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白屈菜是哪種野菜嗎？

我在長白山區某林業記者站工作的十幾年中，曾向許多人打聽過白屈菜，居然沒有一人知道白屈菜究竟是什麼菜，但是一說黃連，反倒知道的人很多，並且很多人進山採過它，吃過它。其實，長白山區的人所說的黃連或者黃連菜，就是白屈菜。

第一次發現有人吃白屈菜，是在寺院中

資料顯示，白屈菜（學名：Chelidonium majus），為雙子葉植物綱、罌粟科、白屈菜屬，為多年生草本。白屈菜從葉莖花到根，都可入藥，有鎮痛、止咳、利尿、解毒等功效。

我第一次知道白屈菜是野菜，是十幾年前的4月初進吉林市朱雀山國家森林公園採訪。當時山中雖然冰消雪融，但氣溫較低，向陽山坡也只有幾種搶春的植物萌發，其中便有我熟視無睹、不知名字的白屈菜。

白屈菜冒著黃色漿汁的根部

在山中採摘白屈菜的人，根本不知它有斷腸草這個可怕的名字

進得菩提寺山門，忽見三五尼姑圍坐在寺院裡摘野菜。這畫面很讓我驚訝，但對她們所摘的野菜卻不知何名，只知道它在山坡、河畔、路邊、溝坎到處生長，春天發芽很早。

我好奇地佛禮相問這是什麼，尼姑們都是四五十歲的農村出家人，認得很多山中野菜，於是紛紛回禮道：是黃連。我問：挖黃連治病用嗎？回答：不是治病，是吃。我驚詫地問：黃連能吃嗎？回答：能吃，很苦，但有清香。我問：黃連是中藥，不藥人嗎？回答：是中藥，也是野菜。我們年年早春挖著吃，沒人被它藥著過。還有尼姑說：她沒出家時的農村，每到開春，很多人都到山裡挖這黃連吃，新鮮，去火。

我不放心，進寺詢問住持老尼。她說施主儘可放心，出家人不打誑語，這黃連菜可吃。寺中年年開春吃它，一為春天瀉火，二為警誡尼眾吃苦清修。住持說，老尼我自小生長在長白山中，認得各種山野蔬菜，也吃遍各種山野蔬菜。

品嚐“黃連之苦”，感受夫妻之甜

也許我是武俠小說看多了，總覺得佛修之人皆是世外高人，無論僧道尼，都懂中醫養生，我信他們。於是，也在山中採了一些白屈菜帶回家嚐鮮。太太喜歡吃山中野味，譬如各種山菜、蘑菇，但對市場上從來沒見過的，並且從來沒吃過的東西，向來是慎之又慎甚至一概排斥。我把菩提寺尼姑和住持老尼的話詳細地對她學說了一遍，勸她：我們不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但既然別人平安無事地吃過這假黃連了，並且還在津津有味地吃著，我們為何不按寺中尼姑之法品嚐一下呢？

在我的勸說下，太太把白屈菜用開水焯後，小心地放到白玉般的細磁碟中，滿懷敬畏地端詳了它半天。那熱水焯過的白屈菜在白瓷盤中顯得更加翠綠可愛，有點兒誘人。我勇敢地說，是我提議品嚐它的，所以我先吃。但是太太為保護我堅決要嘗第一口，並且提出：我吃過第一口半個小時後若無不良感覺，你再吃！她那捨己為我的態度，悲壯得讓我鼻子發酸。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讓女人“冒險”，於是趁她烹飪其他菜餚時急忙夾起一大筷子，快速塞入口中緊急咀嚼起來，仔細地品嚐著那苦過苦瓜的清香味道，然後咕嚕一聲吞嚥下去。看看她沒有注意，我又急速地吃了第二口。

太太忙活完，把所有菜餚在餐桌上擺放整齊，然後莊重地對我說：按照方才的約定，我先品嚐。你仔細觀察著我，若是我有中毒現象，立刻打急救中心電話！我看看錶，笑著告訴她：現在我吃過它並且已經過去了33分鐘，但我的胃腸以及渾身並無任何不適感覺，這證明白屈菜完全可以食用！太太嚇得立刻臉色蒼白，疾言厲色地說：你居然敢私自品嚐這沒吃過的東西，萬一你中毒了我怎麼辦？我心中感動，說道：若你先吃了中毒了我怎麼辦？最終是二人都感動。於是，我們放心地蘸醬一吃，慢慢咀嚼，慢慢品咂。太太大呼：嗬！果然是“苦不過黃連”。不過食用之後，我們都沒覺得身體有任何不適的反應。

