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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捷:時隔三十年的兩場雨,是人生的註腳,也是大宋王朝的輓歌

宋度宗鹹淳十年(1274年),在臨安府偏安一百四十八年的南宋也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王朝更迭,那個曾不可一世,滅亡北宋的大金早已歸塵整整四十年,但南宋卻並未因此得以高枕無憂的國祚綿延,因為它迎來了一個讓世界為之俯首的敵人——蒙古。

做末代皇帝很難,做末代的臣子同樣一言難盡,而就是在這距離南宋滅亡僅剩五年的鹹淳十年,苦讀二十餘年的蔣捷終於在自己三十歲的時候一舉高中,金榜題名。

蔣捷:時隔三十年的兩場雨,是人生的註腳,也是大宋王朝的輓歌

但蔣捷並沒有等來公務員編制的分配結果,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進入臨安府,那個曾僥倖逃過金人圍攻,得以延續繁華一百五十餘年的南宋都城便被元軍鐵騎攻破

。南宋德祐二年(1276年)正月初五,年僅六歲的宋恭宗劉㬎在群臣的帶領下上表稱臣,被元世祖忽必烈降位為瀛國公,南宋名存實亡。

而蔣捷呢?這位一生都未當過宋臣的底層士子,用自己接下來的人生捍衛了南宋的國格。而那兩場被他用詩詞記錄下來的雨,中間間隔三十餘年,既是他人生的註腳,也是他寫給兩宋三百年的輓歌。

蔣捷:時隔三十年的兩場雨,是人生的註腳,也是大宋王朝的輓歌

蔣捷未曾做過南宋的官員,所以《宋史》並沒有留下任何關於他的隻言片語,再加上當時的南宋正處於國之將傾的至暗時刻,以至於當我們試圖從歷史的長河逆流而上,去回溯蔣捷的人生時,我們甚至都沒辦法搞清楚這位宋末大詞人的生卒年。

只是隔著八百多年的風霜雨雪,當我們重新回到那個多災多難的南宋末年,對於蔣捷為什麼筆下的詩詞總是悽風苦雨,便有了答案。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絕大多數的尋常南宋百姓也許並不在意頭頂的青天到底是姓趙,還是外族人,但對於蔣捷這樣曾矢志想要成為中興之臣計程車子來說,臨安城破之日,便是他的心死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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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我們靠著隻言片語試圖接近並還原蔣捷的時候,我們會發現他的一生都在顛沛流離:

前半生是為了求得大宋的功名而奔波,而後半生則是為了逃避蒙古硬塞給他的功名而流浪。

從宋度宗鹹淳十年(1274年)起,到約元世宗大德五年(1305年)止,蔣捷流浪了三十餘年,明明還是那個熟悉的山川江湖,但他每到一處都彷彿是異國他鄉。於是,一場延綿了三十年都沒有停下的雨,便在蔣捷的內心深處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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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雨開始的時間應該是在南宋德祐二年(1276年),彼時的都城臨安府諸門洞開,就像是302年前,宋太祖趙匡胤接受南唐後主李煜奉表投降一樣;302年後,南宋也用同樣的方式向元世祖忽必烈徹底低下了頭。

而隨著臨安府徹底落入蒙古人的手中,大批家破人亡的百姓開始漫無目的地流浪,就是在這一兵荒馬亂的特殊時期,還沒上任就徹底下野的蔣捷也在乘舟四處漂泊的途中,於吳江裡迎來了內心的那場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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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已經行到吳江,立在船頭的蔣捷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前三十年的努力都付諸流水,他曾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裡誓死要效忠的趙宋已經名存實亡,只剩下陸秀夫,文天祥等人還在組織著遊擊。

家國劇變之下的蔣捷變得茫然不知所措,縱然吳江兩岸到處是酒家,目光所及到處是美景,他的內心也只剩下了悽風苦雨,而那首《一剪梅·舟過吳江》也是在這樣的心境下誕生了: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這首《一剪梅·舟過吳江》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是詞的最後一句“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蔣捷無心留戀眼前的美景,更無法像普通人一樣在改變了模樣的新朝下閒適生活,此焦灼著他內心的,除了濃濃的思鄉之情,便是對時如逝水的惶恐不安。

確實是時如逝水,當初那個承載著三百年繁華的天水一朝已經故去,就連曾打遍天下全無敵的契丹人也沒入時間的漩渦,巨大的衝擊讓蔣捷這位底層計程車子無所適從,所以他只能靠著放逐心靈來獲得一時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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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南宋遺民自居的蔣捷來說,宋恭宗德祐二年(1276年)以後的時間便顯得分外難熬,一個又一個壞訊息接踵而至。直到南宋祥興二年(1279年)崖山海戰的爆發,隨著十餘萬軍民投海自盡,關於南宋的故事也就此收筆。而如蔣捷這樣的南宋遺民,卻還有很長的故事沒說。

