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座陌生城市，晚上，喜歡到那些路面狹窄、燈火可親的街巷走走。這種地方，對初來乍到的人，更緊湊、更體貼，有著人間煙火的親切、燈火閃爍的溫存……那種說不清的情調與背景襯托，是夜晚的天青色。

街道狹窄，是一種意境，小而深邃的生活意境，它是這座城市的，或是某座繁華小鎮的。

燈火暖心，是一幅油畫起筆、落下的色調：靛藍、深藍、純藍的夜色，如墨汁，點染夜晚，在曠遠的夜色中，兌一些銀白，或橘黃。

到過浙江麗水，天色已晚，朋友帶到一條街上，進了一家小飯館，點了紅魚，坐著閒聊。隔窗看街上的人走路，或站著說話，他們說些什麼，聽不清，也不重要，關鍵是這樣的街道有人氣。看著這樣的街道，雨天在車中久坐的壓抑感被沖走，心，一下子明亮了許多。

燈火搖曳。街道上的燈光，明明滅滅，光影交錯，大都是從店鋪裡散發出來的。路上行人，熙來攘往，不是太多，也不少。路幅不寬，倆人隔街可以講話，講你聽不懂的方言。貴客臨門，別人不會因為一個新面孔出現而詫異，似乎你與這條街，相互之間早已默契。

空曠的大路，不如路面狹窄、燈火暖心的街道。那年，在桐廬看到路邊茶店裡的人，坐在半明半暗的燈影裡，他們夜晚還在做生意，擁著一片芬芳，守候一份寧靜。

這種寬度與亮度的街道，是風居住過的，也是大樹和老式電燈杆居住過的。那些狹窄的路面，有風留下的痕跡，一地碎葉揚起又灑落，人坐在小酒館窗下，可以聽腳踩在樹葉上颯颯的聲音。

街道是一個地方人們生活的主要場景，也是最能引起內心共鳴的地方，它包含了熟人間的偶遇，陌生人的相逢，承載了許多共同的記憶。

美國作家簡·雅各布斯曾說：“當我們想到一個城市時，首先在腦海裡的就是街道。街道有生氣，城市也就有生氣；街道沉悶，城市也就沉悶。”當下，很多城市的街道越來越寬，汽車越來越多，街道卻缺乏生氣和人氣。在一個剛剛抵達的地方，走在寬敞又空曠的街道上，總覺得缺少什麼，心裡有一種蒼涼和疏離。倘若遇見狹窄的、燈火可親的街道，人就像植物，被接上了地氣。

路面緊湊，燈火亮堂，明亮動人的地方，必定是一處鬧市，或是老城。人與人之間沒有距離感，悠閒散步，悠閒說話，悠閒吃東西。

有時還回憶起，很久之前的午夜，和朋友在上海老北站等火車的情景。那時，老北站周邊街道狹窄，燈火闌珊，手捏一張車票，內心很滿足。

陌生的地方最宜夜裡去看，白天喧囂、震盪、煩躁不安，到了晚上，變得溫柔，變得安靜，有了人情味兒。一條燈火通明的街道，能讓人遇見當地人的生存狀態，感受最美的人間煙火。小鋪子、窄街道、茂盛的行道樹……構成一個城市的特質，這些地方最接近普通人的本真。

街道的寬與窄，值得細細品味。有時，寬是空洞乏味的，窄反而是一本書，有內容和看頭兒。寬是新城，窄是老城，生活就是在這新和舊、寬與窄中度過。

要了解一座城市，熟悉它的風情，觸控它的體溫，可走一走那些不寬的卻聚集著人氣的地方。畢竟那些地方，街道狹窄，燈火暖心。

摘自：2021-08-20《河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