對了一半：當徐羨之等人準備廢黜劉義真的王爵的時候，檀道濟數次表示反對；但是當徐羨之密謀廢掉劉義符的皇位的時候，他卻乖乖從丹陽返回建康，還和謝晦住在一起。而當劉義隆向徐羨之等人開始清算誅殺自己兩個哥哥的總賬的時候，檀道濟又及時調轉槍口打向了曾經的同事，成功地贏取了新主人的信任，雖然只是暫時的。
之所以說是暫時的，是因為劉義隆雖然赦免了檀道濟“從犯”的罪名，卻並不重用他。元嘉八年的北伐，一開始也並沒有啟用檀道濟。直到幾個年輕將領把仗打得一塌糊塗，被北魏快要包了餃子了，劉義隆才硬著頭皮啟用了檀道濟。
當時的宋軍已經不是能不能打贏這場戰爭的問題了，而是在缺糧又兵疲的條件下如何安然撤退的問題。儘管檀道濟接管軍權後和魏軍大大小小打了幾十仗都無戰不克，卻依然扭轉不了局面，最要命的是，魏軍透過內應知道宋軍糧草即將耗盡，開始準備打消耗戰，耗死在黃河一線的宋軍！
這種時候，才能體現大將的水平。檀道濟命人在晚上往每輛運糧車裡塞滿了沙子，在表面覆蓋一層米，給魏軍造成一種糧草充盈的假象。魏軍得知情報以後，便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興趣，悻悻班師而退。檀道濟這才得以帶著主力全身而退。
虎頭蛇尾的元嘉第一次北伐，以檀道濟的力挽狂瀾而不至於敗的太慘。而當第二次北伐引來拓跋燾瘋狂報復的時候，劉義隆卻只能對著大江和對岸瓜埠山上的魏軍慨嘆：“若道濟在，豈至此！”因為此時的檀道濟，已經身首異處很多年了。
檀道濟之所以會慘遭殺害，原因不外乎兩點——功高震主、參與廢立。
前面說過，檀道濟是劉裕手下最後一個能打的將軍。在劉義隆執政時期，當年北府兵的老將基本全部凋零，檀道濟的兩個哥哥也在劉裕蹬腿以前就嚥了氣。因此，對於劉義隆的朝廷來說，檀道濟就是前朝留下來的最後一員老將。而偏偏這位老將又功勳卓著，使得現在文武百官幾乎無一人的功勳可以與之匹敵。
功勞如此之大，就已經容易招致殺身之禍了；而檀道濟與徐羨之等人廢掉劉義符的案底，就更加讓劉義符的弟弟們難以忘懷。也許劉義隆自信靠著自己的權謀可以將其輕鬆駕馭，但當劉義隆無法掌握朝局的時候，事情就會變得不可控制了。
此時的劉義隆，春秋不過三十歲，卻常常臥床不起。而當他無力視朝的時候，大權就交給了弟弟劉義康。偏偏這位弟弟，不僅對檀道濟的功名甚為忌憚，還對他殺掉自己大哥二哥耿耿於懷。檀道濟的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劉義隆已經陷入昏迷的時候，劉義康假傳聖旨，召檀道濟進京。他的手下全都勸他此行定是羊入虎口，檀道濟卻凜然正氣決意前往。結果他剛從船上下來，就被劉義康派來的人逮捕，不久後處決。檀道濟的部將、兒子也全都難逃一死，除了一個小孫子以外，檀家男人幾乎被全部斬首示眾。
當接到自己的逮捕令的時候，檀道濟憤然將自己的頭巾扔在地上，喝下一壺酒後指著來人破口大罵：“乃復壞汝萬里之長城！”這就是日後成語“自毀長城”的由來。而當北魏接到檀道濟的死訊的時候，竟然舉朝狂歡，相互祝賀道：“檀道濟一死，此後吳人就不足為患了！”這，正是對檀道濟作用的最好註腳。
檀道濟死了，劉義隆的病也好了。十年以後，他嚐到了自毀長城的苦果。不久，他就賜死了當年擅自殺害檀道濟的劉義康，雖然理由不是為檀道濟復仇，卻也間接告慰了將軍的英靈。
然而賜死劉義康卻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它預示著劉宋皇室間互相屠戮的局面的開端。更令劉義隆想不到的是，他自己也將很快死在劉氏子孫自己的屠刀之下。
那麼，劉義隆是怎麼死的呢？他死以後，劉宋又將何去何從呢？咱們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