當元人一統天下後,發現自己對於這片土地最有效的治理辦法,仍然是沿用之前漢人王朝的那一套模式,於是前朝那些才華斐然計程車子們便成了大元帝國必須努力爭取的物件,而蔣捷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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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動輒屠城來震懾百姓的統治者們並不知道的是,在儒家思想薰陶下成長起來的有識之士們基本都有一個人生準則——“忠君愛國”。我想忽必烈一定無法理解,為什麼南宋已經亡國四年了,文天祥卻仍然不願歸降只求一死。而同樣的,即便是窮困潦倒,蔣捷也自始至終都不肯接受元政府的邀請,入仕為官。

《宋進士捷公傳》曾有這樣的記載:“元初遁跡不仕。大德間,憲使臧夢解、陸厚交章薦其才,卒不就,不臣二主。”

蔣捷有蔣捷的氣節,他不僅不肯出仕,而且和同時代大部分不肯出仕的文人只敢含沙射影地宣洩不滿不一樣的是,他的筆下多的是對故國懷念的感傷之語,還有對異族統治的不滿情緒。

比如他那首《沁園春·為老人書南堂壁》,上來便是一句開天闢地的凌厲之詞:

“老子平生,辛勤幾年,始有此廬。”

以筆為刀,以詞為劍,通篇都是一個微末草民的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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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最美好的年華盡數虛度,這是蔣捷的無奈,也是蔣捷的偉大。而隨著光陰如水般逝去,日漸年邁的蔣捷也開始慢慢放下對王朝更迭的屈辱執念,他依然是那個不肯出仕的蔣捷,但卻開始漸漸懂得與生活和解。

作為蔣捷的另一篇佳作——《少年遊·楓林紅透晚煙青》就集中展現了暮年蔣捷的心路歷程:

楓林紅透晚煙青,客思滿鷗汀。二十年來,無家種竹,猶借竹為名。

春風未了秋風到,老去萬緣輕。只把平生,閒吟閒詠,譜作棹歌聲。

背井離鄉的蔣捷當然想家,但為了那渺小又偉大的氣節,蔣捷寧願過上顛沛流離,無家無田的清貧生活。數十年的光陰虛度縱然可惜,但時間的沉澱也讓蔣捷漸漸學會放下,家仇國恨盡數被收入心底最深處,一腔才華都用來為附近的漁民譜寫膾炙人口的曲子。

蔣捷:時隔三十年的兩場雨,是人生的註腳,也是大宋王朝的輓歌

如今再提起蔣捷,除了那句“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之外,最被人所熟知的便是那首《虞美人·聽雨》。和三十年前蔣捷逃難經過吳江時所作的《一剪梅·舟過吳江》一樣,又是一場流落異鄉的雨,勾出了暮年蔣捷的無邊思緒。

有人說這首《虞美人·聽雨》是宋詞的壓卷之作,因為那之後便很少能再出這樣的千古名篇;也有人說《虞美人·聽雨》既是蔣捷的人生紀實,更是他對於已經逝去三十餘年的大宋的緬懷,這是他為兩宋三百年繁華寫下的輓聯: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寄身在僧廬中的蔣捷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那些潛藏在內心深處,關於雨的記憶都紛紛甦醒。

那時的自己哪裡是如今落魄衰朽的模樣,那時的自己醉酒倚在城市繁華深處的歌樓上,有雨水從雕樑畫棟的亭臺樓閣上落下,眼前是婀娜多姿的姑娘在翩然起舞,自己還是那個意氣風發,只待金榜題名的少年郎。

蔣捷:時隔三十年的兩場雨,是人生的註腳,也是大宋王朝的輓歌

而後山河變色,錦繡江山岌岌可危,敵人不再是那個盤踞北方的金人,而換成了已將戰火燒至臨安府的蒙古人。而本該是金榜題名時的蔣捷只能變成流民中的一員,在惶惶不得終日中想著漫無目的的遠方漂泊。他在吳江之上聽雨,年少的時光已成奢望,自己也已經變成了一個滿頭思緒,無處言說的落魄中年。

但那還不是最壞的結局。如今又是二三十年的光景過去了,江山早已易主,蔣捷也成了鬢髮染霜的老者,深夜難眠的他只能守著這纏綿的雨,感慨著人世無常,然後在混沌中聽雨到天明。

蔣捷:時隔三十年的兩場雨,是人生的註腳,也是大宋王朝的輓歌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這句話聽上去很麻木,但其實是蔣捷沉淪數十年後,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後的無可奈何。於自身而言,他始終居無定所地漂泊,未能回到自己的故鄉;於國家而言,他除了做一個“不事二主”的布衣外別無他法。

那個他奉為正朔的王朝雖然早已故去,但這場雨卻在蔣捷的內心深處纏綿了大半生,直到他離開這個世界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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