長白山中最早發芽的植物之一

此後，我在長白林區許多城鎮的早市上見過眾多村姑村婦售賣小根蒜、柳蒿、薺菜、婆婆丁、水芹菜、山芹菜、刺嫩芽、刺五加等十幾種野菜，但偏偏不見白屈菜！我怕說白屈菜的名字村姑們不懂，就問：有賣黃連菜的嗎？眾多的回答是：那玩意兒遍地都是，太苦，誰買！我再問：黃連菜能吃嗎？都說：能吃，但不好吃。可是，我查遍網路上有關白屈菜的圖文介紹，都說它是一味用途廣泛的藥材，沒有一家介紹它可食用。這令我十分不解。

其後每年進山，我都會關注這種名為黃連的白屈菜。有時忍不住採一把來嗅嗅，多少有些怪味，用手搓一搓，看到斷茬處冒著紅黃色的漿汁，尤其是根子斷茬處冒出的黃汁尤多，似黏液，覺得它很特別。再聞一下，竟然有黃瓜似的清香。那天林業職工告訴我：這黃連能治疥癬呢！有時候我們在山中採伐作業，住在大窩棚中，得了疥癬，採一把黃連來，放到生疥癬的地方用力揉搓，幾天就好了。

我相信他們。這是林業職工在艱苦的生產條件下的生存經驗。我知道，到了夏天，這白屈菜便開出滿身的小花，金黃的顏色，乾淨而嬌嫩，一直開到秋天，很顯眼。放眼路邊的灌木林中，到處是成片開花的白屈菜，果然是遍地生長，隨處可見。

再以後，我年年開春進山採訪時，都特別關注白屈菜，發現白屈菜是長白山中最早發芽的植物之一，也是最早被山民採挖做野蔬的植物。此時，連小根蒜、婆婆丁、柳蒿等還不見蹤影呢！

白屈菜既不是黃連，也不是“斷腸草”

許多藥典都記載有白屈菜其名，同時它還有很多別名，如假黃連、地黃連、胡黃連、土黃連、山黃連、小黃連等很多帶有黃連字樣的名字。

我不理解古代醫藥學者為何把這麼多黃連的名字附加到白屈菜頭上！難道是白屈菜樣子像黃連，或者藥用功效和黃連相近？

我認為，白屈菜雖然可以入藥，也可能與黃連無論樣貌或功能都有相似之處，但相似絕非相同，二者畢竟有區別，假黃連不是真黃連，兩種藥用植物各有所長。

其實真正的黃連別名味連、川連、雞爪連，屬毛茛科、黃連屬多年生草本植物，分佈於四川、貴州、湖南、湖北、陝西南部。長白山區乃至整個東北，根本不生長黃連。

而白屈菜是雙子葉植物綱罌粟科、白屈菜屬的一個植物種，屬全草類，為多年生草本，中國大部分省區均有分佈，生長於海拔500~2200米的山坡、山谷林緣草地或路旁、石縫，以全草入藥。兩相比較說明，白屈菜與黃連除了產地不同，入藥部位也不相同。

黃連和白屈菜都有解毒、清熱，治療痢疾、疔瘡等功效，這可能是人們把白屈菜叫作假黃連及若干帶有黃連二字名稱的原因。

此外，白屈菜還有兩個特別可怕的別名：斷腸草、八步緊！這是《遼寧經濟植物誌》中記載的。

它是否就是曾經毒死過神農氏的斷腸草呢？據史料記載，當年“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的神農氏，最終因嘗“斷腸草”斷送了性命，葬在湖南省株洲市炎陵縣。還有，它是否是文學作品中描繪的那種使人中毒後能腸肚腐爛，或者中毒後走不出八步就痛斷腸子的“八步斷腸草”呢？

在長白山中採摘白屈菜的村姑們，根本不知有斷腸草這個可怕的名字。她們說，年年吃這種菜，也沒聽說誰中毒。我查遍網路上所有現代名醫介紹和古代藥典，皆無白屈菜有“八步斷腸”的毒性記錄。況且，也沒見過白屈菜中毒死人的報道和傳聞。

看來，這名字也許是民間的訛傳。

後來我查詢得知，真正的斷腸草，又稱為鉤吻，是葫蔓藤科植物葫蔓藤，無論外形和產地，與白屈菜都不相同。也就是說，白屈菜不是斷腸草，這是兩種植物。

穀雨前後，我和太太進山踏青，居然看到許多遊春的女士在採挖白屈菜。經問詢，她們都是挖了做野蔬食用，也並未聽說有中毒事件。太太說，她有些上火，於是也挖了一些回家食用，第二天，其口腔疾病症狀果然大好。

現在，許多長白山區的人依然靠著世世代代流傳的經驗，繼續做著神農嘗百草般的實踐，大快朵頤地把白屈菜當作早春野蔬食用，也把它當作方便的草藥儲備起來。

文：王天祥

攝影：宗玉柱 王天祥